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中午我都和楊東虯一塊去食堂,交流的大多數是曾經的趣事。我們童年的經歷有很多共同點,就連幹過的傻事也基本吻合,慢慢的他也在我面前放下了他霸氣的架子,展示出他有趣的靈魂,相當於現出了原形。
這纔是我喜歡的性格。所謂意氣相投的人,有時候在一起對視一兩秒鐘,都會相互看着對方無緣無故笑起來。
他的社交能力真的很強,帶我認識了不少的人,讓我適應了整個初中生活。
有緣的人之間,總是容易產生共鳴。期末考前的一篇小練筆,我們學習寫人。課堂上的習作,我寫的是楊東虯。
“哇,關鍵你得的分還挺高,太感動了,謝謝,謝謝。”
楊東虯從語文老師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專門跑回來對我道謝,而我覺得自己更應該感謝他:“我寫這篇作文就是,也是爲了謝謝你。如果沒遇到你,三中真沒什麼意思。再次感謝楊……楊……楊市長。”
我知道楊東虯其實一直很想在樂浪體驗執政的成就感,他夢想也就是這個,所以我在此叫他楊市長。
“行啊,我其實覺得我不適合當市長,我覺得我當個省長吧。”楊東虯已經又去做了個髮型,現在他比以前顯得帥氣多了。
“好嘛,楊**。”我看着他在那理他的頭髮,“楊大大。”
楊東虯的手停了下來:“你這稱呼讓我想起了我小學時候誒,那個時候他們也叫我大大。”
“哇,那說明你一直很有這種領導的氣質啊。”我望着楊東虯,他看着我,我們彷彿回到了過去,但友誼更進了一步,“想必你一直到現在都挺受歡迎的,是吧?楊總?”
楊東虯開心的坐在我面前,他將我的作文遞給我,全然已經接受了“楊總”這個新稱呼。
來自北方的寒潮吹散餘熱,將樂浪的天空擡得越來越高。每天擡頭仰望,都能感受到天空比之前更加深邃。
1月中旬,初中放寒假了。
教室的空調驟然關停。我們全班正在收拾書包,準備回家,突然就感覺到這寒冷的來臨。這是在催促我們離開了,但是我們的東西確實太多。
整個城市裡已經沒有一絲綠色了,遠處那片高樓玻璃幕牆星星點點的反光與太陽交相輝映。中午已過,校園中的人羣逐漸被寂靜驅散。
我沒有想到,就連玩火也是我和楊總的共同愛好。
“走吧!”楊總在我身旁拉上書包,已經整裝待發,“別忘了我們之前約過的哈,今天我們慢慢回家,路上玩一下。”
我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現在想來可能會顯得有點娘:“東西你帶沒帶啊?夠不夠用?”
“可能不夠,我們今天還要爭取做的燦爛一點。”楊總神秘的笑笑。轉眼前我們已經來到辦公室,楊總拉上書包就走了進去,堵住正要出門的班主任,“哎,尹老師,你看這本練習冊我們還要用嗎?”
“這個……你要幹什麼嗎?”尹老師只得又進了門。
“是這樣的,老師,我書包裝不下了。”楊總一臉嚴肅的答道。
“什麼意思啊?你要把它扔了嗎?”尹老師的語氣中可以看出來她感到非常好笑,“好吧,爲了你的書包,可以吧。這個本來確實也不要了。”
“Ok,尹老師,下學期見。”楊總和我對尹老師道別,隨後出了校門,到達路邊小攤。
好久沒有如此細緻的觀看過身邊的景象了,出了校門便是心月路,過馬路的過程中,我駐足往北方,望了一眼。
沿着心月路一直向北看過去,就是破曉台山,空曠感油然而生。那算是樂浪市裡面唯一一個可以登山的景區,畢竟城區周圍雖然有很多雪山,但都太過高聳。況且它們本來就是風景線,登上去也看不到啥。
我們所能望見的這段山已經不是破曉臺公園的核心區域,離真正的破曉台山山峰也很遠,只能算是它的餘脈。看起來光禿禿的 ,平平的趴在地平線上。
“老闆,你們這裡有沒有打火機呀?”楊總打斷了我的遠眺。
收銀員沒有正面回答:“你們是不是三中的學生?買來是抽菸嗎?”
幸好楊總一到外面見到陌生人,就恢復了他平時那種一本正經的風格。
“怎麼可能,我們是有教養的三中人。”楊總直接伸手在櫃檯上拿了一個金屬質感的打火機,點了一下,立刻被規則的圓錐形火焰驚豔到了,“老闆,這個打火機多少?這個火好好看啊!”
“這個是抗風的,兩塊。”老闆說着,把打火機給了楊總。楊總很興奮的遞過去兩塊錢,拿着打火機就和我跑去了公交站。
“你知不知道什麼人少的地方,我們可以隨心所欲燒東西的?”
“有!”公交車來了,我直接拉着楊總上車,“不是有個紅旗河水渠嘛,就在我家旁邊。河上面有個橋,橋下面就沒人注意。”
楊總對我說了個大拇指,同時又悄悄的點了一下打火機,觀賞着噴射而出的紅色火焰。到地方以後,我們在路邊的河堤上放好書包和多的衣服。他跟着我一起走下河堤,到了橋底下。他終於得以放下手上一直拿着那幾本作業本,在地上墊上他早就準備好的桌布(是他從學校食堂偷偷拿回來的)。
“好了,萬事俱備,只欠點火!”先掏出一本用完了的語文作業本,然後讓我按住打火機,開最大的火焰,持續對着那本本子噴火。因爲本子緊閉非常難燒,我們就先定點用火苗烤着本子邊緣,那裡漸漸變黑,“快,你看!看!那裡燒沒了,誒,快燒起來了!”
我們當時就像兩個五歲小孩,聚精會神的看着火星在焦黑的封面上蔓延。
“燃起來了,燃起來了!”我見狀立刻撤回打火機,然後興奮的對楊總叫着,火焰已經把打火機本身烤的很燙了,我趕緊抽回手,“楊總,打火機上面化了!”
楊總望着我手中冒着白煙的打火機,以我所見過的最猖狂的笑聲大笑起來。他從地上撿起已經燃燒起來的本子,拿在手中,在空中揮舞,煙塵飄散,火星飛揚:“這個真的不錯,咱們今天的目標就把它們燒完,可以吧?一起來堆一個篝火。”
我又點了一張三中的宣傳海報,把它揉皺,任它在地面上燃燒。楊總那邊把語文作業本翻開來,搭在那張海報紙團上。
遠離喧囂的橋底下,我們兩個初中生專注的守着那個火堆。火堆產生的煙氣被北風吹散,沿着冰封的紅旗河水渠向下遊飄轉。
“太無語了,我們居然都喜歡燒東西。”楊總捂臉暗笑,用他的手機拍了一張我們與火堆的合影,“在這下面燒東西,那麼大的煙被人看到了怎麼辦?”
“我以前燒過很多,就在這裡,沒有事兒。”我爲了表現自己話語的真實性,又適當的在火堆裡面加了一些用過的作業本,現在小小的火團燃的更旺了,溫暖的感覺撲面而來。
“上面的人會不會覺得我們是兩個拾荒者在這兒烤火?”楊總臉上寫滿了尷尬,但他的眼睛顯得比平時有神的多,盯着飄渺的白煙。看起來他還是玩的挺盡興的,“這個都玩的這麼開心,真的無語了。”
“這個可是你提出的呀。”我指着那一大堆燃料,這不都是他的嗎。
楊總突然離開了他的火堆,繞到我面前來:“今天周檀君把你說了,你還在不開心嗎”
“怎麼可能呢?”我知道話題即將發生轉折,“她什麼時候說我了?”
“今天講作業的時候,周檀君叫你別講了。”
楊總爲什麼會記得這些與他毫不相關的小事?我看了一眼他,楊總沒有看我,他的眼睛裡反射着火光。
“是,她今天是說了我,但怎麼了嗎?你爲什麼覺得我不開心?”現在的氣氛已經沒有剛纔那樣的歡愉了。
“哦,我一直以爲你喜歡她!”楊總低着頭,撥弄了一下火堆,“有天上地理課的時候,你把桌子拉到和周檀君成一排了,你是想和她做同桌嗎?全班都在議論這個,你是喜歡她嗎,或者想和她……”
“你不要以爲你早戀了,我就也會早戀。”我急忙打斷他。
“喲,臉紅啦。”楊總指着我奇怪的笑了起來。
我簡直無言以對了。
我現在沒有喜歡過任何人。
“可能只是你成熟的太早了吧。我是絕對沒有想過這些事。”
“好吧,那就沒事兒了。”楊總結束了他的試探。這火堆漸漸變小,燃料漸漸耗盡,我們開始重新想一些別的娛樂方式。河堤上堆着一簇簇的網狀水草,我們就用打火機來燒它,誰知道水草並沒有完全乾透,火焰燒到上面就會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
“哎,這個倒也挺好玩的,挺好聽的。”楊總及時轉移我們注意力,一個人在拿打火機點水草,就爲了聽聲音。我也在一邊假裝饒有興致的看着他玩。
但現在,我們似乎都在強顏歡笑。剛纔我們關於周檀君的談話結束了,但是談話的影響超乎我們想象。這讓我們分了心,我們再無心思能放在玩火上。
火堆滅了,煙散盡了,紅旗河水渠的冰面泛着暗淡的寒光。楊總撿起他的語文作業本,還沒有被燒完,但確實已經變成了一堆堆邊緣焦黑的小圓片。抖一抖,還有火星飄出去。
“那今天就到這裡了。”楊總和我走到河堤上,拍了拍我們書包上的灰,“那祝你假期愉快啊,還有13塊錢,我下學期來還。”
“不還也沒事兒。”我知道楊總說這些是爲了讓我回答什麼,然後別和他告別,走入了一旁我的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