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嬤嬤在房間裡給周靖康推拿,柳相思吩咐丫鬟去把小石頭找來。見到小石頭來,敏敏纔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
“敏敏,這是怎麼了?”小石頭心疼的抱着她,輕輕的拍打她的背部安撫敏敏的情緒。
小丫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嘴裡抽抽噎噎的重複着一句話:“壞人!他是壞人!打哥哥!打他!打他!”
一會兒打哥哥,一會兒又說哥哥打他的,把小石頭弄得頭大如鬥,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他只知道敏敏這次闖了大禍,攻擊府裡一位了不得的貴客,要不是五小姐幫忙求情,就要被大少爺杖斃了。
“五小姐,敏敏的性子你也知道,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去打人的,這是怎麼了?可打壞了貴客?我替敏敏去磕頭賠罪。”小石頭正雲裡霧裡的,不知道敏敏這是怎麼了。
孫嬤嬤在房裡替貴客查看傷勢,他早已心急如焚。若是貴客真有什麼不好,就是五小姐也護不住敏敏。
小石頭雖然年紀不大,可卻從小嚐盡世間冷暖,知道人命低賤,他們就像是小螞蟻一樣,那些有權有勢的人甚至不用動手,一句話就可以置他們於死地。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他只求貴客能夠原諒敏敏,放她一條生路。
可柳相思卻忽然想起些事,大概知道敏敏爲什麼一看見周靖康就衝上去了。
這話要從兩個月之前說起,她從法華寺上香回來,被楊氏尋了個藉口就將她發配到鄉下的莊子上,出城的途中,她碰見了小石頭和敏敏兄妹二人,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當時他們二人衣衫襤褸,也不知道怎樣得罪周靖康了,周靖康竟然對兩個還沒長成的孩子揮了鞭子。
敏敏被小石頭護在懷裡,鞭子盡數抽在小石頭身上。他們二人相依爲命,兄妹情深,所以敏敏看到周靖康時,纔會失控的發狂,硬生生的衝上去撞了周靖康一跟頭,她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替哥哥報仇。
柳相思心有所感,掏出手帕給敏敏擦拭臉上的淚珠子。不說敏敏的做法對還是不對,周靖康不是普通人,傷了他後果不是敏敏能承擔得起的。
可若是換了柳相思,親人被人傷害,她肯定也會記恨,也會想要報仇。
在小石頭的安撫下,敏敏激動的情緒逐漸平穩下來。靠在哥哥的懷裡,看着滿臉擔憂的柳相思,羞愧不已。
“柳姐姐……”
若她還是在街上和哥哥乞討爲生的孤女,別說碰見周靖康本人,就是看見鎮西伯府的車馬,也要遠遠的躲了去。
然而方纔在園子裡看到周靖康的一瞬間,她竟然就敢直愣愣的衝上去,給周靖康撞了個大跟頭。這還不解氣,坐在周靖康胸口處還要捏起拳頭打他。
不得不說,在柳府、甚至是之前在莊子上,被柳相思帶在身邊的這段時間,將她的膽子給養得大了起來。潛意識裡覺得自己不會出事,有柳姐姐在身後給她撐腰。
可她到底是年齡小,行事之前根本沒想到後果,沒想到給柳相思帶來多大的麻煩。她柳姐姐自己的身份也尷尬的很,也就是在府裡嚇唬嚇唬下人的身份,在柳弘瑞、周靖康這樣的人面前,哪裡有說話的份量呢?
屋子裡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小石頭‘撲通’一聲跪在門外的青石板上。敏敏一怔,要去拉他起來,卻被石頭也拉得跪了下來。
“哥哥!”她還未乾的眼眶又變得溼潤起來,水汪汪的大眼睛控訴的看着哥哥。
“敏敏,你打了人,闖了禍,還不知悔改?快點跪下!”小丫頭向來聽哥哥的話,石頭嚴厲的語氣叫她不敢反駁,只得依着他跪在地上。膝蓋很痛,她卻心裡不甘願,倔強的不哭出聲,默默用手背擦乾眼淚。
柳弘瑞冷冷的哼了一聲,“這時候想起認錯來了?晚了!若是週二少爺有個三長兩短的,就是你兄妹二人賠上性命也賠不起!”
小石頭狠狠心,‘碰’的把頭磕在地上,一個個響頭結結實實的磕在地上,不過兩三個,額頭就腫了起來。
敏敏淚水糊了一臉,她當時只想着給哥哥報仇,旁的什麼也沒想。當時是痛快了,可哥哥爲了替她賠罪,卻要受如此屈辱。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下彌天大禍,不僅自己要受罰,還連累了哥哥和柳姐姐。
再不敢哭,只挨着哥哥一個接一個的‘碰碰’磕頭。
柳相思本能的想要制止,卻沒有這麼做的底氣。
現在不講究人人平等,只講究尊卑、貧富、貴賤。在現代,若是被人打了,可以報警,通過法律手段維權、取得賠償。可放在周靖康和敏敏兄妹身上,石頭捱了打也是白挨,敏敏替兄報仇,結果卻是二人一同跪在這裡磕頭。
身處在這個世界,柳相思第一次覺得如此無力。
“哎呀!五妹妹這裡這麼多人,好熱鬧啊!”院子門口傳來柳香雪的聲音,“我來的真是湊巧了,呵呵~大哥也是來瞧五妹妹的?”
柳相思一陣頭痛,她不想將事情鬧大。若是被楊氏知道了,爲了給鎮西伯府一個交代,事情定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定是方纔一羣人浩浩蕩蕩的從花園往妙蕊居這邊來時被梧桐居的人看到,報到柳香雪那裡的。
這滿園子的人都是楊氏的耳目,柳香雪都知道了,還能瞞得過楊氏嗎?
看着兩個此起彼伏結結實實的磕着頭的石頭和小敏敏,柳相思只覺得心急如焚,憑她一己之力,能保住他們二人嗎?
幸虧敏敏還沒磕幾個,‘咯吱’一聲,屋子的門就被孫嬤嬤從裡面推開。柳相思急急湊上前去,詢問道:“嬤嬤,周少爺身體如何?可有大礙?”
柳弘瑞冷哼一聲,正欲說幾句酸話,卻被孫嬤嬤橫了一眼,把他想說的話都給吞了回去。
有些人天生如此,欺軟怕硬,碰見軟弱可欺的,就狠狠的欺凌,碰見厲害的硬茬子,就如乖貓一樣。楊氏都拿柳弘瑞沒辦法,偏偏孫嬤嬤一個眼神就能把他給制住。
“五小姐放心,周少爺並無大礙,我已將他傷處揉開,只需要靜養幾日就好了。”
聽了孫嬤嬤的話,柳相思纔將心放回到了肚子裡。幸虧周靖康只是受的皮外傷,沒有大事。幸虧……
屋子裡哎哎喲喲的叫痛聲在柳相思進了房間後瞬間消失,周靖康仰躺在榻上,麪皮漲得通紅,不知道是痛的,還是因爲被柳相思聽見他痛叫聲羞愧難當。
房間裡氣味不大好聞,很大一股子藥味,是孫嬤嬤配着特製的藥油給周靖康推拿,將患處揉開,避免血瘀不易好留下的味道。
“周少爺,你感覺如何?可需要再請大夫來替您診治一下?”
“啊?沒事!我沒事!孫嬤嬤是鄭老王妃身邊的人,她說沒事,我信得過她!”柳相思跟他說話,他連忙坐起身來回答,可一起一坐間扯動了腹部的皮膚,疼得他嘴角直抽,偏偏還得在柳相思面前充硬漢,努力裝出雲淡風輕的模樣來,不想讓柳相思瞧他不起,對他留下小白臉的印象。
柳弘瑞暗啐了一聲,在心中罵道:“紅顏禍水!”
更覺得瞧不起周靖康,五妹妹這還沒怎麼着呢,他就極力替她的人撇清,將事情的嚴重程度降到最低。哄他兩句,只怕連性命都肯舍了出去。
柳弘瑞現在好像分裂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對周靖康這個沒脾氣的樣子很瞧不起。一部分又很高興五妹妹能將周靖康拿捏住。周靖康越是重視五妹妹,對自己就越有利。
“咦?原來是鎮西伯府的週二哥,二哥怎麼會來妙蕊居?莫不是和我一樣,也是來瞧五妹妹的?”
柳香雪語氣很曖昧,看看周靖康,又看看柳相思。目光很是得意,就差清楚明白的寫着:你面上大義凜然的,《女訓》背得清楚,寧可嫁給小廝也不給周靖康做妾,還怨自己多事……其實私下裡這不就勾搭上了?
“三姐姐不要信口開河,周公子可是大哥的貴客!”柳相思厲聲反駁道。
“正是。我今日是來府裡找弘瑞兄弟的,三小姐不要誤會。”
柳香雪不屑的‘嘁’了一聲,這男人,真是賤骨頭!沒瞧見五妹妹極力撇清與他的關係嗎?偏他還傻傻的肯維護五妹妹,不肯讓閨譽受損。
偏偏周靖康說話時,目光始終在柳相思身上,看都不看她一眼,着實叫柳香雪心中惱火。
按理說,周靖康的家世在雲州城是頭一份的,和柳香雪又年齡相當,單從門第上論也算是門當戶對。
但因他在外名聲不好,柳香雪自是瞧不上他,連提起周靖康的名字都倍感嫌棄。因此縱使鎮西伯府有意向她求親,託人上門說合,她聽母親說了後半分羞澀也沒有,堅定的回絕了。
向來只有她看不上週靖康的份,可今日卻忽然發現他也沒將自己放在眼裡……這叫柳香雪接受不了了!
心中對柳相思恨意更濃,是她搶了自己的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