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灰溜溜回到卡包,喝了一杯泄憤酒,曾經招惹過韋八亢的九爪龍小弟嚷嚷道:“大哥,咋不把那小子幹了?!我看他細胳膊細腿,好像也沒兩下子,你如果不方便出面,等他們出去以後,我去打了那小子悶棍,替您出出氣。不就倆人嘛,我自己就能把他們擺平。”
“打你媽的悶棍!就知道下拌玩陰的,啥時候能出息點?!上次你把八爺差點給揍了,江湖裡傳的風言風語,說你小龍敢跟韋八亢面對面掰腕子,現在又想當出頭鳥,名氣大了,長能耐了是不?”饅頭吹鬍子瞪眼道。
小龍嘿嘿一笑。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上次雖說被韋八亢教訓了一頓,可事情發生以後,卻給小龍渲染出不少傳奇色彩,如今敢跟八爺頂牛的,雍城除了建哥,還有誰?
“饅頭大哥,怎麼回事?”帶有質問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饅頭擡起眼皮,額頭皺紋極其明顯,看到雷育榮站在面前,饅頭將旁邊花枝招展的女人攆走,訕笑道:“雷公子,您坐。”
雷育榮大馬金刀坐到沙發正中,翹起腿,揚起稚嫩又帶有陰鷙的臉龐,“我觀察了半天,怎麼沒動手啊?難不成饅頭大哥不吃肉改吃齋了?”
饅頭一捋青頭皮,慚愧說道:“雷公子說笑了,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見過的人不少,您想教訓的那人,說實話,您惹得起,我卻不敢惹。”
“這話怎麼講?”雷育榮晃着盛有黑桃A的酒杯,疑惑問道。
“氣勢,狠辣的氣勢,跟建哥年輕時候很像。雷公子,我就是靠着兄弟們多,去混吃混喝的下三濫,欺負普通人還行,遇到猛人了,該夾起尾巴就得夾起尾巴。給你講一件真事,年輕時,我跟建哥去內蒙收賬,跟當地人發生衝突,對方兩人,我們十幾人,數量佔據絕對優勢,可你猜怎麼着?十秒鐘,那名大漢就把我們全部放倒,連掏刀子的機會都不給。從那之後,我就學着先察言觀色再做決斷,這世間有太多你拼不起又打不過的人物,運氣好,缺胳膊斷腿,運氣不好,小命可就沒了。”饅頭拇指捻動着蜜蠟手串,小心翼翼說道。
“饅頭大哥,你也是江湖裡數一數二的英雄豪傑,怎麼被一個外鄉人嚇到了?實不相瞞,那傢伙就是一送外賣的,是孟叔老婆養的小白臉,上次還被我狂扁一頓,齜牙咧嘴看着唬人,實際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如果不是我爸不讓我惹是生非,早就親自動手了。”雷育榮憤懣道。
“送外賣的?!”
饅頭聽到趙鳳聲的真實身份,大驚失色,“雷公子,揍人不是兒戲,萬一扯出來高官或者富商,我吃不了得兜着走,你可千萬別開玩笑。”
“我拿雷家的榮譽擔保。”雷育榮斬釘截鐵道。
有的二世祖,喜歡扮豬吃虎,跑到自己老爹的企業微服私訪,可沒聽說過哪位公子哥喜歡送外賣,颳風下雨,起早貪黑,還跟別人老婆搞在一起,那不是給自己老子臉上抹黑麼。
“操!”
饅頭狠狠一拍大腿。
八十老孃到繃帶孩兒。
混江湖混了這麼久,竟然被一個送外賣的給嚇住了,傳出去,以後在雍城怎麼混?
“大哥,這事交給我,最多三分鐘,我讓那倆傢伙躺在地上喊爸爸。”小龍拍着胸脯保證道。
“走!給我砍了那裝蒜的大尾巴狼!”饅頭打定主意要親自動手,驟然起身,抄起洋酒瓶,氣沖沖地奔向趙鳳聲那桌。
見到事態平息,剛纔消失不見的酒吧經理,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手裡還端着一瓶傑克丹尼,對趙鳳聲笑逐顏開道:“先生,您受驚了,爲了表達歉意,我個人掏錢請您喝一瓶酒。這開業做生意,來的都是客,得罪誰也不願意,您多見諒,今天實在是對不住了。”
見風使舵的高手,清楚風往哪裡吹,趙鳳聲能兵不血刃解決掉饅頭,代表這人背景雄厚,經理不敢平白無故得罪貴客,深思熟慮,還是決定厚顏結交,至於那可有可無的面子問題,早在入世時就丟掉嘉陵江裡去了。
趙鳳聲笑吟吟道:“多謝了,坐下喝一杯?”
態度和藹,語氣卻拒人千里之外,經理很識相地告辭。
十六驚訝道:“可以呀,牛富貴,搶完妞竟然還有人給送酒,面子夠大的。以後我沒飯吃了,找你管飯,管飽嗎?”
趙鳳聲正要答話,突然看到一羣人氣勢洶洶朝自己奔來,橫衝直撞,引得舞池雞飛狗跳,不出意料的話,肯定是雷育榮在後面搞鬼,趙鳳聲磕了一下昏昏欲睡的陳蟄熊,“姓陳的,起來幹活了。”
“自己的屁股自己擦。”陳蟄熊懶洋洋道。
“交友不慎吶。”
趙鳳聲發出一句感慨,猛地踹向桌面,幾百斤的桌子擋住了對方第一波兇猛攻勢,趙鳳聲踩向沙發,利用彈力騰空而起,膝蓋彎曲,正中一人脖頸,不等落地,繼續來了一記花裡胡哨的迴旋踢,又放倒一人,趙鳳聲熱身完畢,聳聳肩膀,笑意盎然。
如此乾淨利落的身手,讓饅頭腦袋一麻。
這就是所謂的小白臉?人影都沒瞅見,手下就倒了兩個,人家面不改色心不跳,像是隻用了捏死螞蟻的力氣,這他媽也太嚇人了。
本來衝在前面的小龍急忙停住腳步,假裝鞋帶掉了,蹲在旁邊悄悄觀察着局勢。
可既然選擇了衝突,開弓沒有回頭箭,後撤,得罪雷家子弟,打,還有一線生機,饅頭將心一橫,後腰掏出從不離身的匕首,利用小弟們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往趙鳳聲小腹扎去!
自打進入江湖第一天,饅頭就是建哥的馬前卒,任何時候,總是衝在頭一個,這四大金剛的地位,是他一刀一刀拼出來的。直到現在,饅頭還保持這個習慣,不像別的大哥,站在後面遙控指揮,每逢打架,饅頭跟兄弟們並肩作戰,要麼一起捱揍,要麼一起揍人,這也是他能夠做大做強的本錢。
雖然饅頭髮福到二百多斤,可揮舞無數次的動作,形成了肌肉記憶,一刀下去,威猛不足,刁鑽有餘,很容易使人着了道兒。
當匕首即將扎入身體的一瞬間,趙鳳聲冷冷一笑,手指飛速叩住肥膩的手掌,一捏,一掰,同時傳出殺豬般的哀嚎。
常年習武的好習慣,使得趙鳳聲手勁異於常人,即便兩人體型相差懸殊,但在爆發力和速度上相差甚遠。再說饅頭跟陸全法不一樣,不是戰鬥型人才,一個照面,就被趙鳳聲捏住了命門。
“找死的東西!”趙鳳聲將掉落在地的匕首往後一磕,揮手成刀,朝着饅頭頸部用力一擊,臃腫如小山的身體轟然倒地。
趙鳳聲揍人揍得神清氣爽,多日的憋屈一併宣泄而出,扭動脖子,朝遠處觀望的雷育榮勾了勾手指。
挑釁的意味很明顯。
沒想到雷育榮連一句招呼都欠奉,直接帶着朋友們落荒而逃。
“喂,你們還打不打?”趙鳳聲衝饅頭帶來的手下喊道。
“大……大俠,我大哥身體不好,能不能把他先扶起來?”剛纔還叫囂的小龍,現在笑容滿面,弓着身子,溫順的如同一隻家養哈巴狗。
趙鳳聲對他有些印象,記得他得罪過韋八亢,又將開莊園的王金順弄得狼狽不堪,所以存心捉弄一番,拿起經理新送來沒開封的傑克丹尼,壞笑道:“你大哥想捅了我,我這人很記仇,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嘛。也不知道酒瓶砸到你大哥腦袋上,會不會砸出腦震盪。”
洋酒的瓶子異常結實,腦震盪?如果力氣用大了,爛西瓜都有可能啊。
小龍聯想到慘不忍睹的畫面,打了一個激靈,苦笑道:“大……大俠,我大哥的腦袋又不是鐵做的,哪能禁得住您敲啊。”
“可我現在就想敲人腦門,要麼敲他,要麼敲你,該如何選擇呢?”趙鳳聲將酒瓶不住敲打桌面,噹噹作響。
“那……那您敲我吧,我大哥已經暈了,再敲一下不得死翹翹啊。大俠,您能把酒瓶先給我一下麼,等我喝完了裡面的酒,您再敲,行不行?”小龍苦着臉道,酒瓶裡有酒沒酒,打擊力度可是差了許多,他打架時經常用酒瓶作爲武器,當然明白其中差別。
“行啊。”趙鳳聲笑嘻嘻將酒瓶遞了過去。
小龍接過酒瓶,迅速擰開瓶蓋,咕咚咕咚狂灌幾口,他可沒趙鳳聲能喝一瓶洋酒的本事,經受不住酒精刺激,蹲下立刻嘔吐,吐完了再喝,喝完了再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最後分不清吐的多還是喝得多。
趙鳳聲拿回滴酒不剩的酒瓶,朝旁邊猛地一砸,啪!酒瓶炸裂,趙鳳聲大手一揮,“滾!”
他沒想砸人腦袋,就是想澆滅一下小龍的跋扈態度,等小龍服軟,趙鳳聲目的已然達到。
小龍如釋重負,跟同伴們攙起饅頭,快速離開是非之地。
“爽完了,該回家睡覺了,要不然還得去警察那麻煩一趟,領一個文明好市民獎。”趙鳳聲伸了一個懶腰。
“牛富貴,真人不露相啊,塊頭不大,還挺能打。”十六陰陽怪氣讚歎道。
“多謝誇獎,我跟老陳走了,你呢?在這玩還是回去,要不要梢你一程?”趙鳳聲輕鬆說道。
“我哪會自己來酒吧消遣,多傻啊,跟朋友約好了一起,他還沒到。你們先走吧,記得給我留下電話號碼,以後想欺負人了,你可要充當我的金牌打手。”十六微笑道。
“可以,不過價錢得談得攏才行,要我出手,起碼得十萬起步,你家大業大,也不在乎那點小錢,就當是縮小貧富差距了。”趙鳳聲一邊獅子大開口,一邊隨意問道:“你那朋友不夠意思啊,把你晾半天也不出現,是不是被放鴿子了?”
“他啊,忙得很,經常爽約,一會你幫我揍他,十萬塊沒問題,只要幫我出了氣,一百萬都沒問題。”十六心事重重地抿起鮮紅嘴脣,能看得出積鬱許久的怨氣。
“闊綽!富婆就是富婆,一百萬眼都不眨,足夠我們刁民們辛辛苦苦一輩子。”趙鳳聲開着玩笑,突然察覺到事態有些詭異,皺眉道:“你在等什麼朋友?”
十六莞爾一笑,“男朋友唄,我花他的錢去揍他,過分嗎?誰叫他天天氣我,活該!”
男朋友?
雷斯年?!
趙鳳聲脊樑骨滲出陣陣涼氣。
猛然回頭。
門口處站着一位男人,不胖不瘦,不高不低,雙手插兜,身體筆直,在昏暗的燈光映襯下,能看得出他眉目含笑。
趙鳳聲幻想過無數次跟仇人見面的場景,或是劍拔弩張,或是一位成爲階下囚,或是在監獄裡在鐵欄兩邊遙遙相望,卻從沒想過能在酒吧裡相遇。
汗水從額頭滑落到臉頰,趙鳳聲的眉頭越來越緊。
雷斯年漸漸靠近趙鳳聲,步伐很慢,趙鳳聲卻感受到壓力倍增,像是一步一步踩在心頭,步步如千斤,壓得他幾欲喘不過氣。
雷斯年沒有去跟女朋友打招呼,而是大大方方站到趙鳳聲面前,仔細打量後,微微一笑,“趙鳳聲?”
趙鳳聲沒有迴應,只是怒目相對。
雷斯年繼續保持人畜無害的笑容,“想不到三十年了,咱們長輩和晚輩之間,才見第一面,不怪你,應該怪我這個當舅舅的。”
舅舅?外甥?
旁邊的十六大驚失色,這倆竟然是親戚?!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可是你惦記了我很多年了吧?”趙鳳聲驅趕走紊亂的情緒,以冷笑迴應。
“這裡人多嘴雜,說話不方便。”
雷斯年輕嘆一口氣,“走,先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