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軍官慰安所的大門被猛然拉開,一羣衣衫不整、半掩半露的慰安婦們,爭先恐後地擠出大門,哭喊着飛逃到大街上。看門人也混在女人中間往外跑,一不留神沒門檻給絆倒了,直接翻滾到大街上,鞋甩丟了,同時還帶倒了幾個慰安婦。他飛快地爬起身來,也顧不上找鞋,光着腳就朝最近的封鎖線跑去,身後跟着一大幫慰安婦。

那場景活像是嫖客過夜沒給錢,被妓女們叫罵着追打。

這支奇怪的隊伍跌跌撞撞地跑向封鎖線,可把高度戒備的鬼子們給看懵了,他們那裡見過如此香豔刺激的場面,一個個端着槍不知該怎麼辦。日本軍官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當即命令中國翻譯帶着十幾個鬼子憲兵前去阻攔,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中國翻譯帶着憲兵們跑步前進,很快就將看門人和慰安婦們給攔住了,這支奇怪的隊伍中只有看門人是男的,所以中國翻譯直接走到他面前,大聲喝問道:“站住,你們是幹什麼的?”

看門人一見鬼子兵就像是見了親爹,喘着粗氣說道:“我們是軍官慰安所的,剛纔有人闖進去殺了三個太君,人現在還在裡面,你們快點去抓吧!”

中國翻譯接着問道:“有幾個人?”

看門人說:“就一個。他還說自己就是在寶丰銀號門前殺人的好漢,讓太君帶人去抓他!”

這時,日本軍官快步走了過來,用日語大聲詢問情況。中國翻譯馬上將看門人所說的話,原原本本地翻譯給日本軍官聽。日本軍官聽完後,皺着眉頭對中國翻譯說了幾句話。

中國翻譯立刻回頭問看門人:“你說的可都是實話?要是敢騙皇軍,小心你的狗命!”

看門人回答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不信你可以問他們。”

說完,看門人回頭用手指了指那羣仍驚魂未定的慰安婦們。

中國翻譯扭身對日本軍官說了幾句日語,日本軍官點點頭,邁步走到那羣慰安婦面前,大聲用日語詢問,但卻沒有人回答。原來這些慰安婦大多都是朝鮮女人,是被騙或被強迫來中國的,根本聽不懂日語。

日本軍官見沒人回答他的問話,眼中殺機怒現,掏出手槍對準站在他身前的慰安婦,再一次用日語大聲詢問,若再沒人回答,他就會毫不猶豫地看槍。

終於,人羣中有人開始膽怯地用日語回答軍官的問話了,聲音不大,但也能聽清楚。

日本軍官伸手粗暴地扒開擋路的慰安婦,兩三步走入人羣中,四下尋找說日語的女人。片刻後,一名身裹薄被的女人,慢慢地挪到日本軍官面前,擡頭看了軍官一眼,接着又迅速垂下,小聲說着日語。她正是第一個被夏少校放走的女人,此時裹着被子仍不住發抖,顯然還沒從驚恐中恢復過來。

日本軍官開始用日語不斷地詢問女人,女人也用日語一一作了回答,兩分鐘後結束詢問。

日本軍官似乎對女人的回答很滿意,轉身走出人羣,擡手將中國翻譯召到身邊,命令他把這些慰安婦送出封鎖線,先找地方安置好,等抓到開槍的人後再讓她們辨認。但日本軍官卻把看門人給留下了,命令他爲皇軍帶路,前去慰安所抓人。

看門人真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多什麼嘴呀,麻煩來了吧!自己今天真是倒黴透了,好不容易逃出慰安所,現在又要返回去,這不是找死嗎!他曾親眼見到那槍手是如何殺人的,心狠手辣,槍法精絕,專打人的腦瓜子,簡直就是個活閻王!

他偷眼瞅瞅正在快速集合的鬼子兵,一共有三十多人,全副武裝,還攜帶了一挺輕機槍,街口留了十幾個人繼續封鎖。按理說人數不算少了,又都是訓練有素的憲兵,對付一個槍手應該綽綽有餘,可看門人心裡就是不踏實,也說不上來是爲什麼,總感覺此去有點凶多吉少!

但他又不敢不去,眼前這日本軍官也不好惹,一直攥着手槍在他眼前晃,威脅的意味非常明顯,不去現在就得挨槍子。

鬼子集合完畢,日本軍官下令出發。看門人提心吊膽地走在隊伍前頭,一步步朝軍官慰安所走去,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去赴刑場。他不敢磨蹭,身後的日本軍官不斷催促他快走,稍稍慢一點,立即就遭到拳打腳踢,待遇還不如一條狗。

慰安所離街口約有五六百米,不一會就走到了。看門人在慰安所的大門前站住,轉身對日本軍官連說帶比劃,意思是說槍手就在裡面,你們趕緊進去抓吧!日本軍官雖聽不太懂看門人說什麼,但手勢到也能猜出十之八九,知道看門人是害怕想溜。他搖搖頭,一把揪住看門人的衣領,徑直將他推入大門內,其它鬼子兵也緊跟着魚貫而入。

鬼子兵一進院內,馬上散開隊形搜索前進,果然是訓練有素。

日本軍官鬆開看門人,然後用非常蹩腳生硬的漢語說:“帶路。”

他可能只會說幾個簡單的漢語,而且還帶有很重的母音,以至於看門人思索了半天才搞清楚他說的是什麼。帶路!那個活閻王就在後院,要是看到自己把鬼子給帶來了,那還不一槍——

看門人禁不住縮縮脖子,眼前彷彿又浮現出那三名鬼子軍官被爆頭慘死的景象,頓時感覺有點小便失禁了。他面如死灰地向後院走去,心想與其被日本人折磨死,還不如讓那槍手爆頭來得痛快,豁出去了!

夏少校換上了一套中尉銜的日本軍服,大小還挺合身,帶上軟式軍帽,到也有幾分日本軍官的樣子。他原本想在這裡和鬼子大幹一場,直至戰死,但幹掉那三名鬼子軍官後,一個大膽而冒險的計劃便突然產生了:換上鬼子的軍服混出去!

他也是人,能有逃生的機會爲什麼不試一試呢?

這次狙殺齊一鳴沒有成功,自己若一死,以柳副官的爲人,肯定會把責任全推到他身上的,那才真叫冤死呢!老吳也許肯幫自己說句公道話,但自己人若死了,想必他也犯不着爲此得罪柳副官。

所以自己不能死,而且還要繼續完成狙殺齊一鳴任務,不是爲了證明給誰看,而是爲了感謝汪師長對自己的照顧,以後就誰也不欠誰的了!

大屋內已經冒出了濃煙,是夏少校臨出來前點燃的,一把火把現場燒了,讓鬼子們找不到任何線索。他站在院中斜跨好“王八盒子”,大威力和大花口擼子貼身攜帶,狙擊步槍暫時藏在後院的花壇中,等混出去後再想辦法回來取。

正要往腰上扎軍用皮帶時,夏少校突然聽到前院大門除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似乎進來的人還不少,鬼子們來的到不慢嗎!

他的臉上和脖頸處都塗了不少鮮血,裝出一副受重傷的模樣,以此來欺騙鬼子,鮮血來自那三名鬼子軍官。他現在只需要找一個合適的地方躺倒,等待鬼子們的到來,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夏少校選來選去還是覺得躺在着火的大屋門口比較合適,因爲鬼子們一進後院,肯定會先包圍着火的屋子,自然也就第一時間發現他了。他立刻返回着火的大屋,正準備爬到在門前之際,眉頭突然皺了皺,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只見他飛快地解開腰間的軍用皮帶,摘掉王八盒子,脫去上衣,掀掉軍帽,然後將這些東西統統扔到火場中,這才趴倒在門前。

那有從火場逃命還穿戴如此整齊的呢?幸虧想起的及時,不然非露馬腳不可!

夏少校剛剛趴好,看門人就帶着鬼子闖進了後院,日本軍官一看左側的大屋着火了,立刻帶着人圍上來,趴在門前的夏少校自然也就被發現了。不等那軍官發話,馬上就有人上前將夏少校拖出來,架到軍官面前。

夏少校假裝昏厥,軟軟地垂着頭。看門人心裡直納悶,屋裡的三個軍官明明都死了,這個軍官是從那冒出來的,真是邪門了!但此時沒他插話的份兒,只好乖乖地站在一旁等候。

日本軍官伸手捏住夏少校的下頜,用力擡起他的頭,一張滿是血污的臉呈現在他眼前。那軍官開始用日語問夏少校,他當然不能回答,一說話不就露餡了嗎,所以只好繼續裝昏。那軍官急了,擡手連抽夏少校幾個耳光,厲聲讓他醒醒。

任憑日本軍官如何打罵,夏少校就是不醒,裝就裝到底!那軍官見夏少校一副不死不活地模樣,當下也不敢再打了,不清楚夏少校到底受了什麼傷,萬一給弄死了可就麻煩了,這可是唯一的線索啊!他即可命人將夏少校送去醫院搶救,然後將剩下的人分成兩撥,一撥人逐屋搜索槍手,另一撥人想辦法救火。

看門人看着夏少校被四名鬼子兵擡出慰安所的大門,眼中充滿了疑惑,總感覺這個軍官有點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那兒見過,很是頭疼。

四名鬼子兵擡着夏少校小跑前進,很快就到達了街口,把守封鎖線鬼子們立即命令人羣閃開,讓出一條通道,夏少校被迅速擡過封鎖線,放到了軍用卡車上。

軍用卡車啓動掉頭,加大油門朝最近的醫院駛去。

看到軍用卡車開走了,一些仍被困在封鎖線內的老百姓失去了耐心,開始叫嚷着要回家,並不斷衝擊擺設在街道中央的障礙物。留守的鬼子兵一看局面失控,立馬朝天開槍警告那些試圖衝出封鎖線的百姓,但被困的老百姓太多,大家一涌而上,僅靠十幾個鬼子兵是根本控制不過來的。

人羣衝倒了障礙物,跨過封鎖線朝前方跑去,老吳和柳副官也混在人羣中往前跑,趁亂逃了出去。留守的鬼子兵開始朝四散奔逃的人羣開槍,當場打死十幾個人,但大部分人都逃走了,紛紛鑽入小巷岔道,令鬼子兵想追也追不上。

柳副官跟着一些人拐入一條岔道,拼命地往前跑,也不管老吳跟沒跟上。他跑着跑着,忍不住回頭觀瞧,發現身後的人都不見了,只剩他一個人,老吳也沒了蹤影。他來長治才兩天,對城中的街道很是陌生,此時連東西南北也分辨不清了,不知該往何處去。

他不敢走大路,遇到小街小巷就鑽,繞來繞去竟然迷路了。

城西發生兇案戒嚴,城中其它地方也變得異常冷清,除非是必須要辦的事,沒人願意在這個非常時刻上街閒逛,被鬼子當疑犯抓住可就慘了。

柳副官想找個人問路也沒有,只好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殊不知在街上耽擱的越久,危險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