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別多想,皇上一定不會拿您去換一塊兒石頭的!”阿喜看到唯心目光混沌,頓時亂了分寸。
唯心仍沒有回答,因爲她正在心中默數着什麼,手中的信箋被捏的緊緊,骨節發白。
傳國璽,白玉杯,長命鎖,玉柄扇,玲瓏佩,翡翠鐲……一,二,三,四,五,六……
七!
原來最後一件叫青珀石啊……闔眼凝眉,唯心不可察覺的嘆了口氣。“阿喜,你在宮中呆了有十二年嗎,給本宮說說十二年前的事情吧。”
十二年前一定發生過什麼。唯心閉着眼睛等待,她在等阿喜開口告訴她。
“奴婢……進宮十年,可真正接觸到了各宮主子也只有五年啊娘娘……”阿喜跪了下來,哭花了臉,“十二年前奴婢根本還沒有進宮。”
不會不知真相的……
唯心不語,霧氣中搖搖頭,“別裝了,本宮只想聽聽故事。”
十二年前一定發生過讓樑政刻骨銘心的事,那麼這件事無論過去多久都能成爲茶餘飯後談論的資本,兩年過後也不會輕易散去。
阿喜內心極力的做着掙扎,當她再度擡頭看到唯心剔透如冰凌的面頰。
一咬牙,索性豁了出去。
“奴婢剛進宮的時候,曾經從宮中老人口中聽聞,在十二年以前,如今的皇上那時還只是個……寄養在深山老林中的皇子。”
寄養?唯心豁然睜開雙目,眸中異光一乍。
“皇上的母妃,當時是寵冠六宮的榮瑞貴妃。”
“既然如此,那爲何皇上會被寄養?”按照常理,得寵的妃嬪子嗣理所應當的會被愛屋及烏的看重。
“奴婢不知……”阿喜的眼淚洶涌襲來,臉上的表情居然帶着痛苦。
隱忍的表情撞入唯心的視線,她心下不忍,便不再詢問,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阿喜慌忙抹去眼淚,接着說:“十二年前,也就是皇上十四歲那年,先皇爲接皇上回宮,下旨在樑宮內舉辦了一場盛大的百花宴。”
秘密的氣息瀰漫在狹小的空間裡。唯心連忙屏住呼吸,清冷的目光一瞬不瞬鎖定阿喜的臉,鋒利的似乎要將她穿透。
“可是那日的百花宴,不知道榮瑞貴妃如何得罪了先皇,居然須臾之間便被廢爲庶人,並判了殺無赦。
據宮內的老人們說,貴妃娘娘當時反抗不得,活生生的被放幹了身上的血,灌滿了整個白璧的池子……鋪天蓋地都是血腥味……”
唯心胃中一酸。
血腥的場景她不是沒有見過,但是一想到滿池子的鮮血和池旁一個被放幹了血命不久矣的女人就好似血腥味已經撲面而來灌入她的鼻腔。
“那皇上他……”唯心強忍住胃中泛起的噁心,啞着嗓音問。都說皇宮內母親和孩子是連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毀。
“皇上沒事,先皇並沒有遷怒於皇上,但從那以後一直疏遠他。”
阿喜的故事講完後,久久的沉默。“娘娘,當年之事先皇曾經在宮中下了禁令,不許今後再談。所
以奴婢也只是聽說過一些傳聞,並不確切知道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麼。”
“好了,扶本宮起來吧。”唯心從已經有些涼了的水中再度爬出,溼漉漉的髮絲黏在脖頸和臉頰上。
“本宮要等皇上回來。”
唯心在宣華宮瓊枝玉樹下布好了一桌精緻的菜餚,夕陽中正徐徐往一空酒樽內斟上一杯酒。
秋風已起,天意轉涼。夏日的常服都已經收起,唯心身着着文繡院新送來的宮裝。
無論是她的服飾,還是面色,都淡如秋水。夕陽爲她嬌俏的身影塗上一層豔色,讓她原本白璧一般的臉頰粉紅如霞。
一切準備妥當後,唯心便坐在桌前靜靜的等待。
經過昨夜,她終於承認了一直以來她對於樑政的迷戀,可雖然迷戀,她卻不曾走入他的過去。
從第一眼見到他,到那一夜城樓遙望,再到昨晚的交付。她感覺得出他的周身一直縈繞着化不開的孤獨,濃稠如漩渦。
分明他的胸膛無論何時都那麼火熱,可是在他不語之時眸子中的寒意卻冰凍三尺。
他寵她,護她,對於她非分的要求也點頭允諾。
今日在阿喜說完那段塵封的往事後,她立刻做出了一個決定。既然已經決定要愛要追隨,那麼她一定會站在他身後,做他孤獨征途上的千軍萬馬。
失去母親的滋味太過艱澀,更何況這是在皇宮裡。沒有母親庇佑的皇子命如草芥。想到他如何在夾縫中生存那麼多年,唯心心中就一陣抽痛。
裹了裹身上的外衫,唯心目光一直緊鎖宣華宮的殿門。她在等,等那個她決定要交付一生的人。
阿喜看到唯心衣衫單薄,福身後去內殿取披風。
阿喜剛剛離開,殿門外便響起了一串腳步聲。唯心平靜的一跳,是他回來了……
果然,身着玄衣絳袍的樑政步履匆匆,從殿門徑直而入。當他看到院內桌上琳琅滿目的晚膳和被晚霞染作胭脂色的唯心後,神情一愣。
“皇上,您回來了。”唯心心跳莫名加速,暖暖一笑。
“是,朕回來了。”樑政突然不知如何是好,走上前去在她面前站定。
“皇上奔波了一天,用晚膳了。”唯心主動上前拉住樑政的手,拉他入座。
樑政自進了宣華宮,目光一直一瞬不瞬的鎖着唯心,濃烈又火熱。今晚他一進門便彷彿找回了……家的感覺。
“朕說下朝就回來看你,不想到會有突發事件。”樑政在唯心的手將要放下之時突然緊緊反握住。“朕回來晚了,現在向你道歉。”
唯心看着他認真又絕豔的臉,心跳如鼓,另一隻手順勢圈住他的脖頸,將臉埋在他的胸前。
四周的奴才們見狀紛紛低下頭,識趣的行禮退下,給二人留下空間。
“不用,皇上是一國之君,忙也是情非得已。”唯心聞着樑政身上傳來的冷香,安下心來。信封的事情早就被拋在腦後。
“一國之君也想有個家,唯心以後就是朕的家人了。”樑政一手摟住唯心的腰肢,一手接下自己身上的披
風,蓋在唯心單薄的身子上。
早晨看到的信中,那句“請用緣妃來交換”一直在樑政腦海中連環爆炸揮之不去。他在一天之內瘋狂的搜索那個送信的人,想要看到是誰逼着他作如此選擇。
結果自然是無果。
那個眉心有一顆硃砂痣的女人云裡來霧裡去,只出現過一面後再也不見蹤影。不知是何居心,又是何目的。
樑政的眸色在唯心看不到的地方溫度直下,鋒利如刀。
敢打他女人的主意,便要付出代價。
怎麼,瞧您高高在上的眼神,不肯換嗎。
宣華宮對面高牆上,一個寬大後襬曳地的紅色身影隱約在稀落的枝椏後,身後的背景是如血的殘陽。在他的方位,院內的風景一覽無餘,是面對着他的唯心和背對着他的樑政。
男人身姿挺拔森然威嚴,女人素衣素顏淡如秋水。
狹長的眼角上挑如鸞鳥翹起的尾翼,血脈噴張在太陽穴上一鼓一鼓。
如果是不肯,那時又爲何放開她的手,讓她去死呢。那個只被稱呼爲“主人”的男孩,盯着緊緊相擁的二人,無聲的狂笑,笑到最後眼淚都流了出來。妖嬈的面龐上,他的眼神是那麼孤獨寂寥,可又藏着獅子。
倏爾他平靜下來,目光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唯心,隨後消失在了秋風中。
樑政本不是一個思緒混亂的人,可是現在他腦海中片刻是昨晚和唯心的瘋狂糾纏,片刻是十二年前母親被挑出心臟動脈後血濺三尺。
交替演繹,狠烈衝擊。
他突然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耳畔銳利的嗡鳴快把大腦貫徹。
青珀石,還是陸惟馨!心底有一個聲音不停地責問自己。他回答不出,攬着唯心的手臂越來越緊。
這個選擇說白了便是抉擇母親還是自己的女人。樑政鼻間竄涌着唯心身上安神香的香味,柔軟的身子軟綿綿的依偎在他懷中。
心中一股熱浪襲來,樑政突然低下頭搬過唯心的腦袋吻了上她的脣。霸道又熾熱的吻,訴說着他的猶疑和眷戀。他不善於用言語表達心思,行動永遠比語言更快、準、狠。
唯心被他突如其來的瘋狂奪去了呼吸,可也漸漸沉淪在其中,熱烈的迴應。意亂情迷之際她雙手攀附上樑政挺拔的胸膛,氣喘連連。
曾經兵臨沙場,身陷大漠,他也未曾面對一個選擇如此猶疑,分明這個女人跟了他才短短三個月,可爲何他卻覺得足足有三年那般漫長。
或者說,從母親和女人之間做決定更甚於運籌帷幄千軍萬馬。
樑政感受到她生澀的迴應,脣上的動作愈發用蠻力,像是想要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他逼迫自己保持清醒作出決定。
一愛終究會輸給另一愛。
時間一點點流逝,二人在院中深深擁吻從黃昏到泛起暮色。
最終,唯心鬆開對樑政的攀附,對上樑政晦暗幽深的眸子,她居然從中看到了掙扎。“皇上,唯心願意去換。”
樑政摟着她的手臂一僵,臉色瞬間冷卻。“是誰告訴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