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質地堅硬的紫砂茶杯,竟然被趙鳳聲一把捏碎。
趙鳳聲平時給人感覺較爲沉穩,很少出現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場面,低調的如同一條溫順土狗,不像每天把張揚二字刻到臉上的大剛那麼招搖。
李爺爺從小灌輸趙鳳聲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的道理,告訴他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比一山高,什麼上善若水厚德載物說過一大筐。趙鳳聲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老爺子的話始終不敢忘記,銘記於心,始終遵循制怒準則,很少出現暴跳如雷的時刻。
但現在的趙鳳聲,很憤怒。
他覺得唐耀輝是在連蒙帶騙,將自己當成一個傻子對待。
趙鳳聲把菸頭狠狠揉進菸灰缸,臉色陰沉似水道:“唐耀輝,槍手劉志勇全都撂了,連狙擊槍都被警方找到,作案時間地點全都吻合,成了板上釘釘的鐵案。你們爺倆還想從我這找到突破口,尋找一線生機?我勸你別耍花槍,想救你老子,有本事拎着腦袋去劫獄,別拿老子消遣。我趙鳳聲是個瘋子,不是他媽的傻子!”
周奉先見到趙鳳聲發怒,雙腿悄然繃緊,屁股漸漸椅子表面,只等飯東哥一發話,他就在電光火石間教育對面兩個山炮,該怎樣重新做人。
沐金福擰緊眉毛,不敢大意,死死攥住傷人無數的一對鐵拳。
一個護主心切,一個想給飯東哥報仇,狹窄的房間空氣中充斥一股濃重火藥味。
最應該擔驚受怕的唐耀輝一臉平淡,給趙鳳聲換了一個新的茶杯,斟滿,自己拿起杯子放到鼻尖輕嗅幾次,將醇香四溢的黃山毛峰一飲而盡,整個過程雲淡風輕,舉着茶壺的右手平緩有力。
唐耀輝雙手疊於小腹,大拇指互相繞着圈,慢條斯理道:“劉志勇是殺人兇手,這一點我不否認,但劉志勇是劉志勇,唐宏圖是唐宏圖,劉志勇殺了人,不能把罪過全扔到我爸頭上。雖然劉志勇在唐氏集團做事,領着我爸發的工資,但不代表劉志勇犯下的罪行讓我爸去扛,這不合情,也不合理,對不對?”
不見棺材不掉淚?
趙鳳聲剋制住情緒,輕彈菸灰,撇嘴笑道:“死的警察是省刑偵大隊的幹警,跟咱們武雲差了一百多公里,劉志勇爲何會跟他結樑子?有必要下死手嗎?一個每天跟着老闆做事的下屬,根本沒有作案動機。劉志勇頂多是一隻餓狼,主子讓他咬誰就咬誰,估計殺了人連死者什麼底細都不清楚,稀裡糊塗當了替罪羔羊。”
唐耀輝正了正衣衫,詭異笑道:“你猜的不錯,劉志勇和死者不認識,他確實只是個槍手而已,不過……殺害那位警察不是我爸的意思,幕後主謀另有他人。”
趙鳳聲眸子微微眯起,沉聲道:“誰?!”
唐耀輝不慌不忙從西裝內兜掏出兩個體型精巧的東西,擺到桌面,趙鳳聲仔細一看,其中一個他並不陌生,正是那天冒着危險,跑到唐宏圖辦公室拷貝的錄像,自己想交給張新海的U盤。
另一個,同樣是一個U盤,只是顏色不太一樣。
沐金福好不容易將U盤搶走,怎麼今天會完璧歸趙?
趙鳳聲小心試探着將兩個U盤拿在手中,唐耀輝沒有一丁點反應,嘴角含笑品嚐茗茶,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
趙鳳聲剛要裝進口袋,忽然將U盤放回原位,笑吟吟道:“老子可不上你的套。”
唐耀輝沒料到趙鳳聲會作出這樣舉動,手一抖,茶水灑在昂貴的西褲表面,唐耀輝沒有在意這些旁枝末節,愕然道:“這個U盤不是你千辛萬苦潛入到唐氏集團才弄到手?怎麼現在不敢拿了?”
“害怕唄。”
趙鳳聲給出一個哭笑不得的答案,“你唐公子從沒幹過好事,也沒當過好人,當初我爲了這個U盤差點賠了一條命,其實想想挺不值得。現在我過得挺好,不想再惹麻煩,就算裡面裝着一百萬,我也不想跟你們扯上關係,有話直說,有屁就放,我趕時間,還得回家做飯。”
“真的挺羨慕你的平凡日子,有朋友,有愛人,享受來之不易的生活。”唐耀輝語氣夾雜幾分苦意,搓着雙手感慨道:“如果能選擇的話,我寧願當一個健康的普通人,也不願意沾染這些是是非非。”
平凡?老子腥風血雨的時候,你還在豪華房間裡玩女人呢!
趙鳳聲暗自嘀咕一句,不滿道:“再不說可我就走了,磨磨唧唧的不像個爺們,跟你老子差遠了。”
“好,我說。”
唐耀輝不確定趙鳳聲話裡有幾分具備真實性,顧不得在意他的冷嘲熱諷,一字一頓道:“其實自從你回到武雲市,就被我爸盯住了,你只是一個誘餌,被他一點一點拖進這個漩渦。”
“什麼意思?!”趙鳳聲神色大變,脫口而出。
“他的真實意圖連我也不清楚,老爺子嘴很嚴,就連我這個親生兒子都隱瞞,可能是怕我知道太多被人滅口。但是我可以確定一點,7.19案的幕後主使不是唐宏圖。”唐耀輝使勁抽着雪茄,一口接一口,煙霧繚繞,“劉志勇看似是我爸手中的一條惡犬,實際卻是別人安排到我爸身邊的眼線,說句不好聽的,我爸每天活得挺累。等到真出了事,劉志勇的帳要算到我爸頭上,是黃泥還是屎,誰會在乎?”
趙鳳聲心潮起伏不定。
他閱歷不淺,真話假話能分辨出八九不離十。唐耀輝說話時語氣舒緩,表情寧靜,不像是說謊時的驚恐神色,如果真的如他所說,唐宏圖只是一顆任人擺佈的棋子,而他,是棋子手中的棋子?
唐宏圖算是武雲市頂級梟雄,黑道白道都有不俗的關係網,又有誰能把唐宏圖玩弄於股掌之間,讓這位城府深厚的戾虎不得不低下高傲的虎頭?!
“那種巧克力糖紙,在作案地點埋了最少幾十處,你隨便踢一腳都能挖出五六張,這些都是我爸佈下的局,來引你上鉤。你端了帶香村開慶功宴,也是他故意露面,使你的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一步一步帶你入局。”
“錦江大廈的巧克力糖紙和我在魅力國匯遺留的糖紙,結果和前面大同小異,其實中間還有許多地方佈置好糖紙,等你自投羅網,只是你沒察覺而已。到了後面,我故意拿酒瓶砸了崔洋,引起你和沐金福大動干戈,都是我父親的主意。沐金福前去找你小舅子麻煩,就是逼迫你出手的最後一根稻草。說句不好聽的話,我真要想弄死他,方法有幾百種,何必要去他公司擺開陣勢找人?”
唐耀輝表情歸於平靜,把前塵舊事全都攤開擺到明面說個通通透透。
趙鳳聲汗毛乍起。
他想起了唐宏圖說過的一句話:一石四鳥。
二哥是否少說了一個數字,事實應該是一石五鳥?
趙鳳聲一直以爲自己是翱翔在碧空白雲的雄鷹。
想不到,只是一個任人擺佈的籠中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