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習慣了抗日武裝游擊戰法的日軍來說,驟響的衝鋒號聽起來格外陌生,那激昂高亢的號音如同茫茫黑夜裡乍響的春雷,滾滾不絕,震得人心血下沉,懼意萌生。
伴隨着嘹亮的號角,山路四周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幢幢人影在黑暗中涌動,似潮水般兇猛地衝擊過來。日軍不愧是訓練有素,慌而不亂,迅速在行進中轉換成防禦隊形,輕重火力梯次配置,全力展開阻擊。
黑暗中,雙方激烈交火,步機槍子彈傾瀉入雨,交織成一張綿密的死亡火網。衝鋒在前的敢死隊員冒着日軍兇猛的火力阻擊,人人奮勇突擊,快速接敵纔是取勝的關鍵。八路軍大不起消耗戰,必須近身肉搏以人數上的優勢殲滅敵人。
十幾顆手榴彈飛向日軍,鬼子的火力立時減弱了不少,敢死隊趁機急衝數十米,挺着刺刀殺入鬼子的陣地,殊死的搏鬥由此展開……
“殺殺殺!!!……”
發自心底的怒吼如同火山迸發,鋒寒的刺刀似電閃般扎向鬼子的胸膛,狹路相逢勇者勝,誓用鬼子的鮮血來祭奠死難的父老鄉親!
日軍還是頭一次遇到如此強悍的對手,防守嚴密的隊形頓時被衝開了一個豁口,支那人如狼似虎般撲入,快速向縱深挺進。在他們身後,援軍滾滾而來,豁口在不斷擴大……
八路軍的勇悍也激起了日軍的兇性,紛紛嚎叫着挺起刺刀與敢死隊員們捉對撕殺,互不相讓,以死相搏,雙方全都殺紅了眼,不死不休。黑夜中看不到鮮血噴濺,刺刀反射着幽厲的光芒在人體內飛快的進出,聽不見瀕死的慘叫,因爲已被滾雷般持續不絕的怒吼聲所掩蓋。
三八式步槍的槍身細長堅固,非常適合把握與拼刺,裝上刺刀後的長度竟然略高於一個標準日軍士兵的身高,比國軍的制式步槍要長出不少,因此在拼刺是優勢明顯。不過八路軍所使用的步槍大多是繳獲的三八大蓋,這樣一來鬼子的優勢就沒有了,所能依仗的只剩下他們常常引以自傲的拼刺刀的技術了。
說句老實話,日軍的拼刺能力確實非常厲害,一對一甚至一對二,八路軍根本不是對手,這於他們格外注重拼刺訓練密不可分,並且還用刺殺活人來訓練新兵的膽量。
用毫無人性的訓練方法訓練出冷血嗜殺的戰爭機器。
當年震驚中外的平型關大捷,八路軍115師雖說殲滅了一千多日軍,可自身的傷亡也大致和鬼子相等,用不少戰士就是在和鬼子近身拼刺是戰死的。據說當時三名鬼子挺着刺刀背對背站立防守,十幾個八路軍戰士都無法靠近,反倒被他們殺傷了數人,最後不得不開槍將其擊斃,鬼子的刺殺水平由此可見一斑。
自平型關大捷之後,八路軍也看到了自身缺乏拼刺訓練的弱點,總部爲此特別下令所有部隊都要開展刺殺訓練,並提出了刺刀見紅的口號,這可是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經驗教訓啊!
今夜,雙方一交手,鬼子們就感到八路軍的拼刺能力絲毫不遜於他們,而且在氣勢上更勝一籌。竟漸漸地佔了上風。日軍自然不甘心屈於劣勢,連續發動了數次反突擊,試圖重新奪回戰場主動權,但都被八路軍頑強地給頂了回去,並且逐漸形成了包圍之勢。
夏少校並沒有衝在最前面,狙擊步槍不適合拼刺,槍身激烈撞擊會使光學瞄準鏡產生偏差,進而影響射擊精度,況且他也沒有攜帶刺刀。日軍重視白刃突擊的原因並非完全是爲了體現武士道精神,本國缺乏發動戰爭所需的礦產資源才識其根本原因,維持戰爭所需的石油和鋼鐵完全依賴從歐美等大國進口,一個小小的子彈卻要靠全體國民節衣縮食來購買,所以浪費不起。日本法西斯軍國主義政府所奉行的擴張政策已經給國內帶來了嚴重的經濟危機,發動大平洋戰爭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想轉嫁國內的經濟危機,同時也可以從東南亞各國獲得他們所急需的戰爭資源。
但是現在看來效果並不明顯,反到自己切斷了和歐美的貿易聯繫,物資更加短缺了,只好轉而加緊對中國的剝削壓榨,準備將中國作爲他們繼續發動戰爭的後勤基地。
夏少校手持大威力遊動在主攻部隊的側翼。他的目標是犬養一郎,但也不時抽冷子衝帶前面開槍撂到幾個鬼子,爲攻擊部隊提供一下火力支援,然後便快速消失,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機會。
鬼子們拼刺刀前都要先退淨彈倉內的子彈,這樣做可不是什麼勇敢不怕死,是因爲鬼子的刺刀是按照傳統武士刀的樣式打造的,單刃斜鋒,刀身的弧度較大,刀尖上翹,拼刺時擅長挑殺,擺起架勢來刺刀上挑,槍口朝天,根本無法開槍射擊,退掉子彈是想給對手造成心理壓力,與狗屁的武士道精神毫無關係。
誰知今天卻碰上了講究實用主義的夏少校,根本不近身,也不講什麼規矩和風度,槍槍奪命,狠辣無情,殺得鬼子又怒又怕,眼睜睜看着同伴不斷地倒下,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如此反覆了幾次後,鬼子的隊形開始出現散亂的跡象,眼看就要被八路軍分割包圍,逐一殲滅了。
面隊越來越險惡的局面,犬養一朗知道從正面強行突圍的可能性已不大,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種選擇:一是返回於家坳村,從另一側尋找突圍的路徑;二是火速組織力量搶佔山坡,居高臨下固守待援。
這兩種選擇他都不願意,但此刻已沒有猶豫的時間了,遲疑不決的後果便是全軍覆沒。
搶佔山坡,憑險死守,等待援軍!
犬養一郎終於作出了選擇,儘管很無奈,可也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他把作爲預備隊的最後三十個士兵全部投入到搶佔山坡上去了,自己則親率餘部拼死阻擊八路軍,一定要爲搶佔制高點爭取足夠多的時間。
內線不見了,大概是趁亂逃走了。犬養一郎已顧不上派人去找他,現在必須集中所有的力量才能阻止如浪潮般洶涌而來的八路軍。
衝鋒號吹響的那一刻,四名偵察並立即停止了發射殺傷彈,只發射照明彈。他們清楚這是營部發動總攻的信號,繼續發射殺傷彈很可能誤傷自己人。兩發照明彈相繼在夜空中爆開,山坡下慘烈的戰鬥場面清晰可見。虎子獨守在山坡的另一端,下面正有數十名鬼子奮力向上攀登,很顯然是想強佔山坡這出戰略要地。
四名偵察員立即決定放棄迫擊炮陣地,前去增援虎子,一旦讓鬼子控制了山坡,全營想要前攻上來的代價難以估計。爲了以防萬一,四人在離開前將所有剩餘的迫擊炮彈統統推下了山坡,有炮無彈,鬼子就算能奪回去也無法使用了。
虎子持槍把守住唯一適合登坡的地點,真有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味道。凡是敢露頭的鬼子全被第一時間用衝鋒槍給掃了下去,到現在爲止,無一人能成功登坡。鬼子們遭連續重創後,逐漸改變了盲目衝坡的方法,人爬到離坡頂還有數米遠時就停了下了,先朝坡上扔數枚91式手雷,等起爆後再全力上衝。
鬼子的這種方法果然管用,逼得虎子不得不尋在掩護躲避紛飛的彈片,等他再度起身準備反擊時,已有七八個鬼子爬上了山坡,隨即臥倒和虎子對射起來。鬼子們很快就發現虎子是一個人,當即又扔出幾枚手雷,然後在機槍的掩護下起身衝殺過來。
先遭手雷轟炸,後被機槍壓制,虎子的處境相當糟糕,左大腿已被手雷的破片劃傷,感覺熱辣辣地疼,別說反擊,就連自身也難保了。可他不能退縮,能否守住山坡全看着幾分鐘了,要是讓這幾名鬼子站穩了腳跟,下面的鬼子將會源源不斷地衝上來佔領制高點,那今晚的勝負可就難料了。
遇挫愈強,天性不服輸的虎子被逼出了狠勁兒,竟然不顧鬼子機槍的兇猛掃射,起身反朝鬼子衝去,完全是拼命的打法。他手中的衝鋒槍猛烈地顫抖起來,彈頭高速噴射出槍膛,眨眼間數名鬼子被打得血肉橫飛,悶聲倒地而亡。但是虎子也被機槍擊中了右臂,衝鋒槍脫手墜地,人雙膝發軟,不由自主地摔到在地上。
剩下的四名鬼子見狀急衝而至,高舉裝了刺刀的步槍猛扎虎子的胸腹要害。虎子強忍傷痛奮力翻滾,險險避過鬼子的第一輪攻擊,左手同時拔出插在武裝帶上的盒子炮,憑感覺在滾動中連開數槍,又準確地放倒了三名鬼子。
只剩一名鬼子了,虎子停止了翻滾,舉槍連摳數下扳機,卻傳來他最不願意聽到的咔咔聲。
彈匣告罄,空槍掛機,刺刀又至,無力躲避。
“砰!”
“轟!”
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幾乎同時響起,閃着寒光的刺刀消失了,瘋狂掃射的機槍不響了,援軍及時趕到了。這一刻,虎子感覺四周安靜極了,緊繃的肌肉一放鬆,鑽心的疼痛瞬間襲來,皺眉。
一名偵察員出現在虎子身旁,蹲下身察看他的傷勢,並迅速進行了簡單的包紮止血。另外三名偵察員則趕去把守登坡的要道,嚴防鬼子們再次向上搶攻。
“我沒事。”虎子謝絕了偵察員的攙扶,自己頑強地站了起來,伸手接過偵察員遞來的衝鋒槍,步伐堅定地朝前走去。
危險還沒有消除,他必須堅持下去,無論付出多麼大的代價,也絕不能讓鬼子佔領山坡。
鬼子的機槍手被手榴彈炸死了,但機槍還能用,就是子彈少點,只有不到六十發,不過打點射也能堅持一陣子了,另外還有虎子的衝鋒槍支援,憑這樣的火力守上個把小時毫無問題。
八路軍的攻勢越來越猛烈了,而且人數衆多,再這樣硬拼下去必敗無疑。犬養一郎斷然拋棄了部分和八路軍糾纏在一起的士兵,率領僅剩的五十多人在山坡下重新佈置了一個防禦陣地,經過一番苦戰之後,終於遏止住了八路軍的狂猛的攻勢,雙方暫時僵持住了。
搶佔山坡的戰鬥已進行了三十多分鐘了,至今也沒有一點進展,甚至連坡上有多少人都不清楚,這令犬養一郎異常惱火,但也無計可施。他再也抽不出多餘的人去增援了,匆忙建立起來的防禦陣地相當薄弱,隨時都有被突破的危險,全靠火力上的優勢才暫時壓制住了對手,可他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隨着被犬養一郎拋棄的那部分鬼子悉數就殲,八路軍五個連的兵力開始全部集中攻擊日軍的防禦陣地,正面陣地的壓力越來越大,被突破是早晚的事。
日軍的戰鬥力比劉營長預想中的要強悍,五個連的兵力攻擊了近一個鐘頭,仍然沒能擊潰其主力,快要變成消耗戰了。他坐不住了,親自率領二連趕到了前線,準備發起最後的總攻。
嘹亮的衝鋒號再度響徹夜空,全營的士兵從四面八方衝向鬼子的防禦陣地,聲勢極爲驚人。養精蓄銳的二連擔任主攻,像一把尖刀般直插日軍陣地最薄弱的區域,以迅猛無倫的速度不斷衝擊,終於突破了一個缺口,涌入。
眼看陣地被突破,八路軍排山倒海似的滾滾而入,犬樣一郎明白爲天皇效忠的時刻來到了。他抄起一支德制MP18式衝鋒槍,異常冷靜地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