列車緩緩駛入京城,牛娃子趴在窗口凝望越來越密集的高鐵叢林,大棗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要將這素未謀面的一切印刻在腦海中。
京城,對於有些人來說,是家,是旅遊景點,是新聞聯播裡的政治中心而已,可對牛娃子而言,卻是遙不可及的夢。
小時候,從電視裡第一次看到升國旗儀式,牛娃子就對肅穆莊嚴的儀仗隊產生膜拜心理,試想有一天跟他們一樣,身着軍裝,站在白雲下,緩緩將印有五星紅旗的國旗升到頂端。可雍城到京城千里之遙,父親牛開山也不允許他參軍入伍,這樁心願,就成了牛娃子塵封在心底的小秘密,隨着時間發酵,念頭反而越來越深。
列車即將駛入車站,牛娃子面部肌肉都開始顫抖,即便第一次跟人動刀子,也沒這麼激動。牛娃子按捺住又亢奮又畏懼的心情,嘴脣哆嗦說道:“陳哥,你,你說,我能看到升國旗嗎?”
坐在旁邊的陳蟄熊聽着從一上車就提及的幼稚問題,會心一笑,不厭其煩答道:“升國旗得很早起牀,並不是隨時能看,等辦完正事,就帶你去。”
雖然這個答案聽了十幾遍,牛娃子還是覺得不太踏實,皺眉道:“陳哥,聽說觀看升國旗的人很多,咱們能排上隊嗎?”
“能。”換成別人,心高氣傲的陳蟄熊早已不耐煩,可是牛娃子卻另當別論,他對樸實憨厚的山裡娃,脾氣好的一塌糊塗。眼緣這東西,說不清道不明,玄乎的很。
“京城……很好。”彭浩瀚自從上了火車就不發一言,臨近京城,終於開了口。
“哪裡好?”牛娃子感興趣問道。
彭浩瀚將帽檐拉低,笑了笑,默不作聲。
“辦完事情,我陪着你在京城多待幾天,把所有景點都轉一轉,以後想來玩了,隨時歡迎。但有一點,玩兒,可以,卻不能在京城落腳。金窩銀窩,不如家裡的狗窩,還是在雍城活的舒服。”
陳蟄熊清楚牛娃子的心性,逞勇鬥狠,或許他能憑藉武勇殺出一條血路,可說到陰謀算計,單純如同一張白紙的牛娃子,如何在聰明人云集的京城站穩腳跟?還不得被人生吞活剝了?
“爲啥啊?”牛娃子鬱悶道。他的小目標,是給自家蓋上大瓦房,更大一點的願望,就是在京城紮根,娶妻生子,光宗耀祖。
“因爲京城的房子貴啊,好點的地方,一平米好幾萬,你買得起嗎?”彭浩瀚微笑道。
“一平米好幾萬?”牛娃子咋舌道,掰着手指頭算來算去,“如果一平米五萬,十平米就是五十萬,一百平米五百萬,像額家那樣七分地,置辦下來,乖乖,那得多少錢啊?!就算一個月賺五千,一輩子也買不起一套房啊!”
旁邊旅客嫌棄地望着一身土裡土氣的傢伙,哪來的傻玩意?信息發達的年代,怎麼還有如此落後的土鱉?京城房子的價格都不清楚?
有位衣着光鮮的年輕人,操着一口濃郁的京片子,翻着白眼,鄙夷道:“哥們兒,五萬一平就想買京城的房子?嘿,丫太天真了吧,八寶山那都得十來萬,五萬?前腳剛搬進新房,沒準手機就收到一條短信,冀省歡迎您,辛辛苦苦攢那麼多錢,結果買一郊區煙筒樓,值嘛。您想要在三環四環買房,沒個千八百萬兒真下不來,還得是沒好學區的那種,孩子得跟農民工子女擠上下鋪,再說瞅您那家底,買個廁所都費勁吧。”
貧,京城衚衕串子一大特色,甭管男女老少,都能整幾句罵人不帶髒字的損話。牛娃子和彭浩瀚都是一口西北方言,陳蟄熊說的是普通話,三位明顯不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對面的京城青年,那種在皇城根兒與生俱來的驕傲,顯露無疑。
“廁所?”牛娃子撓撓頭,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尖酸刻薄,“廁所都要幾十萬,貴死了,確實買不起。”
青年勾了勾嘴角,鄙夷一笑。
陳蟄熊向來不喜歡鬥嘴,被人嘲弄,也只是將腦袋一撇,望向窗外。
紅皮列車停住,下車的旅客們竟然發現一輛汽車進了站臺,不常見的路虎衛士改裝版,京A牌照,汽車扎眼,牌照扎眼,坐在汽車發動機蓋的年輕人更加扎眼。短髮,褲衩,白襯衣,眼眸犀利,眉毛濃重,全身肌肉鼓脹,險些將緊繃的衣服撐破,手腕帶着令人驚豔的寶璣錶王,懂行的人明白,僅僅這隻表,就能買下路虎衛士好幾輛。
年輕人見到火車停靠在站臺,深了一個懶腰,晃了晃腦袋,利如刀刃的眸子望向車門,看到陳蟄熊三人之後,縱身一跳,穩穩落在地面,擺手笑道:“這兒呢。”
這名年輕人有許多眼花繚亂的頭銜,四九城裡的大紈絝,二世祖裡的帶頭大哥,國術界裡北方嬌子,漢虎集團董事長。
張烈虎。
陳蟄熊走到他的面前,皺皺眉,“怎麼把車停到這了?”
“想停哪兒就停哪兒唄,這四九城,還有我不能停的地方?”張烈虎無所謂笑道,雙手插兜,睥睨四周,比起陳蟄熊的傲氣,更多了一種摧枯拉朽的霸氣。
“走吧。”陳蟄熊對於同父異母的弟弟風格心知肚明,沒他不敢闖的禍,否則也不會奉爲京城惡少之一。
張烈虎跳上車,瘋一樣地踩踏油門,致使路虎衛視發出暴躁的轟鳴聲。
等到路虎衛視離開站臺,躲在柱子後面的京城青年纔敢露頭,擦拭掉額頭冷汗,摁住撲通撲通亂跳的心臟。
能讓名動京城的張家烈虎親自來接站,這三個土包子究竟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