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第113章 清

蹺腳佬搖擺到朱獾身邊壓低聲音要向朱獾報告重要情況,朱獾不等他報告先問道:“是不是朱虎回了家?”

“對對對,朱虎昨天傍晚天剛黑下來的時候偷偷潛回了老宅。”蹺腳佬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朱獾淡淡說道:“清明節回來一趟不是很正常的啊。”

“不正常,不正常,他剛纔沒有出來表態,這肯定不正常。”蹺腳佬搖擺得額頭汗水淋漓。

獨臂羅附和:“這個蹺腳說的對,正常的話肯定要出來表個態。對了,仙子,我有件事情得聲明一下。”

“什麼事情?”朱獾加快上山的腳步。

獨臂羅推開緊緊搖擺在朱獾身邊的蹺腳佬,大步走到朱獾身邊說:“仙子,田癩子他盜用了我的話,馬首是瞻是我第一個向仙子你表的忠心,他怎麼可能唯你馬首是瞻呢?”

“對對對,只有我們兩個唯你仙子馬首是瞻,他田癩子暗地裡恨不得要害你仙子死呢。”被獨臂羅推倒在地上的蹺腳佬在蛋兒的攙扶下爬起來後搖擺向朱獾表忠心。

朱獾停下腳步,迴轉身笑着對獨臂羅和蹺腳佬說:“是嗎?我看你們還是快去朱虎家要緊,你們的柳姐昨天被你們壓得不輕,應該過去好好慰問慰問。”

“不去,以後我們唯你馬首是瞻。”“對,我們唯你馬首是瞻。”獨臂羅和蹺腳佬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朱獾壓低聲音說:“你們沒看見嗎?我們剛纔出來的時候田癩子和他家的三個小癩子全進了朱虎家,你們如果再不過去,你們的柳姐可不會再讓你們摸一下了哦。”

“啊?真的假的?”“那可不行,我們必須過去。”蹺腳佬和獨臂羅轉身便往回跑,蹺腳佬搖搖擺擺差點搖擺進太平塘,獨臂羅跑掉了一隻鞋全然不顧,只顧拼命往老宅衝。

“德行!”蛋兒衝蹺腳佬和獨臂羅的背影撇嘴。

“你在乎什麼?快上去拜拜太公太婆和爺爺奶奶,拜好我們去割漿麥草和艾草,回家做青團和青餃。”朱獾說着拉起蛋兒的手來到自己的太祖父太祖母以及祖父祖母的墳墓前,朱雲山早已玉樹臨風站立於墓前,這也正是朱獾爲什麼要拿話趕走獨臂羅和蹺腳佬的原因。

朱獾隨朱雲山祭拜完之後,就帶着蛋兒下西山,到南山去採漿麥草和艾草,留馬夜叉、蛋兒他娘和朱雲山在那裡說話。

由於雨水充足,今年的漿麥草和艾草生長得特別茂盛,朱獾和蛋兒很快割滿兩大畚箕,挑着回家做青團和青餃。

清明節用漿麥草做青團用艾草做青餃是驢不到村的習俗,家家戶戶都會做。

漿麥草,是一種生長在田間地頭和山坡上的一種野草,驢不到村人也稱野麥,其外形和麥苗差不多,只不過葉片要比麥苗粗糙一些。漿麥草含有豐富的B族維生素、尼克酸、葉酸、泛酸等,人體所必需的八種氨基酸含量居首位,也含有磷、鉀、鐵、泛酸、銅和纖維等元素。

艾草,驢不到村人又稱艾蒿,田間地頭、路旁河邊、山上坡坎到處都是。朱獾近來翻醫書閱得,艾蒿全草均可入藥,有溫經、去溼、散寒、止血、消炎、平喘、止咳、安胎、抗過敏等作用,爲中醫婦科常用藥之一,治虛寒性的婦科疾患尤佳。

驢不到村人在清明節期間會割漿麥草和艾草回家,分別製作青團和青餃。

用漿麥草製作青團,需先洗淨後搗爛出汁,然後用汁水揉和糯米成麪糰。艾草製作青餃,洗淨後焯水,焯水的時候加點小蘇打可以避免艾草變色,擠幹水分後捏成艾草泥,和入糯米粉就可以。

青團和青餃分別具有清心敗火、溫經散寒的功效,清明時節吃剛剛好。

朱獾製作青團和青餃深得馬夜叉的真傳,可以製作出幾十種不同餡子的青團和青餃。今天朱獾分別做了豬肉餡、蛋黃餡、芝麻餡、紅豆餡、芋泥餡以及鹹菜餡、竹筍餡,加上朱獾家的糯米粉爲正宗高山糯稻水磨而成,吃得魯歡完全忘記心中的不快,一個勁向朱獾豎大拇指。

吃得同樣打飽嗝的還有黃花菜,她知道朱獾家今天晚上做清明,硬拉王眼鏡過來一起吃,王眼鏡本不敢過來,過來了吃起來比黃花菜還黃花菜。

劉叔和魯伯今天晚上喝得面紅耳赤還不肯停盞,主要是因爲朱獾和蛋兒還去村前的小河裡摸來兩面盆螺螄。

清明時節爲驢不到村採食螺螄的最佳時令,因爲這個時節螺螄還沒有繁殖,螺肉最爲豐滿、肥美,有“清明螺,勝如鵝”的說法。

螺螄的吃法很多,可蒸、可煮、可炒、可醉、可糟、可熗,驢不到村人大多喜歡爆炒吃,爆炒螺螄的時候除了放老薑、大蒜和辣椒之外,必須加自家釀的黃豆醬,用驢不到村自釀的黃豆醬爆炒出來的螺螄真正稱得上“一味螺螄千般趣,美味佳釀均不及”。

劉叔和魯伯兩個老小孩螺螄嘬嘬老酒喝喝,完全忘記過問王眼鏡的事情,倒是魯歡不時拿話套他。

“喂,你一雙撿屎的手拿青團吃污不污?”

“我洗過,洗過了的呢。”

“屎手就是屎手,無論怎麼洗就是污糟不堪,哪比得上玉手和金手?”

“歡歡,我那是隨口一說,隨口一說。”

“隨口一說?你不是說認真研究過嗎?”

“蜻蜓點水,淺嘗輒止,沒有深入,沒有深入。”

“沒有深入?是沒有深入的機會吧?”

“機會倒是有,只是不能也不敢。”

“不能也不敢?因爲花菜姐全程監視着你?”

“有這個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怕你,怕你生氣。”

“怕我生氣?怕我生氣還捏住她們的玉手金手不肯放?”

“歡歡,柳姐的手真的爲玉手,玉一般潤澤的手;葵妹妹的手真的爲金手,專拿金子的手。”

“去你的柳姐你的葵妹妹,王眼鏡,今天我總算是看清了你,你就是個僞君子,花花公子,紈絝子弟!”

魯歡手上的一碗雞汁羹劈頭蓋腦砸向王眼鏡,黃花菜坐在王眼鏡的身邊,大手挑起一縷王眼鏡頭上滴滴答答往下滴的雞汁羹吃進嘴裡呵呵笑道:“這麼好吃的雞汁羹砸了多可惜,王博士,我們回祠堂戲臺化妝間去慢慢吃。”

“她……”魯歡望着黃花菜拖王眼鏡出去的背影又氣又惱。

朱獾過去清理掉在地上的雞汁羹,笑着對魯歡說:“這樣不是更好嗎?至少你可以放心,我們可以清淨。”

“我可以放心?我放什麼心?怕是你自己想清淨吧?好,我這就走,走得遠遠的,永遠不會再來這個山溝溝,不會再來這個到處都是鬼魅的老宅。”魯還說着大步走出廳堂走出主屋。

蛋兒追出去,追到大門口回頭喊朱獾喊馬夜叉,希望她們能一起追出來勸勸魯歡,可朱獾和馬夜叉好像沒有看見魯歡要走,根本無動於衷。劉叔和魯伯依然推杯換盞,嘬螺螄,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切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魯歡出了主屋放聲大哭,引得朱虎和斜眼婆不顧一切衝出家門看個究竟。無奈只有魯歡一個人哭着出主屋,蛋兒已經被他的娘拉了回去,這個娘自然是蛋兒一直來的娘,朱獾的師父。

哭聲響亮,哭得酣暢淋漓,一路哭到祠堂,驚起祠堂夜宿的鳥兒,撲凌凌飛向漆黑的夜空,一個閃電劈過,一個響雷滾過,頃刻暴雨如注,嚇得那些出來一探究竟的人兒慌不擇路逃回了家,關上大門,躲進房間,不敢再出來。

驢不到村自此進入雨季,這個雨季很長很長,會佔據一年三分之一的時間,從四月初清明前後開始下,一直下到六月底七月初,期間還要經歷“梅雨”,會讓你整個人都感到溼漉漉黴糟糟。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清明時節驢不到村的雨跟人的心情差不多,大喜大悲,大雨過後大太陽,大太陽只照了一會又來一場大雨。就像魯歡,大哭着走進祠堂,走上戲臺,看到王眼鏡正規規矩矩坐在戲臺門樓的化妝間地上,見魯歡過去,摘下眼鏡的一雙高度近視眼充滿惶恐和不安。黃花菜完全不顧魯歡的哭和到來,照樣趴在王眼鏡的身上舔吃雞汁羹。

魯歡的哭聲戛然而止,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比王眼鏡還要惶恐,喃喃道:“這樣你也要吃?”

黃花菜邊舔王眼鏡頭上的雞汁羹邊迴應魯歡:“浪費多可惜,我娘從小教育我,要珍惜糧食。”

“哦,那你舔,慢慢舔,我拿我的被褥。”魯歡走向化妝間的裡間。這些日子,王眼鏡睡化妝間的外間,魯歡睡化妝間的裡間。

黃花菜擡起頭,舔了舔舌頭,望着剛走到裡外兩個房間連接處的魯歡說:“不好意思,你的被褥我搬到了外間,已經睡過。”

“啊?”魯歡轉身一看,自己的被褥果然在黃花菜的身下,和王眼鏡的被褥並鋪在一起,又氣又惱。這氣惱和剛纔置朱獾的氣惱不同,是氣黃花菜居然可以如此這般無遮無攔無羞無恥?惱王眼鏡怎麼可能這樣的沒皮沒臉沒骨沒氣?

黃花菜似乎察覺出魯歡的不快,笑呵呵道:“歡歡,放心,有你花菜姐幫你看管,怎麼樣的玉手金手他都休想再去摸,要摸就摸我的肉手。不過給他一百個膽,他也不敢摸。”

“誰要摸你那肉手?摸了我一輩子做惡夢,我還不如去摸那些老木頭疙瘩。”王眼鏡忍不住開口,語氣明顯是帶着哭腔。

“嗨,這就對了嘛,你來我們驢不到村,來老宅,就只能想着摸那些老木頭疙瘩,千萬不能胡思亂想什麼玉手金手。好啦好啦,等我給你舔完雞汁羹,你就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好好摸那些老木頭疙瘩,好好地列老宅爲‘國保’,讓仙子好好的辦慶賀大席。”黃花菜說完捧住王眼鏡的腦袋舔個沒完。

王眼鏡哭了,哭得比魯歡剛纔還要響亮,邊哭邊自言自語:“你躺我身邊我還能睡什麼好覺?你的呼嚕聲怎麼會比那打雷還要響?你還磨牙,磨得我只想去啃那些老木頭疙瘩,嗚嗚嗚……”

“喂喂喂,那些老木頭疙瘩你可不能啃。仙子已經吩咐下來,誰要敢擅自動那些老木頭疙瘩一下,就讓她的犬兒和獾兒給他來個犬獾分屍。”黃花菜邊舔王眼鏡腦袋上的雞汁羹邊說道王眼鏡。

王眼鏡哭得更兇,哭着說:“那我啃什麼?”

“啃我的腳趾,這幾天我的腳趾癢得很,等一下你就幫我啃啃……”黃花菜說着擡起大腳翹起腳尖到王眼鏡的嘴邊。

王眼鏡“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吐出的和滴滴答答掛在腦袋上的一樣,雞汁羹。

“哈哈哈……”魯歡大笑。

大雨還在下,魯歡由大哭改爲大笑,笑聲通過祠堂戲臺的藻井穿越祠堂穿透夜空,引得剛剛迷糊過去的藍玉柳驚醒過來。

“都過我進來!”

藍玉柳一聲喊,朱虎、斜眼婆和朱扇子趕緊披衣走進她睡的屋。

朱虎家爲老宅前院廂房,房間不少,齊整的有八間,藍玉柳住在最裡間,是她自己選定,那隻大箱子一直放在她睡的這個房間,她無論如何想不通朱獾怎麼就給偷了去?

見朱虎、斜眼婆和朱扇子進去,藍玉柳一拍牀板大罵道:“蠢貨,一個個全他孃的蠢貨,你們的腦袋是夜壺嗎?這點物件都看不住,還想成爲城裡人?能活到現在感謝你們祖宗十八代吧。”

“柳老闆,我感謝了呢,今天晚上做清明的時候我感謝過我和虎虎的祖宗十八代,感謝他們讓你住進我們的家。你是不是肚子餓?我去給你做吃的,你等着,馬上就好,馬上就好。”斜眼婆邊說邊溜出了藍玉柳的房間。

藍玉柳見斜眼婆溜了出去,火氣更大,罵朱虎:“你額頭上長的一雙什麼眼?討這樣一個爛貨做老婆?眼睛只有白沒有黑不說,嘴巴還沒有系褲帶,獾八仙一套話,她就竹洞倒豆一般一股腦兒全給說了出去。”

“柳老闆,當時候不是我討她來做老婆,是她的爹和我的爹去鎮上開會的時候喝醉了酒,定下了這門親。她的爹當年可也是我們這一帶的一個人物,是我們隔壁最大那個村的頭頭。柳老闆,你放心,她的褲帶系在腰上,系得牢牢的,她不敢隨便鬆開,如果隨便鬆開,我立馬打死她。”朱虎說完瞄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朱扇子。

朱扇子那晚傷得不輕,到現在還不能隨意行走。雖然他的功夫不弱,天天一早去東山晨沐,但畢竟上了年紀,不能和藍玉柳這樣的年輕人比,恢復得快。他聽朱虎話裡有話,就接過話茬說道:“柳老闆,即使她的褲帶系得不緊,也不可能有人去脫她的褲子。你想,連獨臂羅和蹺腳佬這樣的老光棍都提不起興趣,還能有誰感興趣?”

“朱扇子,看來你還真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人前之乎者也,人後滿嘴噴糞,這樣的話你也敢當着我的面說?你是不是活膩歪了呀?”藍玉柳丹鳳眼圓睜,怒視朱扇子。

朱扇子不急不躁,嘿嘿一笑道:“柳老闆,你我之間不就只差關鍵一步了嗎?何必在朱虎面前裝清純呢?你和我說到底還不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半斤八兩?”

“你……”藍玉柳一時語塞。

朱扇子一手捻鬍鬚一手搖摺扇,慢條斯理說道:“柳老闆,你儘管放心,老宅永遠是老朽的老宅,一切盡在老朽的掌控之中,那些被獾八仙偷回去的物件算不得什麼,真正的寶貝老朽那裡多的是。”

“多的是?你那屋不是也被洗劫一空了嗎?”藍玉柳氣還不順。

朱扇子笑道:“洗劫一空?那些物件老朽早就想扔了去呢,他們幫我清理一下正好。”

“你不會也中了邪吧?說話怎麼跟田家的那三個小癩子一樣一樣?”朱虎看不得朱扇子的這副自以爲是的模樣。

朱扇子手上摺扇一敲朱虎的頭頂,斥責道:“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老朽警告你,如果再不管好你的這張嘴,分分鐘讓你去西山報到。”

“對,千萬不能讓獾八仙知曉我本姓柳。”藍玉柳看了一眼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