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踹了秦飛泫一腳,“你作死啊,怎麼搞的?”
秦飛泫懶懶的看了我一眼,動都沒動,“不知道,今天下午起來就是這樣了。頭暈,還泛噁心。”
我低頭看看那碗豬肉大蔥餡兒的餃子,皺了皺眉頭,端起來準備放廚房去,“那你還吃豬肉,想吐客廳啊你。”
秦飛泫嘴脣動了動,又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你再說我真的要吐了。”
我又踹了他一腳,“你就作吧你!”
我把餃子端到廚房,又去儲物櫃翻醫藥箱。我翻翻治感冒發燒那些藥,放得太久,大部分都過期了。
我回到客廳,看見秦飛泫皺着一張俊臉,蜷縮在沙發一角,顯然剛纔那幾個油膩膩的餃子讓他更加難受。
我沒好氣的問他,“你是着涼了還是昨天吃壞東西了?有沒有拉肚子什麼的?家裡沒藥了,我出去給你買點。”
秦飛泫撇撇嘴,“不要你管。”
我跑過去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他疼得哎呦一聲,猛地起身瞪了我一眼,又閉上眼睛躺回去,懶懶地說,“昨天朋友車半路熄火了,我走回來的,有點冷。今天起來就這樣了,可能是着涼了。”
說完好像真的很冷似的縮了縮身子。
我罵他,“你是豬腦子,人家車熄火了你不會打的啊!酒吧附近不都是車嗎?”
他睜大眼睛挺無辜地望着我,“我不是想省點錢麼……”說完又張了張嘴巴,“你怎麼知道我去酒吧?”
我冷笑一聲,挎上包,“你那點花花腸子還打算瞞我,再過幾年吧。”
等我回來,秦飛泫已經回牀上躺着去了。我摸摸他額頭,還是滾燙滾燙的。我拍拍他,他只迷迷糊糊地哼哼兩聲。沒辦法,我只好倒了杯溫開水,把藥片膠囊都掰好,推推他,“秦飛泫,快給我坐起來吃藥。”
他又哼哼兩聲,身子動了動,還是沒起來。
我不耐煩了,擡高聲音,“你他媽再不起來我不管你死活了!”
他這才懶懶地轉過身子坐起來,眨了眨朦朦朧朧的眼睛,順從地吞下藥片,又灌了一大口水。
“行了吧?”
“喝光。”
他無奈地看了我一眼,一仰頭把一大玻璃杯水全灌下去。
“這下總行了吧?”
我滿意的點點頭,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幫他拉好被子,又跑到洗水間擰了冷毛巾,敷在他額頭上,“我回房去了啊,你要是半夜不舒服就叫我好了。”我想了想,又問他,“你手機呢?”
他愣了愣,“放客廳了吧,幹嘛?”
我轉身回客廳把他手機拿回來,擱着他牀頭櫃上,“你那嗓子都啞了,萬一半夜難受叫不出聲就給我打電話吧,反正我一直開着機呢。”
他哦了一聲。
交待完一切,我滿意的點點頭,準備回去睡覺。
秦飛泫突然從裹得緊緊的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拉住我。
我驚訝地回頭看他,“怎麼?特別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沒有沒有,”他搖搖頭,“我沒事,睡一晚上就好了。只是……”
秦飛泫睜着朦朦朧朧的桃花眼,深深地望着我,“姐,你坐這裡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秦飛泫很少叫我姐,都是“秦沫雪”“秦沫雪”地叫我全名,只有特別巴望着什麼,估摸着我又不會給,才肯犧牲一下打打親情牌。比如他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去鄰居玩,看人家家的小姑娘甩着小辮子驕傲地彈鋼琴,就回來姐啊姐啊求我。又比如他上初二的時候參加英語競賽,初試複試三試又加試,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纔有了去北京參加決賽的機會,回來也是姐姐長姐姐短地纏磨了半天。我自然不爲所動地統統拒絕了他。我既沒有那個錢給他請鋼琴老師,也沒有那個錢支付他去北京的路途和住宿。
他可能會覺得我殘忍,無情地扼殺他的夢想什麼的。可殘忍的不是我,是現實,這纔是他一早就該認清的。
更何況,每個人都有做夢的權利,可並不是別人就有實現你夢想的義務。
“姐……”秦飛泫又拉了拉我的手,我正想不耐煩的甩開他,忽然又想起小時候他那些可憐巴巴的往事。算了算了,就當我補償補償他,因爲我而沒學上鋼琴,也沒能去北京參加比賽。
我打量了一下房間,低頭說,“你先鬆開我,我去搬把椅子來。”
秦飛泫搖搖頭。
“那我就一直站着?”我瞪了他一眼。
他往裡面挪了挪,又扯了扯我,“姐,你坐這吧,要不躺上來也行。”
我差點沒甩開他再補給他一巴掌,奈何這小子發着燒手勁還挺大,攥的死死的,只能衝他吼,“你要死啊。”
我彆彆扭扭地坐在秦飛泫牀邊,一隻手還被他緊緊攥着,“你鬆手啊你,都被你攥紅了。”
“是嗎?對不起哦。”感覺手腕上的力量鬆了鬆,可還是被他拉着,“怕你走掉嘛。”
“你就這麼缺少母*嗎?”
秦飛泫墨黑的瞳孔濃的化不開,“是啊,你才知道麼。”
我知道戳到了他的痛處,要是擱在平時我肯定還會暗自得意半天。念在他今天生病了,就好心放他一馬,轉移了話題。
“你在哪個酒吧做駐唱啊?”
“1973,就是東華的那家,你怎麼知道我去酒吧做駐唱的?”
“廢話,我什麼不知道。”
“那你有去看過我表演嗎?”
“我哪有時間去看你表演,就算有時間我也不要去。”
秦飛泫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姐,你有時間去看看好不好?”
我被他莫名其妙的認真搞的心煩,“我幹嘛要去?我還要休息,天天上班對着一堆數字已經夠頭暈眼花了,還要去那種讓人血壓升高的地方聽你鬼哭狼嚎。”
秦飛泫側過身子,另一隻手支起腦袋,黑眼睛亮晶晶的,“我不是鬼哭狼嚎,他們都說我唱的很好的。而且,我每天晚上都能賺很多錢。”
我皺了皺眉頭,“我警告你,你不要給我去當鴨子。”
“秦沫雪,你腦子裡面到底都裝了些什麼啊!”
“姐,你睡着了嗎?”
我迷迷糊糊地應着,這幾天爲了拉存款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好幾天都沒有睡好。我靠在牀頭的身子慢慢往下滑,身子也朝裡面縮了縮。
“姐,其實你也沒有你想的那麼恨我對不對?”
對……纔不對,對纔有鬼……
我當然……恨你,一直都恨……
“我們以後就好好地一起生活好不好?我已經長大了,以後就可以賺錢養你,你覺得銀行的工作辛苦就不要去做了。我可以照顧你的,我長大了,不是孩子了……是個男人了……”
我在意識模糊的邊緣也不忘嘲笑這個小子,就憑你晚上賣藝那點錢……
臉上忽然癢癢的,好像是小狗的鼻子蹭啊蹭的,溼溼的,軟軟的……
奇怪,哪裡來的狗呢,可能是臭小子額頭上的溼毛巾掉了。
我一巴掌拍開那塊溼毛巾,把臉埋進牀裡呼呼睡了起來。
第二天一睜眼,就看見秦飛泫一張臉超近距離的在我眼前。
我哇的大叫一聲,一巴掌把他的臉推到安全距離以外。
“你幹嘛?”
秦飛泫被莫名其妙的在睡夢裡襲擊,一下子坐起身來,衝我怒目而視。
臭小子,很精神嘛!
我伸手摸摸他額頭,已經退燒了。
“你臉離我那麼近幹嘛?”我抓起枕頭衝他扔過去,“想吃老孃的豆腐啊!”
他一隻手就抓住那隻無辜的枕頭,“就你那木乃伊一樣的身材,你以爲哪個白癡會有興趣?”
我正想踹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現在幾點了?”
……
秦飛泫,都怪你害的我這個月的全勤獎泡湯了,老孃饒不了你!
等我慌慌張張跑到行裡的時候,小邵忙安慰我,“不要緊不要緊,今天經理心情好,不會罵你的。”
我哭喪着一張臉,“他只要能把全勤獎給我,他老人家願意罵多久都行啊。”
小邵呵呵笑笑,同情似的拍拍我肩膀。
“晚上經理好像要陪客戶吃飯,可能要帶幾個人過去陪酒。你要不要去?”
我心情沮喪地坐在櫃檯上啓動機器,“這不是我說的算,肯定經理挑些有眼力勁,酒量又好的帶着。”
小邵點點頭,“那我們跟經理說說,求他帶我們去好不好?”
“爲什麼?”我有點吃驚,像小邵這種單純善良的孩子,應該最反感這種吃“事兒飯”纔對。
“你上次不是說要想獨立的拉客戶,就得建立自己的人際關係圈嗎?我回去想了想,我是學編程的,沒什麼搞金融炒期貨的老師同學,只能多和行裡的這些客戶攀攀關係,套套交情,你說是不是?”
“話是這樣說……”小邵居然因爲我無心的一句話變得這麼熱心於交際,這讓我心情複雜。他能更成熟世故些,固然有助於他往後的發展。但是作爲朋友,我並不願意他那麼單純的一個孩子被染黑,從小王子變成腹黑自私的怪獸。
果然經理一整天都神清氣爽,沒挑我們哪縷頭髮沒卡住,也沒訓我們桌子上哪堆文件沒碼齊,也沒嫌我們笑聲大了說話聲小了。等到快下班的時候,他老人家邁着四方步衝我們招呼,“小秦,小邵,思雨,大吳跟我去東華那邊陪客戶吃頓飯。”
小邵衝我眨了眨眼睛,忙興高采烈的應承着,表情像是小學生受到了班主任的青睞,被賜予了能每天早上給老師跑腿買小籠包子的特權。
明明是犧牲,卻偏偏是感恩戴德的心情。
場子是挺上檔次的場子,經理一邊走一邊叮囑我們,“一會兒進去眼皮子活點,嘴皮子甜點兒,別冷場聽到沒有?”
看思雨喝酒估計是不會了,發發嗲什麼的應該還行。大吳算是行裡的“老人”,幹了也有五六年了,老家是瀋陽的,喝酒沒話說。
我們幾個小傢伙個個摩拳擦掌,雄赳赳氣昂昂地跟在經理後面,奔赴酒場。
經理推開門,高聲笑着寒暄,“哎呀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今天行裡有點事情,路上又堵車……”
屋子裡已經坐了小半圈人,見經理來了也鬧騰起來,“我說老王你這個人不講究啊,你請人家吃飯哪有讓客人乾等着的道理,先罰你進行一圈!”
思雨大吳早就跟着經理粘上去,這個總那個總的一通亂叫。小邵一句話說不上來,只能站在一旁傻傻地笑,青澀的表情明顯和屋裡的氣氛格格不入。
我站在小邵的身後,一進門就看見卓越,坐在裡面,還是那樣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