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章

“摘月樓”後面,是一大片汪洋般的花海,紅紅白白的花朵,紛紛揚揚綻放,層層疊疊嬌色豔麗。輕風撫過,花影搖曳,好似海上波濤一般翻涌。

風和,日麗,花美,人更美。

瑟瑟着一襲淡青色素衫襦裙,凝立在花海之中。她清雅如秋日維菊,冰肌玉骨,腰肢嫋倩。墨發挽了一個別致的髮髻,其餘披散的發依舊流瀉到腰間,隨風輕輕飄揚。白皙的玉臉在日光籠罩下,暈紅淡麗的如透明一般,襯着她嬌柔的身形,好似一顆明珠隱放光芒。

空氣裡漂浮着馥郁的花香,衣袂上落滿了飄零的花瓣,這一切都是多麼美麗和迷人。

一陣動聽的簫聲從摘月樓的窗子裡悠悠飄來,瑟瑟回首,看到四樓的窗子微敞,一道白衣翩然的身影在窗畔飄然凝立。手執洞箭,一串串悠揚的樂音便從他脣邊玉蕭中逸出。

瑟瑟脣角輕勾,一個淡淡的微笑噙上嘴角,逆光望去,如同三月梨花燦然開放,冰雕玉琢,清媚迷人。

她忽然足尖一點,飄逸的身影輕輕躍起,踏在一朵綻開的嬌花上。花朵因她這一踏,輕輕搖曳着,卻並不零落。瑟瑟衣袖輕揚,裙袂飄飛,玉足就在一朵朵怒放的花朵上,曼步翩舞着。

蕭音悠悠,清調潺潺,有一種不染塵世的輕靈和浪漫,在花海上方靜靜流淌。如清泉漱石,水滴綠苔,又若秋水迴旋,森林天籟。

瑟瑟伴隨着蕭音,在花海上舞動着。她完全是隨着明春水的簫音在舞動,蕭音高亢,她便舞得激揚,簫音低嗚,她便舞得舒緩。她覺得自己已經化成了一隻青色的蝴蝶,在花叢中,時而振翅高飛,時而駐足呷蜜。

絢爛的花海,翩躚如飛天一般的舞姿,馥郁的香氣,動聽的簫音,一切都是那麼醉人。

一曲而終,瑟瑟停止了翩舞,單足點在花心上,嬌軀隨着花枝上下搖曳着。明春水從窗子裡飄然飛出,在花海上掠過,直直向瑟瑟躍來。

瑟瑟望着他翩然而止的身影,淡淡一笑,忽然縱身一躍,迎了上去。不過瑟瑟沒有撲到他的懷抱裡,而是玉足輕點在明春水的手掌心上,水袖輕揚,腰肢微擰,疾速旋轉着。

明春水伸掌託着瑟瑟,看她在他手掌上翩然旋轉,翩飛的裙角在眼前肆虐狂飛着,蕩起一股冷香,沁入鼻端。仰視着她醉人的舞姿,他心神一蕩。

瑟瑟的輕功一向很好,舞技也很高,她可以在人的手掌上翩舞,以前她一直沒找到這雙手掌,而今日,她終於找到了,找到了可以託着她翩舞的這雙手掌。

這是一個金秋的晌午,陽光淡淡流瀉,點點金光在花海上空跳躍,在瑟瑟的裙角上跳躍。

偶爾從花海經過的侍女看到眼前這一幕,都呆住了,以爲是人間仙姿。這一刻的花海,格外美麗。這一刻的浪漫,深深鐫刻在她們腦中。

一舞而終,明春水攜着瑟瑟來到花海中的“芳芬亭”中小坐。亭外幾棵桂樹,開了一村淡黃的花,散發着清幽的淡香。

亭中擺着一個石案,案上早有侍女擺好了酒盞菜餚,明春水和瑟瑟分坐在兩側,在花海中的小亭裡,靜靜用着午膳。

明春水望着面前這張嬌顏,忽勾脣笑道:“這酒無味,我爲你現釀一口好酒。”說罷,他從亭中站起身來,抽出隨身的佩劍,走到亭外的狂花樹下。

瑟瑟不知所以,擡眸靜靜望着他。只見他伸掌在桂樹樹幹上輕輕一拍,頓時震落一樹桂花。他騰空躍起,沿着樹幹橫身而上,手中長劍疾甩,漫天花瓣彷彿受到不可掙脫的可力,旋轉着飛舞着凝聚到列身之上,宛若黃色流雲飛舞旋轉,最後他將劍尖向着瑟瑟面前的酒杯一指,朵朵鮮花化作一條淡黃色花帶,筆直地灌入到瑟瑟面前的酒杯內。

瑟瑟嫣然一笑,端起酒杯,只覺得花香四溢。她輕輕品了一口,酒香混合着桂花的淡香,果然是味道奇佳。

瑟瑟放下酒杯,明眸流轉,看到花海中有一汪清泉,她巧笑嫣然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現釀的酒果然美味,下面我現做一道菜,也好下酒。”

瑟瑟站起身來,掠下涼亭,緩步來到花海中的泉水旁。她足尖勾住泉水旁的青石,身子彎成弓形,右手長長的水袖便垂了下去,破入水中。她微一使力,袖子在水中輕輕攪動,然後忽然一拉而上,似乎將什麼東西兜入了袖中。她飄身來到涼亭裡,左手掀開酒壺的蓋子,將袖中的一兜溼漉漉的東西倒入酒壺中。她玉手撫在酒壺上,暗施內力,在壺表面加溫片刻。

明春水靜靜望着瑟瑟忙活,脣角勾着興味的笑意。

不一會,瑟瑟掀開壺蓋,微笑道:“好了,你嚐嚐,醉蝦。”

明春水饒有興趣地向壺中望去,只見壺中幾隻大蝦,已然做熟了,香味撲鼻。他極是意外地拿起筷子,夾了一隻,但覺得濃濃的酒香混合着鮮美的蝦味,別有一股醉人的味道。

“不錯,味道極好,沒想到你竟然也會做菜!”明春水邊吃邊道。

瑟瑟聞言挑了挑眉,輕笑道:“只會做這一道菜罷了。”

“那再好不過了。”明春水勾脣笑道,“那日後我就有表現的機會了。”

瑟瑟挑眉,頗爲意外地說道:“你竟然會做菜?”

明春水嚼着蝦肉,眼神忽然變得幽深:“我自小所處的環境極是複雜,經常自己做飯吃的,練就了一手手藝。日後正好爲夫人服務。”

瑟瑟倒是沒爲明春水的話欣喜,而是心頭微微一沉,她自然知曉崑崙奴所處的環境,不知他兒時受過何等苦難。不僅練就了絕世的武藝,還有琴棋書畫皆通的技藝,如今就連廚藝也是不錯的,當真是不易。

飲下最後一杯酒,明春水道:“你好好妝扮一番,一會兒我們去拜黑山神。”

“好!”瑟瑟頷首笑道。

“天色尚早,我還有件事要處理一下,你先去梳妝。”明春水起身道。

“我這樣子還需要妝扮嗎?”瑟瑟輩眉問道。

明春水擡眸瞧了瞧,笑道:“夫人不管如何都是漂亮的,這樣也可以。

“到哪裡去拜山神,不如我和小釵墜子先過去,慢慢溜達着看看一路的風景。”瑟瑟眯眼笑道,她對春水樓還不熟悉,對這綿綿大山極有興致。

明春水不滿地撇脣道:“我怎麼感覺你對這大山比對我這個夫君還要感興趣呢。”伸指勾了一下她的瓊鼻道:“也好,你先去也行,我到申時趕到那裡。”言罷,明春水不捨地起身向小樓中而去。

瑟瑟隨着小釵和墜子沿着山路,一路向拜山神的山峰而去。據小釵和墜子說,綿雲山深處,有座挺秀的山峰,被她們崑崙奴稱爲黑山。據說黑山是天神居所,崑崙奴死後,靈魂必定歸於此處,受黑山之神管轄。所以崑崙奴識黑山爲聖地。只要有大事,都要向黑山神稟告一番,纔會生效。他們崑崙奴結爲夫婦後,都是要去拜黑山神的。

從春水樓到黑山,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便到了黑山峰頂。

瑟瑟沒想到這般險峻的黑山,峰頂竟然平坦如鏡,大約有方圓五里。峰上雲煙淡淡,綠草萋萎,冶豔的秋花錦一般鋪開。峰頂中央,有一汪天池,周圍豔麗花光與碧色水光互相輝映着,如夢如幻。

峰頂上無人,瑟瑟站在峰頂遠眺,但見的羣山茫茫,雲霧繚繞,景色動人。她從峰頂的東面向下望去,竟看到喘急的河流嘩嘩向東流去,乃樣山積雪融化後匯成的河流。

“墜子,此河流往何處?”瑟瑟問道。

“此河流到山腳,與各山峰淌下的雪水匯成恨水河,一路向東,流往東海。”墜子答道。

原來這就是恨水河,瑟瑟倒是聽說過此河,只是未曾料到,這恨水河是流往東海的,看來,從此處沿水路到東海,倒是一條捷徑。

“從此處乘船,至東海海域,大約需要多長時日?”瑟瑟淡淡問道,她想着有空回東海一趟,不知青梅和紫迷在飛龍島過的可好?

“半月有餘吧!”小釵笑道,“夫人想回東海去?恐怕樓主不允呢。”

瑟瑟挑眉笑道:“只是回去看看。”

三人正在峰頂閒聊,就見的一行男男女女大約有十四五個人,結伴來到了峰頂。他們都衣着鮮麗,顯然是精心妝扮過的。看到瑟瑟,都恭敬地施禮道:“見過樓主夫人。”

瑟瑟淡笑着道:“不必客氣。”

這八隊男女也是那夜篝火宴上成就的佳緣,今日也是過來拜山神的。

等了一會兒,申時已到,明春水還未曾來到。瑟瑟便微笑着道:“你們先拜吧,別錯過了吉時。”

衆人聞言,面面相覷。

瑟瑟笑道:“你們拜吧,我和樓主明日再拜也無妨!”

幾人聞言,向瑟瑟深深施禮,然後走到天池一側,八對男主雙雙跪倒,向着西天拜了三拜,然後又雙雙對拜。男子手中皆拿着一隻白雁,對拜完後,他們便起身將白雁放飛,代表着向黑山神靈稟告這一時良緣結成。

白雁放飛,撲閃着純白的翅膀,向雲霧縹緲的西天盤旋飛去。儀式拜完,一衆人笑鬧着陪着瑟瑟,在黑山峰頂等着明春水。

峰頂的風很涼,將瑟瑟的衣衫揚起,翩躚飛舞。

瑟瑟心中着實有些不舒服,早知曉這樣,還不如隨了明春水一道來,這樣在這裡等,他又不來,倒真是沒面子。瑟瑟知曉,他們崑崙奴都是信奉黑山神的,明春水既然說了申時要來,就應當是說到做到的?難不成還有什麼事比拜黑山還要更重要嗎?

在峰頂等了約有半個時辰,眼看着西天夕陽開始墜落,天邊晚霞徇爛燃燒。

夕陽落山,倦鳥歸巢。而明春水,卻還是沒有來。

圍着瑟瑟的幾個男女眼見的暮色的降臨,樓主卻還沒有到,他們心中也有些惶惶的,想要安慰瑟瑟兩句,卻不知說什麼纔好。

在他們崑崙奴看來,拜黑山神,這就如同漢人的拜堂儀式。拜堂時,夫君卻沒有到,這對一個女子而言,着實是有些羞辱的。

瑟瑟雖然心中極是不快,但是,她還是覺得明春水一定是遇到了什麼急事,否則他不會不來的。眼看着夕陽終於墜落在山的後面,瑟瑟淡淡說道:“走吧,我們回去。“

她起身,率先向崖下走去。

回到了摘月樓,也沒看到明春水的身影,瑟瑟覺得有些詭異,按理說,明春水有事,不可能不交代一下就出去的。而且,樓裡他的幾個隨身侍衛似乎都不在,看樣子是傾巢而出了。瑟瑟尋了一圈,就連雲輕狂也不在,這到底是去哪裡了?

倒是有一個侍女說道:“明樓主本來正要去黑山的,可是有侍衛傳來了一道消息,奴婢也不知是什麼事,樓主聞言似乎極是震驚,召了雲公子,鐵公子,還有貼身十二衛急匆匆就走了!”

“沒聽他們說是什麼事,也沒見他給我留話?”瑟瑟凝眉問道。

侍女輕輕搖頭。

瑟瑟低嘆一聲,道:“罷了,你下去吧。”

她靜靜坐在室內,擡眸向窗外望去,一大片花海在暮色中,依舊是燦然綻放,只是,此時,瑟瑟再也沒了賞花的心情。聽方纔那侍女所說,看樣子是出了大事,不然明春水不會那般倉促外出。可是,她卻不知是什麼事,只能在樓裡空擔憂。

原以爲第二日明春水就會回來,可是等了一日,又一日,兩日,三日,四日……一直過了八日,明春水還是沒有回來。

而瑟瑟卻感覺到春水樓裡的氣氛變得越來越怪異起來,她總覺得人們看她的眼光帶着一絲同情,行事都有些小心翼翼,說話亦是吞吞吐吐的。這種樣子,令瑟瑟有一種感覺,好似自己正坐在柴堆上,被蒙着眼睛,惴惴不安地等着火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