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彷彿對羊井鎮的街道非常熟悉,七拐八繞地走進了鎮南的一條小巷中。夏少校沒有立刻跟進去,而是躲在巷口偷眼觀瞧,看到四人敲開了一戶院門,隨即閃身而入。小巷內空無一人,夏少校想了想還是沒有貿然進入,不能打草驚蛇,先到附近轉轉再說。
夏少校認準了院門的方位,然後迅速離開了巷口,這地方沒有合適的觀察點,不益久留。他了幾步就發現離巷口五十米的路邊,有一個烤紅薯的攤兒,正好位於兩條街的教匯處,來往的行人不少,是個理想的觀察點。
買烤紅薯的老頭約六十多歲,頭髮花白,穿一身綴滿補丁的灰黑色棉衣褲,正揣着手叫賣。夏少校走過去,把雙手伸到烤爐上方暖手,含笑對老人說:“老人家,給我來塊烤紅薯,要個大的!”
“好嘞,您稍後。”老頭快速掀開烤爐蓋,低頭朝烤爐內瞧了瞧,隨後麻利地把手往裡一伸一縮,一個烤好的紅薯便出現在他的手中。老頭正要將紅薯放到秤上去秤,夏少校卻擡手把一塊大洋放到烤爐上,“不用秤了,這些錢應該夠了吧!”
當時在華北流通的主要貨幣有國民政府發行的法幣,有日本人發行的金圓券,有共產黨發行的邊區票,但上述三中貨幣都是沒有準備金,毫無信譽可言,通貨膨脹非常嚴重,購買力低下,沒有人願意使用,真金白銀就成了硬通貨。
老頭賣三天烤紅薯也賺不到一塊大洋,連忙千恩萬謝地將烤紅薯遞給夏少校,同時受好大洋,感激地說道:“這年頭想您這樣慷慨的人可不多了!”
夏少校掰開紅薯,紅嫩的薯瓤冒這熱氣,燙得很難下口。他吹吹熱氣說:“您老這大冷天的買紅薯也不容易,再客氣就見外了!”
老人見夏少校是個爽快之人,自己再謝就顯得有些做作了,便問道:“聽口音您不像是本地人,敢問仙鄉何處?”
“家在南邊,”夏少校咬口紅薯,吸着氣說,“離蘇杭二州不遠。”
“那可是好地方啊!”老人羨慕地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嗎!”
“現在都讓小鬼給佔了,天堂已經變成地獄了!”
“唉,該死的小鬼子,不知那一天才能將這幫畜生趕出中國去!”
夏少校不願再閒扯,快速地切入了正題,“老人家,貴鎮上的人似乎不太歡迎外地人呀!我剛纔從那邊過來,碰上了四個小夥子,只是瞟了他們一眼,他們就擼胳膊挽袖子地要揍我,幸虧我跑的快,不然非捱揍不可!”
“不能吧,我們鎮上的人挺好客的!”老人不信地問夏少校,“您在那兒碰到那些人的?”
“就在那裡!”夏少校擡手一指小巷口,“那四個小夥子走進了巷子,您老認識他們嗎?”
老人臉色一便,趕忙按下夏少校擡起的手臂,低聲說:“這些人不是我們鎮上的,也不知是什麼地方來的,再此已經住了好幾天了,出出進進的沒一個好人!您最好別招惹他們,免得吃虧。”
“我一個外地人那敢惹事,只是覺得有點怨,看了一眼就要捱揍,那要是說句話還不得殺人了!”
“這年月到那裡說裡去,勸您還是忍一忍吧!”
“我過幾天就走了,忍忍也無所謂,只是你們和這些人作鄰居不害怕嗎?”
“他們待不長的。十幾個人擠在一個小院子裡,每天早出晚歸,也不知在幹什麼,不過肯定不是好事!”
夏少校還想細問,眼角的餘光卻突然瞥見遠處小巷內走出幾個人來,領頭的正是他曾經見過的馬臉漢子,兇蠻蠢笨的摸樣一點也沒變。夏少校很自然地移動了一下腳步,用老人的身體遮擋住自己,低頭吃紅薯,不去看馬臉漢子幾人。
馬臉漢子等人似乎有什麼事要半,根本沒主意站在靠紅薯攤前的夏少校,腳步匆匆地向北去了,正是老桂酒館的方向。夏少校趕忙與老人別過,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擔心他們是去找老桂的麻煩。如果真是那樣,他也只好提前動手了,爲了敏的安全他不惜大開殺戒!
天色陰的很厲害,看起來又要下雪了,路上的行人都急着往家趕,整個羊井鎮很快就變得冷冷清清了。夏少校適當放緩了腳步,以免跟的太近被對方發現。跟了大約十幾分鍾,馬臉漢子等人走進了一家經營百貨的商鋪,若再望前行百米右轉就是老桂酒館了。夏少校無法跟進去,停在一個拐角處隱蔽觀察。
不一會,一名身材幹瘦的男子從老桂酒館方向快步走來,徑直鑽入商鋪中。夏少校心裡難免有些擔心,怕自己外出這段時間了老桂和敏會有麻煩,但是馬臉漢子只帶來三個人,白天動手的可能性不大,也許是來探路的。
不管那姓麻的有什麼計劃,今晚非除掉這幫混蛋不可,省得今後進山時牽掛敏的安危。
五分鐘後,乾瘦的漢子走出商鋪,機警地四下張望,確定沒有可疑的陌生人後,這才邁步順來路而去。馬臉漢子隨後也出現在店門口,無聲地揮揮手,示意身後三人分散跟着乾瘦漢子,目的地應該就是老桂酒館。
馬臉漢子等幾人走遠,邊飛快地掉頭往回走,速度比來時快了許多。夏少校真想跟上去抓住他問個明白,可有擔心驚動了麻老大,如果讓這個陰謀的策劃者逃跑了,再想找他可就麻煩了!
最好是一網打盡!
夏少校放過馬臉漢子,緊緊盯着他留下來的的人,逐漸靠近了老桂酒館。他找個隱蔽的角落躲起來,如同螳螂身後的黃雀,等待最佳的出擊時刻。
乾瘦漢子和另外三人散佈在老桂家附近,主要是盯着側門,時刻留意是否有人進出。夏少校現在不能直接會老桂家示警了,自己獨力對付四個人也沒把握,殺死他們容易,但關鍵是要留活口問消息,這就難了。他正發愁之際,老桂家的側門突然打開了,從裡面出來一個人,居然是虎子。
夏少校頓時喜出望外,正愁沒幫手呢,虎子回來的可真及時啊!虎子出了側門,大步走到大街上,腳步不停向北面的山區走去。乾瘦漢子朝另外三人使個眼色,立時有兩個人跟上了虎子。
夏少校也馬上離開了藏身處,扮做行人從乾瘦漢子身旁走過,心裡盤算着如何與虎子取得聯繫。乾瘦漢子看了夏少校一眼,沒在意,繼續盯者老桂家的側門。
虎子走出二百米後,突然拐上一條僻靜的小路,盯他的兩名漢子也相繼拐入。夏少校感覺虎子是在故意引盯梢者進入小路,當下便加快腳步跟了上去。他拐上小路後,加速趕超兩名漢子,最裡含着一大口唾沫,等超越二人時故意吐到右邊那名漢子褲子上,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朝前走。
這一大口唾沫可把那名漢子給噁心壞了,立刻對着夏少校破口大罵道:“喂,你他媽的給我站住,瞎了狗眼啦,往那兒吐呢!”
夏少校是故意找茬,馬上回身反罵道:“狗雜種罵誰?”
那漢子正在氣頭上,沒留意夏少校話中有話,“我罵的就是你這不長眼的混蛋!”
“那你就是狗雜種了!”
“你他媽的纔是狗雜種呢!”
“你媽不是跟狗睡才生了你嗎?你自然是貨真價實的狗雜種了!”
那漢子的鼻子都快氣歪了,自腰間摸出一把匕首就朝夏少校撲了過來。夏少校冷冷一笑,沉腰錯步,雙手擡起,擺好格鬥的架勢,竟準備徒手鬥白刃。軍事格鬥術講究迅急狠辣,簡單實用,一招就能致敵於死命或瞬間喪失抵抗能力。
面對毫無章法、只憑蠻力撲過來的對手,夏少校至少有三種方法可一瞬間殺死他,但此時要留活口,不能下手過重,讓他喪失抵抗能力就行。他閃身躲過對手猛刺向自己小腹的匕首,同時並掌如刀,猛劈對手握短匕的手腕,腕骨頓時應掌而折,匕首落地。
那漢子慘叫着抱腕後退,痛得臉白如紙,直冒冷汗。另一名漢子見同伴吃了虧,也急忙掏出一把匕首奔過來幫忙。但還不等他靠近夏少校,原本相距較遠的虎子去突然閃現在他身旁,拳發如電,記記着肉,眨眼間便將他撂趴下了,無力再抵抗。
原來虎子到夏少校的聲音後,立刻止步轉身,見他正和一名盯梢者對罵,隨後就動起手來。虎子當即便明白夏少校是故意激怒對方,大概是想捉活口搞情報,這事他怎能落後,馬上飛身趕過去出手相助。
護送王玉良夫婦抵達安全地點後,虎子便直接去了舅舅家,買得禮物藏在白蟒廟附近已無法取回,只好又是空手而來,等過年的時候在補上吧!舅舅見虎子失蹤數月後突然平安歸來,真是驚喜交加,他就這麼一個外甥了,若再出什麼閃失,叫他如何對得起慘死的妹妹和妹夫呀!
榆樹溝大屠殺發生後不久,他偷偷地去過幾次,發現了有人爲妹妹一家立了墳,心想一定是虎子所爲。他本以爲虎子回去投靠他,可虎子卻一直沒有出現,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清楚虎子的脾氣和功夫,擔心他去找鬼子拼命,白白送死。他尋遍了方圓十幾裡的村鎮,一無所獲,急得他每晚會都失眠。
今日見虎子終於安然無恙地歸來,舅舅急忙讓老婆去買些酒菜來,準備給虎子接風壓驚。虎子知道舅舅過得並不寬裕,只靠幾畝薄田勉強度日,家裡很少有閒錢,怎能讓舅舅再破費呢!他當即掏出夏少校給的十塊大洋塞給舅媽,說自己來時忘了買禮物,就用這錢去買酒菜吧!
舅舅見虎子一次拿出這麼多錢來,心中立刻起疑,馬上詢問他從那裡得來的錢,害怕他仗着會功夫去搶人財物。虎子早猜到舅舅會有此一問,臨來時就已經想好如何應對了。
他告訴舅舅自己在長治的一家銀號裡幹活,那裡的老闆看上了他一身的好功夫,請他當保鏢,不但衣食無憂,每月還給發工資,日子過得相當滋潤。虎子遍的故事合情合理,尤其說是靠功夫吃飯,不由舅舅不信。
十塊大樣對窮苦人家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過慣了緊巴日子的舅媽那裡見過這麼多錢,樂得嘴都合不上了,直誇虎子有出息。
虎子原本想在舅舅家多住幾天,但是白蟒廟鎮的日軍發現高翻譯官等人無故失蹤後,懷疑是當地共產黨游擊隊所爲,立即派兵清查附近的村鎮,發現可疑人員馬上就逮捕,敢反抗者就當場殺死。虎子可不想給舅舅一家惹來麻煩,說好過年的時候在來,然後快速離開返回羊井鎮。
一走到老桂酒館附近,虎子就感覺氣氛不太對勁兒,大白天店門禁閉,周邊還有可疑的陌生人在轉悠,心想一定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虎子的意外歸來讓老桂心花怒放,有他和夏少校坐鎮,再也不用害怕麻老六了。他馬上將這兩天發生的事跟虎子講了,還說夏少校已經到鎮上找線索去了,應該會有收穫。虎子問老桂知不知道有陌生人在附近盯梢。老桂說知道,今天上午只一個人,而現在則變成了四個。
虎子說死等不是辦法,想出去找找夏少校,順便把盯梢者引到僻靜處動手逼問消息,不比毫無頭緒的亂找強多了。老桂勸他還是等夏少校回來在行動,可虎子卻不願坐這傻等,帶上盒子炮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