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和李家,就像是《長恨歌》裡的連理枝,彼此相生相伴,枝葉向天。
一瓶劍南春,趙鳳聲喝了七兩,李旭喝了三兩,兩人醉意微醺,靠在陽臺角落,望着靜謐月光,輕聲訴說着那年的油炸知了猴是如何美味,說着那年大雪是如何絢麗,說着那年的麻雷子是如何鑽進了黃寡婦的裙底,說着那年孔爺爺仙逝時爲何死不瞑目。
聊着聊着,李旭漸漸打起了輕鼾,趙鳳聲將他抱到牀上,蓋好被褥,一人獨自坐在窗臺,抽起了一根叫做朝往事追憶的香菸。
隨着時間推移,距離泰亨召開董事會的日子寥寥無幾,何山洛那邊給了準話,說到時候那兩位股東一定會出席會議,並且肯定支持錢天瑜當選董事會主席。一分錢不花,就能起到良好效果,趙鳳聲第一個首先要感謝慷慨解囊的翟董事長,要不是人家拿翡翠用來嘲弄錢天瑜,泰亨還得搭上一大筆銀子,如果因爲這塊翡翠扭轉乾坤,使得泰亨置之死地而後生,也不知翟董事長會不會一泡尿淹死自己。
錢天瑜像是上足了發條的機器,從早晨八點開始,一直到晚上十二點,幾乎一整天泡在泰亨大廈,想要爲最後的勝利增添一絲微乎其微的機率。
趙鳳聲眼見蔥蘢水嫩的大閨女每天掛滿疲憊,於心不忍,勸過幾次,可錢天瑜嘴上答應的痛快,一轉身就投入到工作當中,哪怕頂着39度的高燒,也會舉着財務報表一個字一個字查看。
趙鳳聲有些明白了爲什麼大多富二代能夠子承父業,既守得住江山,又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這應該跟骨子裡傳承的奮鬥精神有關,自強不息,總能獲得超出預期的回報。
趙鳳聲也沒閒着,除了在醫院佈置好警戒人手,抽空跑了幾趟東西酒吧,孟品謙已經將酒吧虧空的部分堵上,賬面看不出什麼端倪,就算他還敢朝兄弟們的血汗錢下手,想必也撈不到太多好處。趙鳳聲顧不得酒吧亂七八糟的瑣碎事情,只好又撂下幾句狠話,成爲囚徒,還是繼續做着年薪過萬的經理,讓他自己掂量着辦。
目前董事會的籌備工作是重中之重,趙鳳聲待在保安部部長辦公室,跟陳瑞商議了一下午,從早晨開始,到會議結束的最後一秒,兩人各自發表看法,並且製作了一張細節圖紙,確保會議能夠順利進行。
殫精竭慮的後遺症,就是腦子刺痛,趙鳳聲尋思自己真享受不了坐辦公室的待遇,還是在戰場跟敵人玩命來的爽快。
接到錢天瑜電話,趙鳳聲來到財務部,打開門,發現沈大民也在,兩人視線相交,各自點頭,誰也不願率先打破沉悶。
“安保工作佈置好了嗎?”錢天瑜捂住額頭,臉色呈現出病態的蠟黃,虛弱無力問道。
“弄好了,進入大廈的路線,停車場,會議地點,甚至連廁所都佈置好了人手,放心。”趙鳳聲壓低嗓子答道。
錢天瑜謹慎道:“這次會議,事關泰亨命脈,我不想在旁枝末節出現差池,需要錢的話,儘管給我開口,雖然我是一個女人,但向來不會在錢財方面束手束腳,你懂我的意思。”
趙鳳聲答了一個好字。
自從錢天瑜發現趙鳳聲靠上了李家這棵參天大樹,態度幾乎沒任何變化,公事公辦,私事私談,並沒有太刻意巴結。但她有意無意打聽李旭的底細,卻讓趙鳳聲發覺到了錢家大小姐的意圖,人心而已,談不上太多反感,再說錢家正是需要有貴人撐腰的關鍵時刻,錢天瑜沒有立刻露出曲意奉承的嘴臉,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
沈大民清清嗓子,說道:“假如沒有要緊事的話,我跟趙先生出去抽支菸。”
錢天瑜有氣無力點頭同意。
趙鳳聲不清楚大總管賣的什麼關子,一頭霧水跟着他走出房門。
來到走廊拐角,沈大民打開窗戶,風聲呼嘯,吹着他固定好的三七分迎風飛舞。
趙鳳聲的髮型繼續保持在幾釐米左右,別說大風,就算颱風也能保持形象,自顧自點燃一根香菸,給沈大民甩過去煙和火機,詢問道:“你大忙人一個,天天忙的團團轉,咋有功夫找我?有事?”
沈大民轉過身,由於風大,費了半天勁才把香菸點燃,“錢總的病情,你是不是知道真相?”
“啥真相?”趙鳳聲眼睛眯成一條縫,裝傻充愣道。
“這次錢總病的很突然,而且治療了這麼長時間也不見好轉。我問過院長,他卻一直躲閃,不肯說出原因所在,估計錢總病得很重,否則按照現有的醫療條件,無論如何也要在泰亨露上一面。那些股東之所以不肯出席董事會,也是在間接詢問錢總的病情,假如錢總能夠出現在會議上,那麼他們會集體倒戈錢家,繼續跟着錢總後面賺的盆滿鉢滿。可如果錢總不露面,即便是召開董事會,恐怕也沒有幾人能夠支持大小姐當選董事局主席,做什麼也是無用功,一通,則百通,一哀,則百哀,這就是泰亨的病結所在。”沈大民用蹩腳的姿勢舉着香菸,能看出他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老煙槍。
“你可是泰亨的智多星,我只負責糙活累活。你掙得工資又不給我,憑啥讓我給你出主意?”趙鳳聲靠着牆壁哼哼道。
“其實也不是找你出主意,只是敵人太多,朋友太少,找你發發牢騷而已。”沈大民微笑道。
“咱倆能算朋友?”趙鳳聲指着倆人各自的肚皮,似笑非笑。
“混江湖,你是高手,混職場,我是前輩。一個企業的掌舵人,相當於這個企業的帝王,你知道古代君臣之間最忌諱什麼嗎?”沈大民飽含深意說道。
“啥?”趙鳳聲好奇問道。
“結黨營私。”沈大民一字一頓說道。
“那你是故意跟我鬧僵?”趙鳳聲皺起眉頭。
沈大民沒有答話,只是嘴角翹起高深莫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