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到晚上伍文定從衛生間洗完澡出來,靠在圓形牀頭的孫琴笑嘻嘻的看着他,她的牀頭是紅色的,米瑪的圓形牀是米色的,也好,免得伍文定半夜醒了分不清在哪邊。
伍文定一邊用毛巾擦頭一邊好奇:“什麼事這麼高興?”
孫琴等他上了牀,才笑嘻嘻的從牀頭自己的錢包裡拿一張卡給伍文定:“你的錢是不是都給米波波管死了?”
伍文定笑開花的接過來:“給我的壓歲錢?”
孫琴就笑着給他一腳:“壓什麼歲,零花錢,一個月一千塊!我每個月都去給你存。”說得也還挺甜蜜。
伍文定嘟嘴:“她們都給一百一天的……”
孫琴就揪耳朵了:“誰給的?!”
伍文定說漏嘴,打算一個人扛了:“不敢說!”
孫琴雙手揪:“那就是徐小青這個小狐狸精!擅自哄擡物價!”
伍文定呵呵樂,伸手把老婆摟懷裡:“一千就一千,滿足了,我還真沒花錢的時候。”
孫琴掙扎兩下,幸福的翻個白眼:“那倒是,你都是花大錢,聽米瑪今天說,你昨天又甩了一大筆出去?”
伍文定白眼:“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做生意呢,甩什麼甩,說得我跟個敗家子似的。”
孫琴笑着把頭靠舒服點:“看你這做法是有點敗家子,老是幫這個幫那個的,我爸有時候說起來都擔心得很,生怕你資金鍊斷了。”
伍文定覺得溫暖:“嗯,如果資金斷了怎麼辦?”
孫琴沒什麼考慮:“涼拌。”
伍文定搞調查:“就是這個意思,如果家裡沒錢,你怎麼看?”
孫琴稍微認真點了:“你說就我們倆吧,沒錢就沒錢,剛開始你還不是窮得很,你也不是個好吃懶做的,我們兩口子一起發奮估計不比七哥差,不想奮鬥就一起到處流浪看看各地風景,也不錯。”
伍文定拉點被單給老婆蓋上,貌似空調開得有點足:“嗯,然後呢?”
孫琴來勁的拿手指頭戳伍文定胸口:“可這麼一大家子,我覺得看起來就很奇怪了!讓我想想,你沒錢了……徐小青這小狐狸精估計是不會走的,她可能會去街口開個餐館養家?其實她現在的書吧就挺賺錢了,你知不知道她那個送餐業務真的很賺錢的。”
伍文定聽得好玩:“再然後呢?”
孫琴說到自己的閨蜜:“陶子麼,本來就是喜歡窮哈哈的你,沒準她還高興點,可以名正言順的督促你做這樣做那樣,現在我看她是沒過癮,你做的事情她都不太懂,所以她最多是辭職,換個收入高一點的事情。”
伍文定捧哏:“米瑪呢?”
孫琴嘿嘿笑:“米波波嘛就說不一定了,她倒是最懶的,估計我是不會找家裡幫忙的,她就不一定,說不定還能找家裡幫你翻身呢。所以最後還是這麼一家人,我們四個都好像比你能掙錢,你就吃軟飯吧,天天在家喂狗帶孩子。”
伍文定還心有嚮往的點頭。
第二天早上吃飯,孫琴就想起這茬,等出門上車的時候,她就把徐妃青往最後一排一擠,抱着她就小聲恨恨:“誰叫你給他那麼多零用錢的!”
徐妃青吃吃笑,抱着二丫躲開點:“我樂意!”
米瑪抱着雙雙上來還挺奇怪:“大清早的,你們這麼親熱幹嘛?”
孫琴也沒好氣:“我樂意!”
陶雅玲坐在副駕駛,看伍文定開車,快到書吧的時候,突發奇想:“今天我去你辦公室,到孫孫那個工作室看書去,沒幾天了,我得準備下上課了,她那有畫具……”
也行,等孫琴和徐妃青下車以後,商務車就掉頭準備停到辦公樓這邊,陶雅玲就突然指着外面:“老伍……你看……是老田!”
真是田得標!
戴着墨鏡,穿一身舊舊的迷彩服,手裡拿着一把長傘,腰板挺得筆直,揹着一個有點髒的軍用背囊,正在不緊不慢的沿着街邊走,不時停下來問問路過的人,雖然沒有拿一根盲棍,但是長傘輕輕敲着的動作還是很容易讓人就分辨出他是個盲人,所以大多數人都樂意的說兩句,指指方向。
伍文定很有點興奮,靠邊停了車,讓陶雅玲把車開到公司去,可陶雅玲沒把車開走,就好奇的靠在路邊看,米瑪笑眯眯的抱着兩個小孩,打開後面的窗戶,也很有點興致的看着。
伍文定快步走到田得標的面前,長傘輕輕的敲到他的腳,田得標再敲了一次才確認是人,聲音不小:“對不起……”然後乾脆的橫移一點位置保持一樣的方向前行。
伍文定細細打量一下這個戰友,迷彩服不算新,沒有徽章,但是很整潔,臉上除了墨鏡以外的範圍就很黑,比從海南曬回來的伍文定黑得多,那種高原藏胞常見的黑裡透紅的膚色,頭髮也有點長,不再是以前那個板寸,略微有點髒,可最髒的應該還是那個雙肩揹包,到處都有油污,底部更是摩擦得有點發毛,髒得結板,腳上是一雙農村最常見的解放鞋,已經磨得很爛,但鞋面卻很新,明顯就是在短時間內突擊使用的結果。
一身雖然破破爛爛,但精氣神已經不是在寺廟那時的低落和無所謂了,渾身都洋溢着一股硬邦邦的感覺,那種軍人的步伐鏗鏘的展現在每一步當中,縱然是瞎了,褲腳和袖口都扎得嚴嚴實實,在這樣的大太陽天似乎有點奇怪,手裡的雨傘也捆得緊扎,好像更多是在履行盲棍的職責,而沒有遮日避雨的功能。
伍文定伸手要拍拍田嘮叨的肩膀,這位卻下意識的一下彈開肩部,立身站好:“您好,對不……”
伍文定開口:“是我,你已經到了……”
田得標明顯楞了一下,才把棍子一樣的雨傘在左邊靠着褲縫,跟拿步槍列隊一樣,腳跟收緊,腰板繃緊,右手狠狠的舉起來在眉尖一砸,中氣十足:“田得標前來報到!”引來過往路人好多奇怪的張望,陶雅玲卻坐在駕駛室裡輕輕的鼓掌:“真有男兒氣!”
伍文定也想還個軍禮,可田得標又看不見,就笑着過去摟他的肩膀:“好!終於找回原來的精神了?”
田得標沒有描述自己這兩個月以來經歷了些什麼,也沒有感慨自己得到了什麼靈魂的昇華,只是認真的點點頭:“找回來了!”
伍文定伸手取過揹包,背在自己背上,斜眼看看墨鏡背後:“還在上藥吧?”
田得標點頭:“寺廟裡的師傅們給我配好了藥,每天都按時上了的。”
伍文定表揚:“付出努力總會有回報的。”
田得標好像已經不太糾結於這個事情了:“沒事,我也想好了,先回部隊上去帶帶人,眼睛雖然看不見了,還是可以傳授我的經驗教訓,如果老齊不要我的話,再來找您給我一個能發揮點作用的崗位,我一定能邊學邊做,保證做好。”
伍文定很歡喜的直拍他肩膀:“就應該這麼想,走,先去我辦公室……餓肚子沒?我還沒吃早飯,你吃不吃?”
田得標大點頭:“天氣太熱,很早就起來走了,有點餓!”
於是兩人先找了個麪館,一人一大碗麪吃完才上樓。
辦公室的員工們都已經習慣了自家公司老是會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人,這個穿着打扮跟叫花子差不多的人和老闆勾肩搭背進來,也一點不奇怪。
倒是楊靜很有眼力的過來彙報:“伍總,要不要給這位在樓上安排一間客房?”這是她今年在喇嘛集中過來以後完成重要業績,租了一小塊辦公場地,裝修了十來間客房,公司來客這麼多,還有加班的同事,成都更是經常來人辦事,都可以用得上。
伍文定點點頭:“好,待會你帶他去。”
坐到辦公室,藉口要看看田得標的藥和傷部,摘下墨鏡,在取掉紗條前,伍文定很隨意的在他眼睛上抹過:“嗯,應該是能感受到一點光了,你千萬不要睜眼看,免得傷了正在恢復的眼睛,可能再過一兩個月,也許就能看見點什麼了?”
確實是,原本一片黑暗的田得標,似乎真能感覺到通紅的光芒,縱然已經用兩個月的時間來錘鍊自己的心智,還是有些喜不自禁,在一片黏糊糊的藥膏中,狠狠的緊閉了幾下眼睛。沒有說話,使勁的點頭。
伍文定其實已經搞好了,只是爲了拖延點時間,免得懷疑這懷疑那的,麻煩,繼續忽悠:“廟裡的師傅們還是捨得花力氣,這藥材可珍貴了,所以,以後有空還是去看看他們,感謝他們,平時沒事就多念念經,你在廟裡學會念經沒?”
米瑪可是知道他在幹嘛,不由得翻翻白眼。
田得標還沉浸在眼睛能夠感光的激動裡面,呆呆坐那,伍文定就伸手幫他又把墨鏡戴回去,攆人:“好了,這也是你自己的功勞,一路上都沒有忘了認真敷藥,先去洗澡換衣服,別搞得烏煙瘴氣的,你看你這一身的煙味,有乾淨衣服沒?”
田得標終於回過點神,一個勁點頭:“有!”
那就好,伍文定帶着他到樓上客房:“你先住在這裡,還是每天記得敷藥和唸經打拳,但是最重要就是保持心態平和,不能激動,不然對眼部恢復很不好。”
這就真難了,田得標這漢子洗澡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混着花灑的熱水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失去過才真的知道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