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下來麼?
田老頭心道:嘁,你在上頭就在上頭嘛,和我家少爺下來有什麼關係?
但下一刻,田老頭內心忽地“咯噔”一聲。
江上,
走江?
老頭子身形一個踉蹌,連續往後退,卻又想着少年那幫人就在自己身後,忙不及地腳尖點地,來了一記順滑的原地旋轉。
等面朝對方後,這才放心地繼續向後踉蹌。
“噗通”一聲,小腿撞在了臺階上,一屁股坐地。
老頭子眼睛瞪大,嘴巴微張,神情發顫,連剛包紮好的兩手手腕,也不自覺地滲出了血。
田老頭除了一顆忠心之外,其餘方面都有點遲鈍,可就算再遲鈍也清楚,“走江”這個詞,在江湖上的意義與重量。
尋常門派家族,傳人弟子到一定年齡階段後,離家出宗,有叫紅塵遊歷的,有叫俗世歷劫的,有叫觀雲聽濤的,更有甚者簡單以鍛鍊、雲遊、行走來稱呼。
很多記述古籍裡,比如陰家族譜,記載了幾乎每一代陰家人的出門遊歷的故事,但這裡頭從未有過“走江”二字。
嚴格意義上來說,只有龍王家傳人,才能在點燈後,自稱走江。
因爲這條江,人家前輩先人就曾多次走過,路上大概率還殘留着不少當年的“老朋友”“熟面孔”,所以不叫闖蕩也不叫開拓,只是重走一遍先人當年的路,成就自我的同時更是向江河湖海宣告,我家傳承還在,該規矩的給我繼續規矩下去。
九江趙在清朝時是出了一位龍王,但到底未曾真的突破那層規格,江湖上也不承認他龍王趙,其家裡人內部自稱“走江”,真要較真……其實確有自個兒往自個兒臉上貼金的意思。
畢竟你家祖上就只出過一位龍王,還距今這麼多年,哪有什麼“親朋故舊”讓你去走動?
忠僕老頭眼窩子淺,他家少爺都已經試探一天了,他卻直到現在才認出眼前少年這夥人背後可能的身份。
“龍……龍王家的?”
得虧在河邊烤紅薯時沒動起手來,要真撕破臉皮,家裡最後也庇護不住。
屋檐上,得到確切回覆的趙毅,反而平靜了下來。
黃河鏟是身份憑證,官將首是能接受的變數,但說白了,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趙毅一步步發現了,眼前少年比自己年輕的同時還比自己可怕。
作爲家族預備的即將走江人選,瞧見這樣一個人,那就只能把他往上去想去排位。
“尊駕,竟如此年輕就迫不及待地走江了。”
見對方迴避了自己先前的問題,李追遠就對他失去了興趣,沒去回答這個問題。
他的第二盞燈,是自燃的。
這江,在他正式決定走之前,江水就已沒過自己的腳踝。
趙毅見對方不搭理自己了,他也不覺失落,低頭,向下喊道:“田爺爺,勞煩丟把匕首上來。”
田老頭這會兒腦子有些發懵,既是自家少爺的要求,他想也沒想就把匕首向上一丟。
等丟完後,他才意識過來,忙問道:“少爺,你要幹啥?”
趙毅右手抓起匕首,左手將額頭上的布帶給扯開。
是自己反覆試探的對方,現在對方給出了明確的答覆,並且給出了反問,等於自己把自己逼入了牆角。
我在江上,你敢下來麼?
這不是簡單的詢問,但凡自己迴避了、顧左右而言它,甚至回答得不夠響亮不夠有底氣,那這江,沒走就已經輸了。
沒那口子心氣兒,沒那股子自信,還走個屁的江,成個什麼龍王。
趙毅臉上露出笑容,然後在繼續保留笑容的同時,將匕首,刺入自己的眉心,開挖!
鮮血不斷流出,自眉心順着鼻樑,一路下沿,到脣角,到下顎,最後滴落而下,落在了下方田老頭的身上。
田老頭不敢置信地看着上方,大喊道:“少爺,不可,少爺,不可啊!”
李追遠則重新擡起頭,再次看向趙毅。
趙毅一臉是血,手裡掂量着一塊碎肉,眉心有一個很大的黑黢黢的幽深傷口,還在流着血。
他站直了身子,很是隨意地將那塊象徵着特殊與不凡“生死門縫”給丟棄。
有了它,他是天才。
得治好它,自己才能走江,要不然自己連路都走不穩。
但沒了它,自己就能走路了,這江面上,也能去看一看了。
趙毅向前一縱,身軀在空中下彎,落地前再度彈開,身形舒展,卸力輕鬆,穩穩落地。
只見他張開雙臂,發出一聲輕吟:
“哎喲,舒服。”
沒了那勞什子玩意兒,他的身體感知,也隨之恢復了。
“少爺啊,少爺啊,少爺你糊塗啊,糊塗啊。”
田老頭爬到趙毅腳下,抱住自家少爺的腿,痛哭流涕。
二人名義上是主僕,但更似親人,見自家少爺自毀天命前程,田老頭當真是痛心疾首。
趙毅拍了拍田老頭的肩膀:“好了好了,田爺爺,這樣咱倆都不聰明瞭,挺好的,很搭配。”
簡單安撫好田老頭後,趙毅看向李追遠,他微微側着頭,笑道:
“你剛問我敢不敢下來?
其實吧,原本這江對我來說,也不是非走不可,但既然你已經在江面上了,那我還真就得上來湊個熱鬧。
沒別的意思,就是怕你感到孤單無趣。
換句話來說,這江上要是沒你,本少爺還真不稀罕走這一遭!”
弱者受挫龜縮,強者遇強則強。
趙毅清楚,自己未來肯定會和麪前的少年撞到一起,他們以後肯定還會相見,有可能合作,有可能聯合,有可能互相提防,但最終必然會分出勝負,甚至可能是……生死。
尋常家族門派,走不下去了,就回頭插坐認輸。
可對於致力於龍王家傳承的人來說,輸,比死更難接受。
那些個老牌龍王家族,彼此都能從對方供桌牌位上,認出好些個血仇。
走江,就是一場血腥的角鬥場,要麼臣服,要麼死亡,只能站着走出來一個王。
李追遠沒說話。
趙毅不滿道:“喂,尊駕,給個面子,我好不容易把場子熱起來,給自己弄得熱血沸騰的,你好歹給我擡個架子不是。”
李追遠點點頭,說道:“等你點燈正式走江後,如果我們再遇到,條件合適的話,我會認真考慮如何把你弄死。”
田老頭聞言,眼睛睜大,這就直接生死威脅上啦?
趙毅則是滿臉感動。
有時候“認真考慮把你弄死”,出自自己所承認的競爭者口中,那就是對自己最大的認同與讚美。
趙毅張開雙臂,想要和李追遠擁抱。
李追遠往後退了半步,拒絕了這略顯親暱的舉動。
趙毅也就收回手,只是把自己的臉往李追遠身前探去,嘴脣輕顫,即使距離如此之近,也是用的脣語蚊音,細不可聞。
周圍人都聽不到,但趙毅清楚,眼前的少年聽力絕好。
趙毅說道:“你既已走江,說明你確實是個人,但我瞧出來了,你體內藏着一個怪物,你有病,是吧?”
李追遠默不作聲。
趙毅繼續說道:“我會回去好生研究一下方法,看怎麼才能把你的病給徹底激發出來,我不用去追求弄死你,我只需要幫你把你身上的人皮撕下來。
這樣,你就算最後贏了,也是輸得最徹底的那一個。”
李追遠看向趙毅的眼神裡,終於流露出了光彩。
這位趙家少爺,確實讓他感到有趣了。
趙毅心滿意足地收回脖子,擺手道:
“江面遼闊,百舸爭流,甭管以後咱們還能見幾次面,但最後一面,不是在你墳頭就是在我墓前,別敬酒,我不好那一口,敬杯茶吧,我愛喝碧螺春。”
譚文彬馬上從衣服裡掏出筆和本子,一邊寫一邊念出來:“記下了,九江趙少爺愛喝碧螺春,日後上墳前備好。”
趙毅見狀,馬上扭頭看向還抱着自己大腿流着眼淚的田老頭。
田老頭擦了擦眼淚鼻涕,一臉茫然。
趙毅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自己點燈走江前,得精挑細選拜自己龍王的隨從,至於田爺爺,自己帶不帶呢?
可輸人不輸陣,手下人不行,他也得自己問:“尊駕,你呢,想讓我以後給你掃墓時,敬個什麼?”
李追遠:“健力寶。”
趙毅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好,你是會的。”
說完,趙毅就將田老頭拉扯起來,準備走了。
李追遠開口道:“慢着。”
“啊?”趙毅回過頭,“莫不是現在就要動手,咱們好歹是一起明晃晃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幟來的,我倒不是怕死,就是擔心你現在就這麼殺了我,對你走江的影響不好。”
李追遠:“石桌趙沒了,但前院還有孤寡老人和孤兒。”
趙毅反問道:“這又怎麼了?這一家子收養他們,難道真是爲了給他們養老送終、哺育成人?”
李追遠:“人可以不明不白的死,事不能有始無終的結。”
主要是這事不結清楚,不把這段因果處理掉,以後說不定還會再發散什麼麻煩。
趙毅沒走江,所以對這個感知不夠深刻。
當然,李追遠覺得就算趙毅走江了,應該也很難深刻到自己這種程度。
趙毅:“尊駕的意思是。”
李追遠:“你家在這裡出資蓋個養老院和孤兒院吧,再捐點錢,把這事兒給接下來。”
“憑什麼?”
“石桌趙也姓趙。”
“早分家了,世上同姓多了,都得爲此擔責?”
“你不才剛串門走親戚麼?”
趙毅:“……”
“接不接?”
“成,這兒的攤子,我九江趙接了,還有事兒麼?”
“沒事了,你可以走了。”李追遠隨即看向潤生:“陣旗。”
潤生將陣旗從登山包裡拿出。
趙毅看到這一根根金屬桿子製成的陣旗,十分不滿道:“我下午拿木柴雕刻時,你怎麼不告訴我說你們包裡就有現成的陣旗?”
天黑前的那段時間,趙毅吩咐田老頭去附近農戶家給自己買來好幾捆柴火,田老頭隔着老遠劈柴,他趙毅就坐在李追遠面前雕刻。
現在還在外頭正燃着的龍首樁,就是他一刀一刀刻出來的,那十幾根插在地上將其圍起來的木棍,也是他一個人削的。
好不容易趕工做完,他雙手累得幾乎要抽筋。
可現在居然告訴自己,自己壓根不用去現場製作,人身上就帶着這種裝備,而且質量更好。
李追遠:“我看你雕刻得挺得意的,就沒好意思破壞你興致。”
趙毅:“呵……呵呵。”
李追遠將一杆杆小陣旗往地縫裡插去,從西北角插到東南,手裡最後一根,則插在正中央位置。
田老頭有些狐疑地看向四周,好像沒什麼變化啊。
趙毅手指開始掐動,確認了,這是一個很簡單又很特別的陣法,特別之處在於,它過分簡單。
譚文彬重新打開煙盒,抽出一根菸,咬在嘴裡。
這陣法他見過,苦了遠子哥了,總是要把一些高深的東西轉化爲簡單的塗鴉,好讓自己去背誦。
拿出火機,將煙點燃,彬彬深吸了一口,然後將煙夾在手裡,大拇指自下朝上一彈:
“啪!”
燃着的香菸飛落到前方,落地後,濺射起了微弱的火星。
剎那間,整個後院,出現了各種火星,它們找尋着附近一切可供引燃的東西,火勢,一下子就升騰了起來。
石桌趙,以及包括石桌趙的一切痕跡,都該被抹去。
趙毅嘴巴張開,脫口而出:“火是會燒到……”
這話剛說出一半,就止住了。
因爲火勢並未向外蔓延,只侷限在後院範圍內。
趙毅馬上明悟過來,看着李追遠:“你偷偷改過了我改過的陣法?”
李追遠搖搖頭:“是你在我修改過的陣法基礎上,後做的改動。”
這段對話看似有些繞口,實則暗藏較量。
李追遠是不會擅自走入由別人所控制的陣法裡的,他先對這裡的陣法進行了改動,掌握了主導,不過他給趙毅預留了空,預判了他的修改路徑,讓他來把這活兒收尾。
清楚自己又被比下去的趙毅,咬了咬牙,手指着李追遠:“你爲什麼不早說?”
李追遠:“後悔了?”
趙毅聳了聳肩:“本少爺更興奮了,嘿嘿。”
火勢起來了,衆人離開了後院。
來到牆外,就瞧不見裡頭的火光,只能偶爾看見些許星火飄散而出,又很快被這深夜黑化。
伴隨着這裡的燃燒,前院老人孩子的咳嗽聲,也隨之輕緩了許多,智障孩童眼裡多出了些許靈動,孤寡老人臉上增添了一抹紅潤。
等到明早,村裡人醒來時,就會看見老趙家後院,被燒成了灰燼,而前院,卻絲毫沒被毀壞。
趙毅和田老頭離開了。
李追遠等人則在原地多停留了一會兒。
這還是林書友第一次參與全團隊的任務,而且結局不是自己被背去醫務室急救。
因此,他這會兒倒是有心思來一句感慨:“明知道做這些事會爲天道所不容,爲什麼還要去做呢?”
譚文彬伸手拍了拍阿友的後腦勺:“法律就在那裡,要是所有人都能知法守法,那還要警察做什麼?”
林書友扭頭看向譚文彬:“彬哥,你這句話說得……有種很高級的感覺。”
譚文彬看過遠子哥寫的書和筆記,再結合自己的家庭背景,就有感而發:
“天道飄渺,法律卻是能寫書立碑看得見摸得着的,可即使這樣,依舊擋不住有人無知者無畏犯法、知法犯法、做保護傘的,在法律邊緣反覆試探的,太陽……天道底下沒新鮮事。”
李追遠轉過身,朝着遠處一座坡上看了一眼,然後說道:“走吧,回校。”
遠處坡上,趙毅正在自己給自己包紮眉心傷口。
田老頭只能吊垂着一雙手在旁邊不停唉聲嘆氣,像是一頭悲傷的袋鼠。
“我說田爺爺,你就算想白髮人送黑髮人,也不用這麼着急地排練吧?”
“呸呸呸!少爺您洪福齊天,別說這般晦氣話。”
“齊天不了了,你是不曉得那位到底有多可怕。”
“那您還……”
“但能和這樣的人做對手,去爭一爭那龍王的位置,纔是真的過癮啊。
他是贏面大,但不一定穩贏。
我趙家那位龍王先祖筆記裡,也曾記載過諸多人傑的推崇與讚歎,可那個時代裡,最終還是由他走江成功。
江下暗流多,再多的天才,也堵不住那些口子。”
“少爺,您似乎忘了問,人家背後是哪家龍王。”
“不是我忘了問,是人家故意沒說,誰家團隊內部小哥大哥這樣稱呼的?”
“原來如此。”
趙毅摸了摸包紮好的傷口,攥緊拳頭:
“走,
回家點燈去!”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撒照進宿舍,李追遠自牀上醒來。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譚文彬也醒着。
彬彬睡是睡了,但他應該睡得不踏實,斷斷續續的。
這會兒,他正頭枕雙手,嘴裡叼着一根沒點燃的煙,看着寢室天花板。
“想抽就抽吧,我不介意。”
“啊,小遠哥,你醒了?”譚文彬將嘴裡的煙取下來,“抽啥抽,我都戒了。”
“沒事,抽完記得通風就行。”
譚文彬怔了一下,笑笑:“謝謝,小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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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追遠起牀去洗漱,然後將自己的書包收拾好,背上去。
“我去柳奶奶家。”
“好的,小遠哥。”
“周云云今天要出院了吧?”
“嗯,我知道。”
“柳奶奶那裡也是空的。”
“嗯嗯,我曉得。”
李追遠沒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譚文彬。
譚文彬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默默地站起身:“小遠哥,我能自己調節好,以咱們的關係,你真的不用特意爲難你自己。”
李追遠搖搖頭。
不過,他沒再說什麼,而是離開了寢室。
“呼……”
譚文彬長舒一口氣,難得大早上的小遠哥對自己說了這麼多話,他拿起鏡子對着自己的臉照了照,自言自語道:
“我的心緒都寫在臉上了?嘖,還是太年輕,臉太嫩了。”
譚文彬身子往牀上一靠,重新叼起煙,拿火機點燃。
昨晚他連續做了好幾個夢,夢裡都是自己殺趙夢瑤的畫面。
他不後悔,石桌趙這家人,簡直就是畜生行徑,被千刀萬剮都不爲過,甚至只能死一次都太便宜他們了。
但理性上能快速走通的事,在感性上就存有一些滯後。
譚文彬懷疑,是趙夢瑤死前實在是過於犯蠢了,蠢得讓人印象深刻,間接影響到了自己的心情,真是把自己蠢到受傷。
“吱呀……”
寢室門被打開,林書友走了進來。
“彬哥,你怎麼在寢室裡抽菸?”
“小遠哥準的。”
“那我也來一根。”林書友走了過來,從煙盒裡抽出一根,咬在嘴裡,點燃,吸了一口,然後……
“嘔……咳咳咳咳!”
譚文彬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起身,把阿友手上的煙拿過來,連帶着自己手裡的這根,一起掐滅了。
“煙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會抽別硬學。”
“我就覺得那晚彬哥你夾着煙,說‘不好意思,吵到大家了’,真帥氣。”
“爲了追求耍帥染上這個,以後會覺得自己腦子進了水的。”
“彬哥,你怎麼這麼懂?”
“我爸就經常這麼說他自己。”
“哦。”
“但論帥氣,我覺得要是當時我手裡拿着一罐健力寶,喝一口,再打個嗝兒,好像畫面也挺好。”
林書友仔細想了想,點頭道:“確實。”
“那你就喝飲料吧,還能補糖。不是,你來這麼早幹嘛?”
“我每天都起得很早啊,看見小遠哥出去了,我就進來看書了。”
“那你看書吧,我再躺會兒。”
“彬哥,你看起來很沒精神的樣子。”
“我沒事,調節調節就好。”
“是因爲你肩膀上那兩個……”
“他們很乖,一直在睡覺,一點都不鬧騰。”
不過,這也提醒了譚文彬。
或許,真的是因爲自己雙肩兩盞燈分別被兩個鬼嬰給佔據了,哪怕它們不鬧騰,卻也讓自己氣場衰弱下去了。
氣場衰弱的人,往往容易情緒低落、鑽牛角尖、自己和自己內耗較勁,做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
看來,自己的確該找些事情,好讓自己打起精神恢復起來。
以前是一人快樂,現在是拖家帶口,呵,對象的手都沒正兒八經摸過呢,就帶了倆娃。
林書友:“彬哥,我挺好奇的,這到底是種什麼感覺?”
譚文彬:“增將軍不是有兩個麼,你把祂請下來,一左一右靠着你不就體會到了?”
“我現在還請不了增將軍。”
“你試過了?”
“試過了。以前起乩時,還能對增將軍有一點點的呼應,感覺用不了兩年,就能請成功了。
但現在,我再起乩時,是丁點呼應都沒有了。
或許,是因爲我不夠虔誠,除魔衛道之心有所懈怠吧。”
“我倒是覺得是祂們不想跳你這個火坑。”
“啊?”
“別‘啊’了,你看書去吧。”
譚文彬端着盆出去洗漱,然後去食堂買了早飯回來和林書友一起吃。
吃過早飯,譚文彬又躺上了牀,本想拿本書看看,卻發現看不進去,整個人心煩氣躁的。
林書友收拾起書,說道:“彬哥,快到時間了,今天早八是高數。”
“你要去上課?”
“上次出去,沒弄到請假條,被點名了,再不去,這學期就可以不用去等新學期補考了。”
“成吧,我和你一起去上課,哎,我高數書放哪兒去了?”
譚文彬走進教室時,很多同學主動和他打招呼:
“班長早上好。”
“班長,稀客稀客。”
“班長,您老人家也來上課啦?”
最後一排已經被人佔着了,不過見譚文彬來了,大家就很默契地往裡收了收,給班長騰出了一個吉穴。
林書友坐倒數第二排,在譚文彬前面。
高數老師是個上了年紀的男老師,聲音像語速放慢三倍的廣播員。
他一開口講課,譚文彬就忽然覺得眼皮開始打架。
嘶,來了,就是這個感覺。
譚文彬腦袋往自個兒手臂上一枕,直接入睡。
旁邊幾個後排同學見了,都直呼神蹟,班長不愧是班長,真的是一點上課時間都不浪費。
林書友只有坐得筆筆直直的,幫譚文彬遮擋住老師的視線。
兩節高數課結束後,上午三四節課得換教室,林書友推了推譚文彬,沒推得動,見他睡得實在太香,只得留下來陪他。
同學們都走了,不一會兒,下一節課的同學進來了,而且是經管系的。
他們班是女生就幾個,這個班是男生就幾個,因此一羣女生進來,看見班裡多了倆男生時,都覺得很稀奇。
大家上課時不停地往這邊瞅,把林書友看得臉紅紅的。
畢竟自小練功夫的,放在普通人裡,那體形氣質都屬上佳,再加上他沒開臉時,性格本就比較靦腆。
因此,書友其實是非常有異性緣的。
按照正常情況發展,他可能早就脫單了。
可問題是,誰叫他自開學軍訓以來,大部分時間都在病牀上躺着養傷呢。
等下課後,有幾個女生還特意走過來,想和他聊天認識認識。
“啊~”
睡了一上午的譚文彬只覺得神清氣爽,撐起雙臂,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別說,還真是教室裡有睡覺的氛圍,去其它地方真睡不到這麼香。
“彬哥,你醒啦。”
“沒事,你繼續。”
譚文彬用手叉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起身離開,到中午了,他得去醫院給周云云辦出院手續。
林書友趕忙跟着一起出來。
“你出來幹嘛,我是去醫院。”
“彬哥,我陪你一起去。”
“那幾個女同學不挺不錯的嘛,不過有點面生啊,難道是學會打扮了?”
“哥,她們不是我們班的。”
“哦,怪不得,我說怎麼不臉熟呢。但那無所謂啊,沒你喜歡的那一款?”
“沒。”
“那你到底對哪一款動心?”
林書友回憶起自己上次胎死腹中剛剛心動的那一款,馬上打了個寒顫。
“彬哥,我覺得我還小,考慮這個還早。”
“行吧,隨你。”
譚文彬帶着林書友來到醫院,他先把林書友打發去詢問什麼時候能辦出院手續,然後自己一個人先進了病房。
進來時,譚文彬張開雙臂,故意誇張道:“啊哈,猜猜看,是誰來看你了!”
隨即,譚文彬看見周云云坐在病牀上,病牀邊還坐着鄭芳。
譚文彬:“啊哈,原來是我親愛的媽咪!”
彬彬上前,和自己媽媽鄭芳來了個親切擁抱。
周云云低下頭,臉頰泛紅。
“媽,你怎麼來了?”
“好啊,你們父子倆全都故意瞞着我,還是我特意去云云學校去找她,才知道云云出了事住進醫院了。”
“這不是怕你擔心麼?”
“你這臭小子,這幾天跑哪兒去了,也不來醫院照顧云云?”
“導師的任務。”
總不能說,自己這幾天抽空去把害云云的兇手給一鏟子削死了。
林書友這時走了進來:“彬哥,我問過了,現在就可以辦出院手續了,辦麼?咦,阿姨您是……周云云的媽媽?”
鄭芳點頭,笑而不語。
譚文彬糾正道:“是我媽。”
林書友腦子一時沒轉過來,來了一句:“咦,進展這麼快,都認一個媽了?”
鄭芳笑出了聲,說道:“好了,去給云云辦出院手續吧,再叫輛車,云云先去我那裡休養幾天,再回學校上學,我已經和云云說好了。”
周云云看着譚文彬,解釋道:“是阿姨太熱情,我……”
譚文彬:“媽,您這樣得多操勞啊,我看還是……”
“云云爸媽在南通,我人在這裡,幫忙照顧照顧怎麼了?再說了,再操勞我也願意。”說着,鄭芳就看向周云云,“丫頭,記得今兒個我照顧你,以後等我老了生病了,你可得伺候我,別嫌我埋汰。”
周云云再次羞紅了臉,低下頭。
譚文彬:“媽,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啊,你不是有兒子我麼。”
鄭芳:“我信你個鬼。”
辦好出院手續後,周云云就被鄭芳接去了自己家。
鄭芳做飯,譚文彬和林書友也留家裡吃了一頓。
飯後,鄭芳把譚文彬單獨喊出來:“媽問過醫生了,云云身體沒什麼問題,中毒是中毒了,但萬幸沒留下什麼後遺症。”
“嗯,我知道。”
“你心裡別有疙瘩,別嫌棄人家。”
“啊?”
“人住院了,你就非得去跑什麼導師項目,你這一套說辭能騙得了云云可騙不了你媽我,彬彬,咱可不能當那個陳世美。”
譚文彬花費了挺長時間,才終於理順了自己母親的思路,大概,自己母親是默認自己和周云云在高中時就在一起了,卻都故意瞞着家裡,大學還都選金陵。
結果自己看人家中毒了,就把人丟醫院不顧了。
“好了,媽,我們下午還有課,就先回學校了,阿友!”
“來了,美哥。”
譚文彬一把圈住林書友的脖子,架着他往樓梯下走。
“彬哥,放手,痛痛痛!”
“我叫你偷聽,我叫你偷聽!”
二人鬧到小區外才分開,攔了輛出租車返校。
車上,林書友好奇地問道:“彬哥,下午沒課啊。”
“下午按照計劃,小遠哥會幫我安置這兩個孩子。”
林書友:“真期待。”
譚文彬點點頭,扭頭看向車窗外的街景:“是啊,我也很期待。”
……
早上,李追遠來到柳奶奶家門口時,停下腳步,在外面站了一會兒。
他在給自己解凍。
每次出去後,再回到這裡時,耳畔似乎都能聽到自己消融的清脆聲音。
以前,這種感覺是有,卻遠沒有現在這般對比強烈。
往好的方面想,能更多的凍住,也是因爲自己能更好地化開,有冷有熱,纔有四季分明。
先前在寢室裡,譚文彬對自己說,他不需要自己來安慰,因爲彬彬清楚,這會給自己帶來痛苦。
可有些時候,能剋制住痛苦噁心情緒,將那些話語和關心給表達出來,對自己而言,也是一種勝利。
李追遠推開院門,走進院子,來到一樓落地窗前,將窗戶拉開。
阿璃正在表演睡覺。
自他說想體驗等着她睡醒的感覺,她就一直這樣配合着。
這不是盲從,也不是寵溺,而是兩個年齡很小的“病人”,彼此之間的小心翼翼。
李追遠走到牀邊,輕聲呼喚道:“阿璃。”
女孩睜開眼。
“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去學校操場上散散步?”
女孩點頭。
下牀,穿鞋,一身白色的絲質睡衣,一頭烏黑的秀髮,她是就準備這般出去的。
柳玉梅引以爲傲地自己培養出了一個大家閨秀,其實阿璃對這些並不在意,她不排斥的原因,大概是因爲這樣,可以就坐在那裡,讓自己奶奶開心。
“來,你坐這裡。”
女孩在梳妝檯前坐下。
李追遠打開抽屜,拿起梳子,開始幫她梳頭。
之前有次來早了,柳玉梅正在給阿璃梳頭,自己就坐在旁邊看着,也就學會了。
女孩的頭髮很柔順,像是錦緞,握在手裡很舒服。
梳着梳着,李追遠感覺自己內心逐漸安靜下來,嘴角不自覺地輕輕勾起,發自內心,不帶絲毫表演,很純粹地融入進眼下的靜謐。
最後,他看見了那根已經做好的髮簪,是那條大魚燒成灰後,最後的痕跡。
他們倆人,是不在乎什麼吉利不吉利晦氣不晦氣的,他們更願意將其看做是戰利品。
李追遠將簪子拿起,用它給阿璃頭髮做最後的固定。
鏡子中的兩個人,都笑了。
“我看看,衣櫃裡有衣服麼?”
李追遠打開衣櫃,裡面掛着很多件衣服,都是漢服款式。
少年拿出一套,放在牀上,然後走了出去將窗簾拉起,落地窗關閉,自己背對着房間,坐在院子裡的臺階上。
沒過多久,身後的門被推開,已經換好衣服的阿璃站在那裡。
白色的上襯,黑色的裙子,簡單卻又清新雅麗。
二人手牽着手,走出院子。
等他們離開後,秦叔提着水桶從角落裡走出,開始給院子裡的菜澆水。
二樓陽臺上,柳玉梅站在那裡,看着遠處手拉着手漸漸走遠的兩道小身影。
劉姨自後頭探出身子:“得,早上看來不用擺醋碟了。”
柳玉梅沒說話,左手輕輕拍着欄杆。
見老太太真的有情緒了,劉姨趕忙換了個語氣安慰道:“這不是您一直想看到的麼?”
“是啊,是我想看到的。”
她一直擔心的是等以後自己不在了,留阿璃一個人在這世上怎麼辦。
阿璃是否會感到失落,是否會感到不適應,那可是她這輩子一直都捧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可容不得絲毫委屈。
可等到自己心安的一幕出現時,她又不禁爲自己的存在感削弱而感到悵然若失。
“合着以後都是他們的,您就看開點吧。”
柳玉梅閉上眼,點了點頭。
“早上您想吃什麼?”
“吃不下了,給我泡壺茶去。”
“哪能大早上地空腹喝茶呢?”
“我燒心,得降降火。”
……
晚上操場上人會多些,清晨人很少,尤其是這會兒,學生們普遍還沒到起牀時間。
空曠的操場上,就零星幾個人影,李追遠和阿璃一邊走一邊說着話,主要是他講她聽。
這次雖不是波浪,可也算是一個故事。
不同於譚文彬需要對周云云進行隱瞞,李追遠可以原原本本地把任何事情都講述出來,因爲她不會被嚇到,也不會感到血腥與不適。
這些,對於阿璃來說,都是再簡單不過的毛毛雨。
不過,在聽到趙毅自挖生死門縫,選擇走江時,阿璃抓着男孩的手,微微用力。
那些死倒邪祟,就算再有智慧,也有着其侷限性,但人,可不一樣。
李追遠知道,秦叔走江失敗,就是因爲人。
察覺到女孩的擔心,李追遠安慰道:“不用怕這個的,應該是他們怕我纔對,因爲我比他們,更不像人。”
女孩停下腳步,看着少年。
李追遠也側轉過身,看着她。
倆人額頭輕輕對碰了一下,女孩笑了。
這世上,大概只有她能懂自己這個冷笑話。
二人繼續散步女孩晃動手臂時,施加了一些力,李追遠也跟上,二人牽在一起的那雙手,比先前稍誇張地前後搖擺起來,似是在表現出一種“童心未泯”。
散步到快到學生起牀吃早飯的點時,李追遠就準備帶阿璃回去了。
在操場出口處,他看見了劉韜和陸安安,倆人明顯是早就看見自己了,在這裡已等了好一會兒。
他們是相學社的正副社長,上次他們倆在操場招新時,李追遠還在他們攤位前坐過。
劉韜給自己看相,算到流鼻血,那個陸安安,還被自己教了三遍指顫回鳴,不過似乎沒學會的樣子。
二人手裡提着豆漿油條和包子,當李追遠走來時,臉上一齊露出笑容。
只是,叫學弟顯然不合適,叫前輩又過分老氣,二人似乎沒提前商量好稱呼,就都卡殼在這裡,只是張嘴笑,看起來有點傻傻的。
“學長、學姐好。”
李追遠右手牽着阿璃,左手舉起和他們打招呼
陸安安:“哎,學弟前輩好。”
劉韜愣了一下,馬上跟隨:“學弟前輩好。”
李追遠:“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
陸安安開口道:“是這樣的,學弟前輩,我們下週有個多校聯合社團活動,到時候會有不少相學人士前來參加,我們倆想邀請學弟前輩您一起參加,您看可以麼?”
“不可以。”李追遠很乾脆的拒絕,“不過我可以推薦一個人,他是大一水利工程系1班的班長,叫譚文彬,他的相學和命理學,比我更好。”
劉韜:“真的麼?”
陸安安:“真的?”
“嗯,他爲人熱情且樂於幫助同學。”
李追遠說完,就牽着阿璃的手離開了。
劉韜看着陸安安:“那個,咱們去找找那位譚同學?”
陸安安提起早點:“特意買的早餐忘記給人家了!”
李追遠和阿璃散步回來後,就坐上餐桌,劉姨將早餐端上來。
“柳奶奶不來吃早餐麼?”
劉姨:“老太太提前吃了,現在有點撐。”
“哦,是這樣。”
劉姨繼續打趣道:“小遠,你就不想知道老太太早上自個兒偷偷吃了什麼嗎?”
李追遠:“我知道,是我唐突了。”
劉姨頓覺和太聰明的孩子聊天,好沒意思。
用過早餐,李追遠上午時間就在書房裡畫圖紙。
阿璃則在畫畫,等李追遠把手頭這份圖紙畫好後,阿璃的畫也初見雛形。
畫中是一個老院子,正升騰起熊熊大火,細節和人物還沒來得及畫上去。
“這幅畫也要放進畫框本里麼?”
阿璃搖頭。
“那就當是閒暇娛樂了。”
阿璃點頭。
“阿璃,你辛苦一下,幫我把這個符文雕刻出來。”
阿璃放下毛筆,走到長桌另一端,坐下,拿起刻刀,先從桌上拿起一個牌位,削下兩層巴掌大小的皮。
動作流暢,木皮規整,一看就是熟能生巧。
緊接着,阿璃開始雕刻紋路。
魏正道書裡記載的一種符,叫兩界符。
該符的作用,是在人身上開陰界,在邪祟身上開陽界,其傳統意義上的作用是,幫人鬼進行溝通。
很多地方瞎神婆的業務裡,就有這一項,幫客人把逝去的親人喊上來聊天。
不過,這兩界符被李追遠改了一下,削去了溝通功能,加強了陰陽界限。
譚文彬只需要把這兩張木皮貼在肩膀上,就能在其身上實現人和鬼的隔絕,雖然養鬼折壽這個代價依舊不會改變,但至少可以把人和鬼之間的對衝效果降到最低。
阿璃紋路雕刻得很快,而且韻境感十足。
李追遠忍不住自己也隔空比劃了幾下,過過乾癮。
沒辦法他能看得懂符甚至能改符,卻是真的畫不出來。
書桌上還有四套衣服樣式,四套不同的顏色款式,分別對應着自己、陰萌、潤生和譚文彬。
而且明顯能瞧出來,有底稿有潤色,潤色的應該是柳玉梅。
這衣服看起來還真不錯,不完全一樣卻又有相似風格,而且穿出去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一些位置上還特意標註了內襯和特殊設計,很符合實用價值。
就比如自己很喜歡放在口袋裡的印泥,在這件衣服上,可以內置在袖口手腕鈕釦處,這樣以後再按紅時就不用手伸進褲袋,能更快捷更隱秘。
除此之外,一些自己需要的關鍵小零部件,阿璃也做好了,有了這些,再讓潤生按照圖紙去找附近的小廠子再補一下大件,就能完活兒。
兩張兩界符被阿璃雕刻好了,李追遠將它們收起,回去後再調製個膠水,然後貼在譚文彬雙肩處。
這木皮材質極佳,能和皮膚融爲一色,一點都不影響生活。
其實,就連御鬼術,李追遠也琢磨出來了,但這術法草創,問題還很大。
官將首雖然歷史年限不長,但人家是正統的名門正派,甭管那些陰神再怎麼吝嗇,也只是榨乾乩童身體,可譚文彬這種御鬼之法,就完全是拿陽壽在戰鬥。
要是這副作用和功德之間,沒能把握好度,那譚文彬就會……陽壽越用越年輕。
不過,有潤生在,甚至現在還有林書友這個臨時工可以根據需要隨時調派入隊,譚文彬也就不用負擔正面戰鬥的主要責任。
那自己倒是可以設計一些簡單的法門讓譚文彬學習使用,這樣消耗低,走江功德覆蓋綽綽有餘。
但陽壽消耗大的招式,也可以教,關鍵時刻要是命都沒了,那餘下多少陽壽也沒意義。
“砰!”
樓上,傳來摔杯的聲音。
也不曉得這是又摔碎了哪家窯,又撒氣了多少套房。
李追遠有些意外,難道柳奶奶到現在還在生早上的氣?
走出書房,沒看見劉姨,李追遠只能向樓上走去。
二樓開間,
李追遠看見劉姨站在柳玉梅身側,面容平靜。
一向甜美和氣的劉姨,露出這樣的神情,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柳玉梅坐在藤椅上,手裡攥着一封泛着翡翠光澤的名帖,手背青筋畢露。
“哈哈哈……
好你個九江趙,這是算盤珠子崩到我臉上了啊,居然想吃我家的絕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