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只是一些鐵砂跟火藥混在一起直接裝進銃筒,怎麼可能會集中打向一個目標呢?看來這東西比的是開火速度了。樑泊雨摸摸下巴,有些失望:哎呀,還以爲以前在靶場練出來的槍法能用上了呢。
樑泊雨慢慢騰騰地照着張誠的樣子裝藥、搗藥、點火。轟!
張誠也傻了,“未平是在都司歇得太久了吧?”
手銃的用法比較簡單,樑泊雨試了幾次就熟練了,只是要想達到張誠那種速度,恐怕還真得練一陣子。不過聽他的意思,樑崢比他還厲害。
張誠皺着眉頭在一邊兒看着樑泊雨開了幾銃,說:“你是哪兒不舒服嗎?怎麼弄得比我訓那些新兵還慢?這要跟人一對一地交起火兒來,你這鐵砂沒等裝好,人家都點着了。”
樑泊雨苦笑一下:免了吧,就費這牛勁,又瞄不準。想一打一片行,單打獨鬥還他媽不如刀劈斧砍來得痛快呢。
“嗯,昨天去燕王府喝多了,回去的時候從馬車裡掉到地上,把胳膊杵傷了,現在還有點腫,使不上力。你看,我當時臉磕到地上,把嘴都弄傷了。”樑泊雨扒開一點兒嘴角,展示了一下昨天捱了夏天那一拳留在嘴脣內側的血腫。
“啊?!那你還跑這來玩什麼銃啊?”
“這不不想去管什麼軍糧嘛。”
“你不早說!行了,這幾天你也別往吳大人和城東三衛那邊跑了。等着我讓倉庫把數點完,記好再派人給你送回去吧?”
“好啊!”樑泊雨正求之不得,看來到啥時候來都一樣,還是朋友多了好辦事。
下午,樑泊雨又看了張誠操練秘密徵召的新兵,倒還有些意思,就是地方有點遠。因爲謝貴來之前張誠就把他們往北遷了一段距離。快到晚上的時候,樑泊雨纔跟張誠回到軍營。
本來張誠說很久沒跟朋友一起喝酒了,要留樑泊雨吃了飯再走。樑泊雨想張誠是跟樑崢很親近的人,自己清醒的時候還勉強可以應付。但不知道他的酒量如何,而自己再喝,就已經是連喝三天了。看張誠的樣子,分明是想盡興。萬一要是不小心喝多了怎麼辦?所以樑泊雨說回去還有些事情,下次一定跟他喝個痛快,就帶着點糧已經點暈了的餘信和祝雲錦回城了。
不過當樑泊雨騎上馬,情不自禁地一次次夾緊馬肚子想讓馬兒跑快點兒的時候,他明白了原來自己想要早些回去,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回到都指揮使司,早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樑泊雨餓得肚子叫個不停,他讓其他的人先去吃飯,自己則到了秋庭。
一進院子看見林木,樑泊雨隨口問了一句:“夏大人今天還好吧?”
林木把樑泊雨拉到一邊,小聲說:“謝大人今天來了。”
“啊?他還真來了。他看到子矜了?”
“見到了。”
“說什麼了?”
“他不讓我跟着。但是他走了之後,夏大人回到房裡就再沒出來,連晡食也沒進。”
樑泊雨皺了下眉頭,隱約地感到一絲不安。
進到屋子裡,內室的門是緊閉着的。樑泊雨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
“進來。”夏天的聲音聽不出什麼異樣。
樑泊雨推門進去,看見夏天正坐在牀上,身體掩在紮起來的牀幃後面,只露了兩條筆直的腿擔在牀邊。
樑泊雨把門關好。走到他的身旁,提前先把個燦爛的笑容掛到臉上,一探頭兒,“小白豬兒,幹什麼呢?”
結果對上夏天陰沉的目光,樑泊雨的笑容變得有些尷尬。
“怎麼了?”樑泊雨坐到牀上,伸手握住他的小腿,討好地捏了兩把。
“今天謝貴來了。”
“嗯,我已經知道了。他跟你說什麼了?”
夏天把手背到身後,“唰啦”抽出一個卷軸,“知道這是什麼嗎?”
樑泊雨接過來,慢慢打開,“什麼?字畫嗎?”
“你見過這種顏色的字畫嗎?”
“奉天承……聖旨?!”
夏天點點頭。樑泊雨趕緊把聖旨全部打開,仔細看了一遍。然後他把卷軸一合,“什麼意思?”
白了樑泊雨一眼,夏天把聖旨拿過來,又打開邊看邊說:“其實謝貴剛唸完的時候,我也沒大懂。不過接了旨,我自己看了一遍,再聯繫上謝貴後來跟我說的話,我大概明白了。皇上是讓謝貴來確定一下我的行動是不是被燕王控制,再試探我有沒有異心。”
“就這樣而已?”
“皇上還讓我聽從謝貴的指令準備捉拿燕王。”
樑泊雨愣了一下,隨後他眯着眼睛想了想,“那又怎麼樣呢?不理他不就完了。反正有我在,他也不能把你怎麼樣。”
“他是不能把我怎麼樣。但皇上可以把夏文敬在金陵的親人殺掉。”
“啊?夏文敬的家在南京?”
“嗯,謝貴沒有明說,可從他的話裡完全可以聽出威脅的意思來。雖然夏文敬的父母家人跟我沒有什麼關係,但如果真的因爲我,讓建文帝以爲夏文敬投靠了燕王,而遷怒於他們,那跟我殺了他們又有什麼區別?所以……我不能跟你去燕王府。”
“可是……”樑泊雨有些急了,一把抓住夏天的胳膊,“你不去的話,燕王恐怕不會容你太久。況且咱們已經知道他早晚要當皇帝,你不是說他會誅人十族?到時候要是追究起跟他做過對的人來,難保他不會誅了夏文敬的九族啊。”
“晚死總比早死要好一些。再說造反當皇帝不是一年兩年的事,咱們能不能在這呆到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就算最後真的走到那一步,那也是燕王殺了他們。反正我不能讓無辜的人因爲我受到傷害。”
“難道你要幫着謝貴抓燕王?”
“我什麼都不知道,幫什麼啊?到時候再說吧,總有辦法脫身的。”
“那如果燕王要殺夏文敬怎麼辦?”
“如果燕王要你殺夏文敬怎麼辦?”
沒想到夏天會突然反問出這麼一句,樑泊雨怔住了。
“如果朱棣要你殺我怎麼辦?”夏天繼續追問,表情已經變得相當凝重。
“我怎麼可能會殺你呢?”樑泊雨瞪大了眼睛。
“那你準備怎麼辦?”
“我……咱們一起離開這裡就好了。”
“你不想知道咱們爲什麼會來這裡,不想回去了?”
“想,但我也不可能會傷害你啊!爲什麼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你不是已經把劉錦和衛福祥給殺了嗎?”
“啊?我沒……你怎麼知道他們的名字?!”
夏天不說話,冷冷地看着樑泊雨。
“是謝貴說的?”樑泊雨放開了夏天的腿和胳膊。
“張昺一直都有派人監視都司,他們在十幾天前就找到劉錦和衛福祥的屍首了,說是從這裡運出去的。那時咱們已經來到這裡了,是你乾的吧?”
樑泊雨低頭想了想,“是燕王下的令,我不讓人做,燕王也不會放過他們的。而且當時他們受過刑,已經生不如死了。”
夏天閉上眼睛,嘆了口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我……”
“你還有什麼事瞞着我?”
“沒有了。”
夏天盯住樑泊雨看了一會兒,“我知道你讓林木來照顧我,是爲了讓他把我每天都做了什麼告訴你。我也知道你給我寫的那幾張紙並不是你知道的全部。”
這孩子不傻啊!樑泊雨有點兒吃驚地回望着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