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112章 春

等朱虎和斜眼婆從地上爬起來,火已經自己熄滅,夫妻兩個一看燒的只是雞窩,一口氣才緩過來。

一夜無話,第二天起來,朱獾出房間剛要去廚房,聽劉叔、魯伯的聲音傳來,轉身站到廳堂的那張《消寒圖》前。

“昨晚朱虎家的雞窩被燒,你知道嗎?”

“不知道,歡歡坐在我那裡扯閒天一直到你回來。”

“奇怪得很,只燒了雞窩,和田癩子家的雞窩燒得一模一樣。”

“有那麼巧的事情?仙子在,我們過去問問她,她應該知道吧?”

劉叔和魯伯走到朱獾身邊,朱獾裝作沒有聽見他們說話沒有看到他們兩個,眼睛只顧盯着《消寒圖》自言自語:“這都到了清明,還有這麼多‘九’字沒有劃,這麼多‘九’格沒有填,這麼多‘九’梅沒有畫,都忙什麼了呀?”

劉叔和魯伯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問:“仙子可知這《消寒圖》的來歷?”

“當然知道,肯定是書家畫家所書所畫。”朱獾迴應,但目光還是停留在《消寒圖》上。

劉叔和魯伯又異口同聲問:“朱元璋夢中沒有告訴你?”

“沒有,他只告訴我要小心你們兩個老小孩。”朱獾從《消寒圖》上收回目光。

“啊?”劉叔和魯伯面面相覷。

朱獾手指《消寒圖》問劉叔和魯伯:“這樣‘字’‘格’‘畫’同圖的明代《消寒圖》是不是僅此一幅?”

“仙子所問何意?”劉叔和魯伯齊齊問道。

朱獾笑着反問:“你們兩個老小孩不會是孿生兄弟吧?”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劉叔和魯伯連連搖頭。

朱獾笑道:“不管可不可能,解釋一下這幅《消寒圖》吧?有人可是從你們的眼皮子底下給偷了去呦。”

“你是說給我們聽的吧?”馬夜叉和蛋兒他娘走進客廳,齊齊問朱獾。

朱獾還是笑:“嘻嘻,又來一對孿生姐妹。”

“想不到你也做謎語人,說吧,是不是昨晚你把這真的一幅給偷了回來?”馬夜叉問。

朱獾譏諷:“既然知道真的被偷怎麼還安得下心呢?我可從來不做賊,只是看到了自己的東西順手拿回家來而已。”

“知道你會給偷回來我還擔心什麼?揹着對方把東西給拿走,不就是偷嗎?”馬夜叉反脣相譏。

“哦,這樣的邏輯呀,難怪揹着自己的老公去會別的男人叫偷漢子,嘻嘻。”朱獾掩嘴而笑。

“好啦,打什麼嘴仗?比《消寒圖》還要好的寶貝不是照樣回了主屋嗎?”蛋兒他娘走到《消寒圖》前。

“這幅《消寒圖》被人偷走過?”“我們怎麼會不知曉?”劉叔和魯伯拿出放大鏡看《消寒圖》。

朱獾撇嘴道:“這個還是去問問你們的得意門生吧。”

“啊?”“他?”劉叔和魯伯手舉放大鏡愣在了《消寒圖》前。

“你不要再這樣陰陽怪氣地含沙射影好不好?快向兩位長輩說說到底怎麼回事?”蛋兒他娘對朱獾說。

蛋兒他孃的話朱獾不敢不聽,她對劉叔、魯伯說,自己本來不能確定這幅《消寒圖》是不是被王眼鏡換了去?但王眼鏡確實當着她的面取下過這幅《消寒圖》,說掛的不對,需要重掛,她也沒有在意。

昨天晚上朱獾偷聽到朱虎和斜眼婆說話,無意之中獲知他們還有一批寶貝藏在茅房裡,就點火燒了朱虎家的雞窩,調虎離山取回了那些寶貝,回家一看除了一些老木頭疙瘩和磚塊、石頭之外,還有這一幅《消寒圖》。

《消寒圖》?朱獾一開始沒有聯想到這幅《消寒圖》會是自己家的那一幅,以爲他們是從別家所偷,可打開仔細一看,吃了一驚,因爲這明明就是自己家掛在廳堂的那一幅,“字”“格”“畫”同圖的明代《消寒圖》整個老宅乃至整個驢不到村只有朱獾她家這一幅,而且朱獾清晰地記得她小的時候馬夜叉剛開始教她畫的時候曾畫錯過,那個畫錯的紅點現在依舊清楚地在上面。

所謂“字”“格”“畫”同圖的《消寒圖》,就是指以文字式、圓圈式、梅花圖式三種九九“消寒”形式同時呈現在一張紙上。

九九消寒圖是根據數九方法繪製的圖,其在民間口口相傳,起源於何時,沒有確切的資料,但可以確定明代爲最盛行,分別有文字式、圓圈式、梅花圖式三種形式。

【文字式】爲一幅雙鉤描紅書法,上書“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九個繁體字。“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這九個的繁體字每字九劃共九九八十一劃,消寒就是從冬至起九這一天開始每天按照筆畫順序劃一個筆畫,每過一九剛好劃好一個字,到九九最後一天,一幅九九消寒圖全部劃完,這個時候冬去春來,寒消暖意回。劃文字式的九九《消寒圖》也稱作“寫九”,孩子們一般唱着“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八九雁來,九九加一九,黃牛遍地犁。”的《數九歌》“寫九”。

【圓圈式】的消寒圖相對較爲簡單,就是取九張紙,每一張紙分爲九格,每格用筆帽蘸墨印上九個圓圈,從冬至起九這一天起每天填充一個圓圈,填充的方法根據當天的天氣決定,規則通常爲:上塗陰下塗晴,左風右雨雪當中。

【梅花圖式】爲九九消寒中最爲雅緻的一種方式,也稱作“畫九”。具體操作方式就是在一張白紙上繪製九枝寒梅,每枝九朵。一枝對應一九,一朵對應一天,每天根據天氣實況用特定的顏色填充一朵梅花,梅花填完春來到。這樣的九九寒梅圖往往會寫上“試看圖中梅黑黑,自然窗外草青青”這樣的詩句,就算是爲一幅“雅圖”了。

梅花圖式的畫九還有另外一種形式,就是在一張紙上畫一枝素梅,枝上畫梅花九朵,每朵梅花九個花瓣,共八十一瓣,代表“數九天”的八十一天,每朵花代表一個“九”,每瓣代表一天,每過一天就用顏色染上一瓣,染完九瓣,就過了一個“九”,九朵染完,就出了“九”,九盡春回,大地嚴寒消退暖氣回升。

朱獾家的這幅九九《消寒圖》集文字式、圓圈式、梅花圖式三種樣式爲一體,設計精巧,光是從書法和繪畫的技藝看,就是一幅絕世珍寶。

眼望面前的這一幅九九《消寒圖》,劉叔和魯伯難以置信王眼鏡會幹出那樣的事情?尤其是魯伯,好久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之後一定要朱獾把當時候的情形說得詳細一些。

朱獾說,當時候她剛起來,從房間裡出來見王眼鏡站在《消寒圖》前就隨口問了一句:“有好幾天沒有畫九了吧?”

“對對對,我幫你畫上去。”王眼鏡正要提筆畫,魯歡過來制止他,說老宅有規矩,這九九消寒圖只有老宅主屋女主纔有資格畫。

王眼鏡只得住手,訕訕笑道:“我知曉的呢,我知曉的呢,我只是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朱獾沒當回事,自顧自走進廚房吃早餐,等她返回身,王眼鏡正站在椅子上動那幅《消寒圖》,心生怒火,但礙於他是省城來的專家,又是歡歡的男朋友,就強壓住火,問怎麼回事?

王眼鏡解釋說:“仙子,這幅《消寒圖》斜了呢,我重新掛正,重新掛正它。”

“哦。”朱獾見魯歡一直在王眼鏡的身邊,《消寒圖》又重新掛了上去,就沒有追究下去,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個不對呀,即使王眼鏡狸貓換太子用假畫換了真畫出去,門口的犬兒和獾兒應該會有所反應,絕對不可能讓他把真畫帶出去。”蛋兒他娘說話。

“師父,我當時候也是這麼想,所以沒有太在意。昨天晚上我取回真畫之後和假畫做過比較,表面看上去一模一樣不說,連氣味也以假亂真得一模一樣,這樣的話犬兒和獾兒們不僅難以識別,還以爲王眼鏡只是帶了他帶過來的那幅畫出去,何況他是和歡歡一起出去。”朱獾說完望向剛進來的魯歡。

魯歡怒容滿面,她直接走到朱獾面前,責問道:“你是不是懷疑我和他是一夥?”

“你能問出這樣的話說明你還有救,你坐下,聽我好好說。”朱獾笑臉相迎魯歡。

魯歡還是怒氣難消,氣呼呼地說:“有屁快放,否則我要和你當堂對質。”

“歡歡,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這個王眼鏡已經不是以前的王眼鏡,至於是他自己變了質還是被邪惡所侵我還需要再調查。”朱獾笑着對魯歡說。

魯歡反而被激怒,聲嘶力竭地衝朱獾嚷嚷:“你還真以爲自己成了仙子?調查?你有什麼資格調查他?”

“我當然有資格調查他,因爲我是老宅主屋的主人,任何和老宅有關係的人我都有權利調查。”朱獾提高嗓音回答魯歡。

魯歡更加地歇斯底里,不停地質問朱獾:“你憑什麼?你憑什麼?你憑什麼?”

“就憑我擁有老宅的地契,老宅所有房屋的地契。”朱獾比魯歡的嗓音還要響亮。

靜默,靜默,還是靜默,老宅主屋足足靜默了半個小時,整個老宅同樣靜默了半個小時。

魯歡和朱獾吵鬧,立馬引來留守老宅的所有人,包括斜眼婆,當然朱虎沒有出現,朱扇子沒有出現,藍玉柳更沒有出現。

當朱獾對魯歡說憑她擁有老宅的地契,老宅所有房屋的地契,站在前院聽鬧猛的所有老宅人全低下了頭,尤其是田癩子,原本火着好看的神情立馬轉變爲沮喪和滿滿的失落。

馬夜叉在靜默中率先開口,她一字一句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一切憑地契說話。”

“我娘說的對,一切憑地契說話。老宅即使拆遷,現在居住在老宅的各家各戶能補償多少也得由我說了算,上面只會按照地契進行補償,補償給擁有地契的人。”朱獾說的擲地有聲。

老宅主屋外當即議論紛紛,交頭接耳一陣後朱胖子第一個朝主屋裡面喊:“仙子,我有數,我有數的呢。今天你家還要辦大席嗎?我免費燒,以後全是免費,免費的呢。”

“以後我家不會輕易再辦大席,老宅各家各戶也不要輕易再辦大席,大家省下錢去鎮上或者縣裡買房子吧。”朱獾在屋裡回話。

黃花菜不等朱胖子再說話,急急朝主屋喊:“仙子,大席不辦我怎麼辦?大席不辦我怎麼辦?”

“花菜姐,老宅列爲‘國保’的慶賀大席肯定得辦,瓊漿玉液肯定讓你照喝,龍肝鳳髓肯定讓你照吃,只要你看好那王眼鏡,不要讓他偷懶,不要讓他總是去摸柳樹精的玉手和你家葵妖怪的金手。”朱獾回話。

黃花菜轉憂爲喜,大聲迴應:“仙子,我有數啦,我這就去看住那個王眼鏡。”

“仙子,我也有數着呢。”“我也有數着呢,仙子。”獨臂羅和蹺腳佬急不可耐衝主屋喊,老宅的其他戶主爭先恐後朝主屋喊“有數着呢”。

田小癩見田癩子還站在照壁前低頭思量,過去拉了拉他的衣角輕聲說:“爹,你快表個態,否則一分錢的補償款都拿不到呢。”

“對對對,爹,你快表個態,那可是錢,誰跟錢有仇?”“爹,這可決定我們家以後是鎮上的人還是縣城的人呢,你快表個態呀。”田二癩和田大癩過來拉扯田癩子的衣角。

田癩子一瞪眼一跺腳,低聲斥責道:“你們懂什麼?拆不拆遷還不一定呢,這麼急做什麼?獾八仙的那一套你們又不是不明白,大不了老子我不搬,就死賴在老宅,看她怎麼辦?看上頭怎麼辦?”

“這肯定不行,爹,我可不想再在這破破爛爛的老宅裡住。”“對對對,爹,這窮得叮噹響的山窩窩哪有鎮上或者縣城好?”“要是有可能,我恨不得搬去省城住。爹,省城那大街上的美女一個個全都比柳姐還要漂亮。”田大癩、田二癩和田小癩一聽田癩子說要死賴在老宅,急得不行。

田癩子撓了撓癩子頭說:“嗯,那我先表個態,到時候如果情況不對可以賴個一乾二淨。”

“爹,這就對了嘛。”“這纔是我們的爹嘛。”“爹,還是你老謀深算。”田大癩、田二癩和田小癩向田癩子豎起大拇指。

田癩子挺直身子撥開衆人走到老宅主屋檐下高喊:“仙子,你田伯心裡有數着呢,以前只是演戲,演戲而已,希望你多擔待多擔待,以後田伯唯你馬首是瞻,我家大癩、二癩和小癩你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保證隨叫隨到。”

“保證隨叫隨到!”田大癩、田二癩和田小癩扯開嗓門齊齊朝老宅主屋喊。

朱獾迴應:“收到,你們好自爲之。”

“嘿嘿,仙子叫我們好自爲之呢。”“我們必須好自爲之。”“這好自爲之應該就是隻要我們對她好她就會對我們過去的不好不了了之。”田大癩、田二癩和田小癩不是一般的興奮。

“大家都散了吧,今天是清明,去山上好好看看你們的親人,晚上燒一桌好菜迎接他們回老宅好好看看。”朱獾打開老宅主屋大門走出主屋。

衆人見朱獾今天穿一身青色的衣褲,青色的對襟盤扣粗布小褂,青色的粗布裹腿長褲,看上去精明幹練,和今天是清明節很應景。

朱獾出來扛起一把鋤頭往老宅後門方向走,身後跟着馬夜叉、蛋兒他娘和蛋兒,分別手提畚箕和祭品。

“大家記住,上山禁止用火,誰用火誰家以後補償款扣一半。”朱獾走到老宅後門回頭對緊跟在她身後的衆鄉鄰說。

獨臂羅和蹺腳佬跟在最前面,點頭如搗蒜,嘴上連聲說:“上山禁止用火,上山禁止用火。”“記着,記着呢。”

“記着就好,還跟着我做什麼?”朱獾加快腳步。

獨臂羅大步向前,大聲說:“仙子,要沒有你爺爺奶奶,我早死翹翹,我得先去看望你爺爺奶奶。”“對對對,還有我,還有我,我也一樣,我也一樣。”蹺腳佬搖擺其後。

朱獾沒有迴應,自顧自往西山走。

蹺腳佬搖擺到朱獾身邊低聲說:“仙子,我有重要情況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