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薛鎮山被章臺鳳輕輕數語,說得恍如夢醒,雙頰泛紅,一時如坐鍼氈,真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了下去。

徐遠則目瞪口張,一縷饞涎由口角邊垂了下來,那模樣竟像中了邪的一般,盯着那少女一瞬不瞬。

章臺鳳冷聲一笑道:“看來你不但是生就的一副美人胎子,大約還擅長某一種妖冶迷人的邪術,否則大約不致使這一位如此入迷吧……”

那少女輾顏一笑道:“章姑娘太瞧得起我了,迷人之術我倒不懂,不過,卻略嫺移神心法……”

章臺鳳冷哼一聲道:“那還不是一樣!……”

抖手一掌,向徐遠臉上拍去!

但聽一聲脆響,徐遠登時被實實落落的摑了一掌,這一掌出手不輕,徐遠被摑得眼前金星亂冒,差一點摔下地去。

但也由於這一掌之助,才使他清醒了過來。

只見他也像由夢中醒來一般,啊了一聲,老臉頓成豬肝之色,吶吶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少女見狀不由嬌婉的一笑,櫻脣半綻,風情萬千。

甫行清醒了的徐遠,情不自禁的又把目光向那少女瞄去。

章臺鳳大喝道:“徐遠!”

幾乎二度爲那少女魅力所吸引的徐遠身子抖顫了一下,急忙移開視線,俯首應聲道:“老奴在!”

章臺鳳寒着嗓子道:“最毒的東西,也就是最美的東西,你一定要送上性命才甘心麼?”

徐遠羞愧無地的道:“老奴該死!”

緩緩移動了一下身子,索性將背對着那令人神魂迷亂的少女,不敢再存看上一眼之心。

薛鎮山坐立不安,終於站起身來,由懷中取出了一錠數約二兩的銀子,輕輕放在面前的矮几之上,道:“些許銀兩,權充一飯之敬,請姑娘收納!……”

目光轉向章臺鳳道:“可以上路了麼?”

那少女從從容容的搖頭一笑道:“請這位相公把銀兩收了回去!”

薛鎮山怔了一怔,道:“姑娘可是嫌少了麼?”

那少女格格笑道:“兩斤多鹿肉,最多不過十幾文錢,相公拿出二兩銀子,那是太多了!……”

眸光嬌悄的一轉,接下去道:“銀兩多少倒是其次的事,小女子並沒開飯店,自然就不能收相公的銀錢。”

薛鎮山收也不是,放也不好,一時大感爲難的道:“那麼……那麼……”

那少女繼續笑道:“小女因見三位夜行迷路,飢餓難當才延入篷幕,款以飲食,倘若收取了相公的銀錢,那豈不變成圖財了麼?”

章臺鳳冷然一笑,向薛鎮山道:“你就把銀子收回去吧,人家是看我們餓得可憐,才賞我們一頓飯吃,又豈會看得上你那二兩銀子?”

薛鎮山尷尬的依言收回銀兩,拱手一揖,道:“那就多謝姑娘了!”

腳步移動,就欲向篷幕之外走去。

章臺鳳卻無去意,故示從容的一笑道:“且慢,這位姑娘倒引起我的興趣來了,最好請你再等一會,讓我們有機會深交一交!”

薛鎮山因曾被那少女的美色吸引得幾至忘形,十分尷尬不安,不想再多耽下去,但聽了章臺鳳之言,只好又收步停了下來。

章臺鳳又仔細打量了那少女一眼,突然改以傳音入密道:“現在我們可以仔細談談了,你怎會知道我姓章的?”

那少女也以傳音入密道:“鼎鼎大名的飄香山莊少莊主,江湖中也算得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了,小女子怎敢不知。”

章臺鳳冷冷一笑道:“謝謝你的恭維!能夠施展傳音入密,在武林中已經不算弱者,現在該說出你的身份來了吧!”

那少女從容笑道:“獵戶人家之女,我不是早說過了麼?”

章臺鳳扳着臉道:“好吧,那麼姑娘芳名如何稱呼?”

那少女應聲道:“文無咎。”

“文無咎……”

章臺鳳輕輕喃喃了一遍道:“倒是初次聞名。”

文無咎一笑道:“一個獵戶人家的女兒,章姑娘自然是不會知道的了!”

章臺鳳沉下臉來道:“明人不說暗話,文姑娘快些說出目的來吧!”

文無咎柳眉一蹙道:“也好,章姑娘既是爽快人,我也不必多繞彎子了!……”

微微一頓,又接下去道:“請把薛相公借我一段時間可好?”

“把薛相公借你?……”

章臺鳳大出意外的道:“這是什麼意思?”

文無咎笑笑道:“沒有什麼意思,只問你是否答應?”

章臺鳳眉宇微蹙,道:“預搭篷幕在此,僞裝獵戶之女,以鹿肉爲餌,原來是想釣一個漢子!……”

聲調一沉,道:“只可惜你難以如願!”

文無咎平靜的笑道:“章姑娘自負聰明絕世,只怕對這事卻有些判斷錯誤。”

章臺鳳道:“錯誤出在哪裡?”

文無咎道:“第一,我要你把他借我,有一個重大而正當的理由,只可惜我不能說給你聽,第二,我決定要做之事,一定要做到如願爲止,而且……”

嬌媚的一笑,有些傲然的睨注着章臺鳳道:“不論你答應與否,我都可以輕輕易易的把他帶走。”

章臺鳳格格冷笑道:“這倒是我初次遇到的一樁奇事!不知道是憑恃你的武功還是那股妖媚誘人的魅力?”

文無咎正色道:“兩者我都不會用,只須我輕輕數語,他就會向你辭別,乖乖的由我把他帶走。”

章臺鳳冷笑道:“這樣看來,我是遇到扎手的高人了,不過……”

面色冷凜的接下去道:“我卻不相信你有這麼大的本領!”

文無咎鄭重的道:“那麼,咱們就以此做一個賭約如何?”

章臺鳳道:“如何賭法?”

文無咎道:“當我與他說完之後,倘若他向你提出辭別之言,你不得阻止拒絕,倘若他沒有辭別之意,我甘願當場自裁!”

章臺鳳笑道:“這未免說得太嚴重了,就算他不向我辭別,文姑娘也不致於就羞得要當場自殺!”

文無咎鄭重的道:“但我堅持如此。”

章臺鳳眸光連轉,終於一笑道:“好吧,那也隨你了!”

文無咎凝重的道:“你我雖是女流之輩,但章姑娘江湖俠女,豪情萬丈,大約是不會反悔的了……”

章臺鳳怫然道:“你把我看得太不堪了!……”

伸手向薛鎮山一指道:“要說什麼就快請吧!”

文無咎得意的一笑,立刻口齒啓動,用傳音入密之術,向薛鎮山輕輕說了數語。

只見薛鎮山面色立變,一副興奮、焦灼、急迫之色。

略一沉忖,向章臺鳳深深一揖道:“章姑娘……在下蒙姑娘相救之恩,深銘五內……”

章臺鳳心頭一沉,頓時覺得手腳冰冷,但仍勉強一笑道:“大約你不是爲了要謝我吧!”

薛鎮山吶吶的道:“姑娘猜得不錯,在下的確有一件事情想與姑娘相商。”

章臺鳳哼了一聲,道:“你說吧!”

薛鎮山猶豫了一下道:“在下要向姑娘告辭了!”

章臺鳳銀牙緊咬道:“我能問一句是爲什麼嗎?”

薛鎮山苦笑一聲道:“這個……這個……”

章臺鳳嬌軀一轉,擺擺手道:“不必說下去了……”

薛鎮山爲難的道:“那麼……”

章臺鳳大聲道:“不必這麼那麼,你可以走了!雖然我帶你到九頂山求醫,不是一件易事,但你的身受致命重傷,卻是爲了救我,咱們可說恩情兩銷,誰也不欠誰什麼!”

薛鎮山口脣嚅動了一下,似是還有什麼話想說,但結果卻沒說出什麼,終於微喟一聲,帶些歉意的向篷幕之外走去。

文無咎甜甜的一笑,輕聲道:“章姑娘,再見了!”

章臺鳳凝重得有如一尊塑像,面色慘白,一言不發。

在颯颯的曉風之中,只聽兩人的步履聲緩緩遠去,久久之後,方纔消逝不聞。

章臺鳳仍然木立原地,雙目呆直,一瞬不瞬,彷彿被人點了穴道一般。

徐遠有些驚懼的叫道:“小姐……小姐……”

章臺鳳恍如未聞,睬也不睬。

徐遠二度驚叫道:“小姐,您……”

章臺鳳脣角牽動了一下,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哭得極是傷心,放聲嚎啕,一發而不可遏止,徐遠手足無措,只有在一旁抓耳撓腮的份兒。

她有生以來,尚沒有遭受過這樣的挫折,依恃她聰慧的心靈,敏捷的思路,一切事無不迎刃而解,但萬萬沒有料到會栽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丫頭之手,而且竟栽得如此之慘!

終於,她收住哭聲,揩乾淚漬,緊抿的脣角間又現出了一抹堅定之色。

徐遠懸起的一顆心慢慢放了下來,試探的道:“小姐!……”

章臺鳳雙目一眨,恨恨的道:“燒了她的篷幕,咱們走!”

徐遠吶吶的道:“咱們去哪裡呢?”

章臺鳳哼了一聲,道:“去找那死不了的玉笠老人鄔侗!”

徐遠怔了一怔道:“找他做什麼呢?嫠婦峰的秘谷已經……”

章臺鳳咬牙道:“我們的行蹤除開那老鬼之外,有誰知道?”

徐遠恍然的道:“小姐是說姓文的丫頭與那老鬼是一夥的?”

章臺鳳皺眉道:“至少是那老鬼泄露了我們的行蹤,要不然那丫頭絕不能這樣十拿九穩的等在這裡!……這筆賬說不得要算在那老鬼的頭上!”

徐遠想了一下道:“小姐說得有理,咱們去把他那支破笛子砸碎了吧!……”

皺皺眉頭,又道:“不過,老奴覺得實在奇怪……”

章臺鳳道:“你奇怪什麼?”

徐遠道:“我奇怪薛相公爲什麼會跟了那文丫頭而去?難道是……”

他原想說難道是真的被她的美色所迷了麼,但話到脣邊,卻又硬行壓了下去。

章臺鳳雙目平視,似是答覆徐遠之言,又似吶吶自語的道:“這丫頭倒是我生平所遇的惟一強敵,今後是有了一決高低的對手了……”

銀牙咬得格崩有聲,徐徐又道:“這次雖然勝的是你,但只能算是乘我未備之時偷偷下手,下次相遇,只怕你就不能如此輕易勝我了!……”

徐遠不敢再多問什麼,迅快的取出千里火,把那篷幕引燃了起來,一時火光熊熊,嗶剝亂響。

就在火光照耀之中,章臺鳳帶領徐遠,重複向嫠婦峰的方向奔去。

這時已然是清晨時光,景物清晰在目,章臺鳳與徐遠搜遍了嫠婦峰四周,也不曾再見到玉笠老人與那松風童子的影兒。

徐遠忍不住道:“小姐,那老鬼大約早離開這裡了!”

章臺鳳點頭道:“那老鬼也是個難纏的人物,他自然不會在這裡等我來找他!……”

徐遠道:“那麼小姐何必還苦尋不休?”

章臺鳳幽幽的一嘆道:“這不過是略盡人事而已,那老鬼和那姓文的丫頭,今後大約是不容易找到的了!……”

眉頭深鎖,又冷傲的自語道:“但我章臺鳳也不是好惹的人物,任你們遠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們找了出來!……”

徐遠接口叫道:“小姐……”

章臺鳳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說什麼?”

徐遠吶吶的道:“老奴覺得要找玉笠老人與那姓文的丫頭雖不容易,但找薛相公倒有個地方可以找到!”

章臺鳳頗感興趣的噢了一聲,道:“你說說看,在哪裡可以找得到他?”

徐遠毫不遲疑的道:“白骨門!”

章臺鳳格格大笑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你說得不錯,薛相公遲早必有到白骨門之日……”

眸光一轉,接下去道:“不過,我卻不願意那樣去找他……”

徐遠皺眉道:“那麼小姐……”

章臺鳳咬牙道:“我們鬥鬥那文無咎,不論在哪一方面,也得先勝過她,單是找到薛鎮山,又有什麼意義?……”

伸手遙遙一指,道:“走,咱們再去瞧瞧那長恨峰主君路遙吧!”

“啊?……”

徐遠驚呼一聲道:“他大約恨死咱們了,如何還能見他?”

章臺鳳不以爲意的道:“那倒也不盡然,至少,我們與他是同病相憐,因爲我們也敗在了別人的手中,而且敗得很慘!”

不管徐遠再說什麼,當先向那秘谷的入口走去。

秘谷之中已然清醒了甚多,但成羣的血猿仍在,東一簇,西一夥,正百無聊賴的散處谷中。

走入不遠,就看到了長恨峰主君路遙。

只見他那馬臉拉臉拉得更長了,正孤獨的坐在一株樹下,目注着水塘中的五處浮榭,與遠處的疏林茅屋發怔。

章臺鳳與徐遠雖然到了他的身邊,但他仍然恍如未覺。

章臺鳳默立移時,幽幽的一嘆,道:“君路遙!”

君路遙如遭雷擊,猛然挺身站了起來,舉手欲劈!

但當他看清了是章臺鳳時,手腕一軟,又無力的垂了下去,但卻情不自禁的仰天爆出了一串狂笑。

章臺鳳一任他笑完,方道:“我又回來了,你想不到吧!”

君路遙雙目直直的盯在她的臉上,道:“果然想不到,大約你是要看看我死了沒有,是麼?”

章臺鳳眸光幽幽的盯注着他,搖搖頭道:“錯了,我的心腸並沒有那樣狠!”

君路遙哼了一聲道:“那麼你何必去而復轉,那姓薛的娃兒呢?”

章臺鳳笑道:“他傷病已好,自然是要離我而去了!”

君路遙怔了一怔,叫道:“沒有良心!”

目光古怪的在章臺鳳臉上轉了一陣,又道:“倘若回來的不是你,老夫定要把他碎屍萬段,出出心中的惡氣,但對你,老夫卻下不了這種狠手!”

章臺鳳淒涼的一笑道:“那證明你仍然盼着我回來!”

君路遙被她的話說得又是一怔,但兩眼中卻流出了兩滴清淚,良久良久,方纔哽咽沙啞的道:“也許你的話說對了,雖然你也是我的仇人,但我倒真的想再見你一面,這……這是爲了什麼?”

章臺鳳笑道:“這是最難解釋的了,也許這世上只有你我纔是應該聯合到一齊之人,因爲我們命運十分相像!”

君路遙忽然又仰天大笑了起來,最後笑聲一收道:“莫非你被那娃兒甩掉了麼?”

章臺鳳搖頭笑道:“我們不談這些,只談我們兩人的事好麼?”

君路遙神色間又現出一片興奮,喃喃的道:“我們兩人之事,莫非你……”

章臺鳳接口道:“你三十多年的時光中是爲了那個負心的女人,在此孤苦受疑,如今……”

君路遙恨恨的接道:“老夫在此隱居三十多年,想不到還會有那樣多人來找我的麻煩,毀掉老夫居處,擊毀老夫至寶,屠殺谷中仙猿,還差一點要了老夫的性命!”

章臺鳳道:“我要說的就是這些……”

眸光轉動,試探的道:“今後,你將做何打算呢?”

君路遙茫然一嘆道:“老實說,老夫方寸已亂,正不知如何打算?”

章臺鳳目光一轉道:“我且問你,你仍打算在這裡住下去麼?”

君路遙搖搖頭道:“地極溫玉已被那該死的九幽令主所毀,再在這裡住了下去,也沒有多大的意思了!”

章臺鳳又道:“難道你不記着今日的仇恨麼?”

君路遙幾乎跳起來道:“老夫有生之年都不會忘!……”

咬得牙關格崩有聲,又道:“但這仇如何報法,難道真的叫老夫向武林四聖一一下手,還有那九幽令主……”

章臺鳳笑道:“你怕他們麼?”

“怕?……”

君路遙仰天狂笑道:“老夫自幼就不知還有一個怕字,只是……只是……武林四聖廣佈天下,勢力強大,老夫孤孤單單,要報仇也並不容易!”

章臺鳳凝重的道:“這就是你我兩人應該商議的事了,你孤單一人報仇不易,但如與我聯手,那情形就有些不同了!”

君路遙面露喜色,道:“你是說要與我一齊去闖天下了?”

章臺鳳道:“你不肯麼?”

君路遙一疊連聲的道:“肯,肯!這正是老夫夢寐以求的事!”

章臺鳳凝重的道:“現在咱們該談談條件了!”

君路遙皺皺眉道:“還有什麼條件好談?”

章臺鳳道:“至少,你我之中該有一個遇事做主,發號施令之人!”

君路遙道:“那自然是我了,你年齡既小,又是女流之輩,不論武功經驗,都遠不及我……”

章臺鳳格格笑道:“單憑這一些就夠了麼?”

君路遙怔怔的道:“還要憑什麼?”

章臺鳳哼了一聲道:“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靠的是一副靈活的腦子,你有麼?”

君路遙皺皺眉頭道:“若論鬼聰明,老夫確不及你!”

章臺鳳一笑道:“昨夜之局,假如換了我是你,絕不致有此慘敗!”

君路遙點頭道:“這倒是真的!”

章臺鳳哼了一聲道:“這就是我要和你談的條件,倘若你願意與我合作,就要奉我爲主,否則,一切做爲罷論!”

君路遙猶豫了一下,道:“這也無關緊要,只要能與你一齊,在江湖中闖蕩上一番,也就行了!就以你爲主吧!”

章臺鳳噗哧一笑,道:“那麼,咱們該走了!”

“走?……”

君路遙道:“但我三十多年的基業總不能不……”

章臺鳳皺皺眉道:“三十多年的基業並沒有什麼值得留戀,成問題的倒是這些滿山遍谷的捲毛畜牲,應該怎樣安置它們一下!”

君路遙忙道:“這個容易,只要派丁華陽在此管理也就行了!”

章臺鳳道:“他人呢?”

君路遙道:“正在替我收拾裡面的殘局!”

章臺鳳淡淡一笑道:“那麼快些去交代一聲吧,我就在谷口之外等你,以半個時辰爲限,逾時不至,我就不等你了!”

話聲一落,與徐遠舉步向谷口走去,君路遙並不躊躇,雙肩晃動,向疏林芳舍之後飛躍而去。

不過盞茶左右,就見君路遙背了一個油布小包趕到了谷口之內,他似興奮似感慨的道:“老夫自料老死於此,想不到今天會重出此谷!”

章臺鳳幽然一笑道:“料不到的事情還多呢!走吧!”

於是,三條人影在驕陽照射下,向九頂山下走去。

如今且說與文無咎相偕而去的薛鎮山。

在文無咎引領之下,兩人一路疾馳,兩個時辰之後,已走出了八九十里,到達了一處山坡之前。

這裡已遠離了九頂山,到達了另一座山脈之中。

文無咎收住腳步,微微一笑道:“累麼?”

薛鎮山目光望着別處,道:“即使再走上一天一夜,也談不到一個累字。”

文無咎笑道:“我幾乎忘記你是曾經服食過萬年仙桃與受到地極溫玉三成精華之人了!……比起你來,我是差得多了!”

薛鎮山皺眉道:“姑娘對我好像知道得很多,不知您……”

文無咎立刻笑道:“我不是對你說過了麼,只是聽人說起而已。”

薛鎮山目光四轉,道:“姑娘要帶我去見的那人呢!”

文無咎道:“這裡就是絳雲山,出岫洞還在後山……”

眸光淡淡一轉,道:“但現在卻不能去!”

薛鎮山奇道:“爲什麼?”

文無咎道:“儘管那地方隱秘,但也不能說就十拿九穩的沒人知道,萬一被人注意上了,豈不是反而害了她,何況……”

眸光四外轉了一圈,方壓低了聲音道:“此處看來雖是一片荒山,但誰又敢說暗中無人注意我們,倘若被人發現了行蹤,那就更加不妥了!”

薛鎮山皺眉道:“依姑娘看來,誰會有這樣多的眼線,分佈各處?”

文無咎瞄了他一眼道:“那自然是武林四聖了!此處正當飛虎堡與神風門兩不管的地界,不但武林四聖的人時常出沒,就是其他門派之人,也常在這一帶出現!”

薛鎮山道:“那麼依姑娘看來,該怎麼辦呢?”

文無咎擡頭看看天色道:“現在時光還早,不遠處是黃石鎮,咱們到鎮上去消磨一天,待至入夜之後再來吧!”

薛鎮山無可奈何,只好頷首道:“就依姑娘!”

舉步就欲走去。

文無咎一笑道:“且慢!”

薛鎮山收步奇道:“怎麼,莫非姑娘又改變了主意麼?”

文無咎一笑道:“主意倒是未變,不過,咱們這樣到鎮上去,卻有些不大妥當!”

薛鎮山道:“這又是爲什麼呢?”

文無咎笑道:“我已說過武林四聖的人都可能在這一帶出沒,憑你的模樣立時就會引他們的注意……”

薛鎮山爲難的道:“這倒不好辦了……”

目光打量了四周一眼,道:“要不這樣吧,在下就在此處找一個可以匿身之處,等候姑娘一人到鎮上去吧!”

文無咎笑笑道:“我早準備好了……”

說着解下腰間的衣包遞了過去。

薛鎮山困惑的道:“這不是姑娘的衣服麼?”

文無咎笑道:“你何不先打開來看看?”

薛鎮山依言打開看時,只見其中是一件青綢長衫,一副精緻的人皮面具,一經打扮起來,立刻變成了一個二十餘歲的瀟灑秀士。

文無咎凝注着他一笑道:“這樣子已經蠻不錯了,就算那位章姑娘再遇上你,只怕也難以再看得出是你來……”

說話之間,也把青綢面巾戴了起來。

於是,兩人並肩而行,轉下山坡,徑向黃石鎮中走去。

黃石鎮規模不大,但因地當要衝,卻也商鋪林立,熱鬧非凡。

薛鎮山細細打量着街上行人,卻也沒有什麼值得注意之事,當下漫無目地的隨着文無咎登上了一座酒樓。

酒樓上座客不少,八馬五魁,正在熱鬧之際。

薛鎮山心事重重,酒入愁腸,特別易醉,三杯入肚,就有些頭暈目眩,頹然欲醉的感覺。

文無咎酒量倒是不錯,一杯杯慢斟淺酌,但她的蒙面青巾卻始終戴在頭上,不曾除下。

座客中雖然多的是武林人物,但像這樣蒙着面巾用酒飯的卻是絕無僅有,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加上文無咎又是一個女孩子,那就更加易於引起人們的注意。

不久。

只見一個搖搖晃晃的酒客走了過來,醉眼惺鬆的一笑道:“兩位是一道的麼?”

薛鎮山皺皺眉道:“不錯,兄臺有何指教?”

那人約有四旬年紀,濃眉大眼,腰掛長劍,一看就知是個慣走江湖的武林人物,聞言呵呵一笑道:“到底是讀書人,一開口就酸溜溜的,叫人難受……”

一指文無咎道:“這位是你的娘子麼?”

薛鎮山強壓怒火,冷冰冰的道:“不是。”

那漢子粗豪的一笑道:“那定是情人了!”

薛鎮山怒道:“尊駕不要胡說八道,出口傷人!”

那漢子怔了一怔,更加大笑道:“出口傷人……大爺還沒說厲害的呢,大約你是冒充文人,拐賣人口的販子吧,要不爲什麼這妞兒掛着面巾,不敢見人?”

薛鎮山真想抽他一頓嘴巴,但甫欲動手,卻被文無咎暗暗止住了,只聽她嬌俏的一笑道:“和一個醉漢爭論什麼,不理他也就算了。”

酒樓上的座客也都注意到了,聞言不由起了一陣鬨笑。

那漢子不禁惱羞成怒,大叫道:“大爺原認爲你是被拐的人口,看來是大爺估計錯了!你們是一對偷情私奔的野鴛鴦吧!”

薛鎮山又想抽他一頓嘴巴,但卻再度被文無咎阻止了下來,冷冷一笑道:“如果你又估計錯了呢?”

那大漢怔了一怔道:“再不會錯了,要不然你爲何在飲酒吃飯之時還戴着面巾!”

文無咎哼道:“你管不着!”

那大漢道:“大爺偏偏要管!”

文無咎道:“你要怎樣管呢?”

那大漢道:“先把你的面巾取下,讓大爺仔細看看,是否認得你。”

文無咎冷笑道:“取下面巾來倒是容易,不過,只怕你會受不了!”

那大漢又是一陣呵呵大笑,搖搖擺擺的道:“是你自覺生得漂亮,怕大爺轉你的念頭,還是你這副模樣生得不敢見人!”

文無咎平平靜靜的道:“你是定然要看了?”

那大漢道:“那是自然……”

聲調一沉,又道:“如果你不自動的取了下來,大爺就替你代勞了!”

文無咎一笑道:“如果出了意外,你可不要怪我!”

那大漢一拍桌子道:“大爺不耐羅嗦,你推宕什麼?”

文無咎冷冷一笑,果然把蒙面的青巾輕輕的拉了下來!

文無咎的面巾一經拉下,那大漢登時像着了魔的一般,雙目呆直,口脣大張,一股口涎滴滴嗒嗒的流了下來。

同時,坐在文無咎對面,只要是能看到她的面容之人,也都像那大漢一樣,俱皆像被人點了穴道,一動不動。

這情形登時轟動了整個酒樓上的顧客,俱皆想來看一個究竟,但一與文無咎的面容接觸,立時就變得失神落魄,幾乎無一例外。

霎時之間已有二十餘人呆呆的站在對面,個個姿式不同,表情互異,但失神落魄之狀卻是如出一轍。

薛鎮山眉宇微鎖,暗以傳音入密道:“文姑娘,最好少露鋒芒,免得引起意外!”

他說這話時,眼睛也是瞧着別處。

文無咎微微一笑,又輕輕把面紗戴了起來。

良久之後,二十餘人方纔陸續恢復清醒,面面相覷,個個如墜五里玄霧之中,仍是一副癡癡迷迷之色。

文無咎睬也不睬,輕聲道:“這酒吃得實在掃興,換一家吧!”

薛鎮山更是想早些離開此處,聞言連忙招保倌算賬,起身欲行。

忽然——

只見一個發髯勝雪,但卻紅光滿面的老者,橫身走了過來,道:“兩位慢走!”

薛鎮山眉頭一皺,道:“老丈有何指教?”

那老者森冷的一笑道:“兩位請留下姓名。”

薛鎮山道:“在下等偶經此處,與老丈素不相識,何必通名報姓?”

那老者冷哼一聲道:“兩位戲弄夠了這裡的朋友,就這樣拔腿一溜,未免太便宜了一些,至少,有我鐵心老西門龍在此,還不能眼看着不管!”

“啊……”

文無咎叫了一聲道:“你就是鐵心老西門龍?”

那老者又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既知老夫在此,就應該留三分面子!”

言下一副傲然之態。

文無咎冷笑道:“那真是久仰大名了,曾與九幽令主連鬥三百招而能不分勝負之人,當世武林之中也就不多了!”

薛鎮山雖不知道這鐵心老西門龍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但聽得文無咎之言,卻不由爲之暗暗吃了一驚!

西門龍又森冷的一笑道:“老夫既已報出名來,兩位也該報個萬兒了吧?”

薛鎮山不自然的一笑道:“在下爲了某種原故,不便說出姓名。不過,老丈如不反對,可以用飄萍客稱呼在下!”

“飄萍客……”

西門龍重複了一遍,冷峻的一笑道:“好吧,那麼芳駕呢?”

“文無咎!”

西門龍又重複了一遍,似是腦海中沒有兩人的印象,然後淡淡一笑道:“兩位是要在鎮上住一段時日麼?”

薛鎮山搖頭道:“在下早已說過只是偶經此處,入夜之前就要離開此處了!”

西門龍怔了一怔道:“兩位當真是神秘人物,不待明晨再走,卻要在入夜之間離開,這倒真是有些令人費解……”

聲調一沉道:“不論往東往西,都要在六十里外才有宿處,不知兩位夜行何往?”

文無咎冷笑道:“你是官俯衙門還是武林霸主,這也管得着麼?”

西門龍尷尬的一笑道:“不錯,老夫是管不着,不過……”

目光森厲的掃了兩人一眼,道:“老夫就以地主的身份,多留兩位半個時辰,大約兩位總會賞臉的吧!”

文無咎冷笑道:“那也得看你留下我們是爲了什麼?”

西門龍大笑道:“老夫想見識見識兩位的武功奇學。”

文無咎毫無難色的道:“那就請你說明時間地點吧!”

西門龍一笑道:“姑娘倒不愧是乾脆之人,今夜初更鎮西十里劉家窪,亂葬崗子裡見面如何?”

文無咎冷冷的道:“既是老丈指定了時地,我們完全應命也就是了!”

西門龍得意的一笑道:“那麼,兩位此刻可以隨意行動了!”

文無咎冷冷一笑道:“咱們走!”

當下與薛鎮山一先一後,向酒樓之外走去。

街上車水馬龍,行人擾攘。

但兩人走出不遠,卻見暗中似乎已有三四個可疑之人在緊盯不放!

薛鎮山微微皺眉道:“文姑娘看到了麼?”

文無咎不在意的一笑道:“哪自然是西門龍的屬下爪牙,在監視咱們的行動。”

薛鎮山微微一嘆道:“姑娘是聰明之人,但不知此舉是否有些不智?”

文無咎噗赫一笑道:“不妨對你明說,這是我有意安排的。”

“啊……”

薛鎮山差點要跳了起來,同時有一種受辱與被欺的感覺,吶吶的道:“姑娘爲何要如此?”

“鐵心老西門龍恃才傲物,正想借此給他一點顏色,要他今後不敢目空四海,眼中無人。”

薛鎮山道:“姑娘曾說他與九幽令主互搏三百招而不分勝負,不知是真是假?”

文無咎頷首道:“那倒一些不假,論武功,此人確然是一個勁敵……”

眸光轉動,微笑道:“但勝負之分,武功的高低並不足恃!”

薛鎮山皺眉又道:“在下孤陋寡聞,不知這人在江湖中……”

文無咎笑接道:“亦俠亦盜,亦正亦邪!”

薛鎮山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我們有事待辦,又何不拋開此事……”

文無咎嘆息一聲道:“除開教訓他一番之外,還有一個使我與他一鬥的更重大的理由,他是我的仇人!”

“噢……”

薛鎮山震了一震道:“這……在下就不便阻止姑娘了!”

說話之間,已經來到了一座客棧門前。

文無咎並不徵求薛鎮山的同意,顧自大步走了進去,開了一個房間,向薛鎮山笑笑道:“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咱們就各自瞑目坐息一會吧!”

薛鎮山心雖不願,但卻不便多說什麼,只好在房中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瞑目調息。

時光靜靜逝去,文無咎雖在房中,也不曾把蒙面的青巾除去,對薛鎮山倒是也未再說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店門外響起了一片吵嚷之聲。

薛鎮山本不願多事,但那吵嚷聲中卻有一個十分熟稔的聲音傳入耳鼓,且又一時聽不出究是誰來。

終於,薛鎮山離座而起,悄聲道:“在下去去就來!”

文無咎一笑道:“原來你這樣愛看熱鬧!”

身形未動,盤坐如故,顯然對此不感興趣。

薛鎮山顧自輕輕啓開房門,向外走去。

一經走出店外,一個熟悉的人影立刻出現眼前,原來竟是在三官鎮外分手的牟南華。

牟南華已改了一身裝束,只見他一副書生打扮,瀟灑出塵,衣飾十分華麗,但此刻卻正與人爭吵。

與他爭吵之人是四個勁裝大漢,其中一人氣勢洶洶的道:“罵你是客氣的,老子叫你把馬拉開,還得罪了你麼?”

牟南華也大嚷道:“不客氣又怎麼樣,難道在大街鬧市之中,你們還敢打人不成?”

那大漢怒喝道:“怎麼不敢,如你敢再開口出不遜,老子就把你的小腿敲斷!”

牟南華大叫道:“你怎不敲敲看?”

那大漢怒吼道:“看來你當真是要討打了!”

驀起一腳,踢了過來,部位果然是徑奔牟南華的膝蓋。

牟南華冷哼一聲,微退半步,伸手輕輕一抄!

他出手快捷,一抄之間,已經拉住那人腳跟,微一用力,那大漢立刻狼狽不堪的向外摔去,實實在在的跌倒了地上。

看熱鬧的人早已圍起了一個大圈,見狀轟雷似的喝出了一個好字。

薛鎮山且不上前,顧自袖手旁觀。

另外三名大漢,見狀一擁上來,大喝道:“小子,倒看不出你還是個練家子!”

三人掌拳互出,迅如滾雷奔電般一口氣各自攻出了十餘招之多。

牟南華應付從容,不停冷笑,但見他身形輕俏,有如穿花蝴蝶一般,在三人中穿來穿去,一時之間,竟把三人逼得後退不迭。

那被摔倒的大漢,此刻早已爬了起來,也紅着臉加入了戰團,但饒是以四敵一,也還是難以製得住牟南華。

忽然——

正當打鬧得難分難解之際,只聽有人一聲大喝道:“住手!”

四名大漢聞言如奉綸旨,連攻三招,疾步而退。

牟南華冷哼一聲,也自連忙住手。

只見喝止四人的是一位瘦小的老頭兒,一身土黃布衣褲,手中握了一支四尺多長的旱菸杆兒,冷峻無比的道:“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快些滾了回去。”

那四名大漢喏喏連聲,抱頭鼠竄而去。

那瘦小的老兒見那四名大漢去遠,方纔向牟南華一笑道:“小哥兒尊姓大名?”

牟南華怔了一怔道:“你不是他們一夥的麼?”

那瘦小的老兒道:“可以算一夥,也不能算一夥!”

牟南華奇道:“此話怎講?”那瘦小的老兒道:“老夫是鐵心山莊的總管,他們是鐵心山莊的莊丁,同是鐵心山莊西門莊主的手下之人,自然該算一夥……”

牟南華冷哼一聲道:“又怎麼不算一夥的呢?”

那瘦小的老兒道:“老夫與他們地位懸殊,又怎是一夥!”

牟南華冷笑道:“勢力眼!原來也是給人當看門狗的!”

那瘦小的老兒大怒道:“老夫有意擡舉於你,你卻硬是不識擡舉!”

牟南華不屑的道:“如果願意打架,在下願意奉陪,要不然我可要走了!”

那瘦小的老兒陰陰的道:“要走可沒有這樣容易!”

牟南華怒叫道:“那麼你想怎樣,要打架就動手吧!”

雙拳緊握,蓄勢以待。

那瘦小的老兒沉聲喝道:“如想真要與老夫動手,那可是你自討苦吃了!”

牟南華不耐的大喝一聲,當胸一拳搗了過去。

然而他實在低估了這位鐵心山莊的總管,只見他有如鬼魅飄忽一閃,已然躲開了牟南華的兜胸一拳,而後卻五指並列,向牟南華後頸之上砸了下來!

牟南華一拳未曾擊中對方,身形前傾,空門大開,一時之間險象環生,危機重重!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但見一條人影疾衝而至,探手扣住了那瘦小老兒的手腕,喝道:“朋友,這就不合江湖規例了!”

那瘦小老兒沒料到有此一着,只覺右腕像被鋼箍扣住了一般,再也掙扎不動一絲一毫。

當下掙扎着叫道:“老夫出手教訓這娃兒,與你何干!”

那救下牟南華的正是薛鎮山,只聽他冷冷一哼道:“關係可大了,因爲他是我的朋友!”

此言一出,不獨那瘦小的老兒怔了一怔,連牟南華也是一呆,因爲此刻的薛鎮山改裝易着,加上了人皮面具,根本無法認出是他來。

那瘦小老兒手腕被扣在別人手中,發作不得,只好掙扎着叫道:“老夫又怎的不合江湖規例了?”

薛鎮山冷笑道:“他與那四人交手,無非一時意氣之爭,大不了拳來腳往,誰勝誰負都無大礙,但你卻是暴出煞手!”

那瘦小的老兒已然認出了薛鎮山就是在酒樓上與鐵心老訂約之人,當下喃喃的叫道:“老夫願意認栽,請放手吧!”

薛鎮山冷笑道:“沒有這麼容易,至少,你得先給我的朋友賠禮。”

說話之間,五指微微一緊。

那瘦小的老兒哎喲了一聲,忙道:“這個好辦,老夫給他賠禮就是了!”

牟南華雙目睜得大大的,忽然叫道:“你是……大哥……”

原來他已聽出了薛鎮山的聲音。

薛鎮山大笑道:“不錯,賢弟,你好麼……”

牟南華開心的一笑道:“好是好,但要不是大哥來的這樣巧,只怕已被這老狗打傷了!”

薛鎮山道:“賢弟準備怎樣罰他?”

牟南華忖思了一下道:“就罰他跪在街心之中,自己打兩個嘴巴吧!”

薛鎮山向那瘦小的老兒一笑道:“你可聽到了麼?”

那瘦小的老兒似乎料不到有此一着,聞言不由一震的道:“不行,老夫頂多向他說上兩句好話,跪在街心自打嘴巴,老夫雖丟得起臉,但我的主人卻丟不起!”

薛鎮山冷笑道:“這就難辦了,要不這樣吧,在下替你說個人情,你就在街心跪上一跪,免打嘴巴算了!”

牟南華叫道:“好吧,大哥,看你的面子,就這麼辦吧!”

但那瘦小的老兒仍然叫道:“不行,老夫誓死不跪!”

薛鎮山五指再度緊了一緊,道:“那就莫怪在下手下無情了!”

那瘦小的老兒痛得冷汗淋漓,但卻仍然堅決不跪。

忽然——

一個冰冷的聲音喝道:“就跪下又有何妨!”

“啊……”

那瘦小的老兒果然乖乖的跪了下去,吶吶的道:“老奴遵命!”

薛鎮山聞言一怔,擡頭看時,只見在酒樓上相遇的鐵心老西門龍正冷冷的站在對面!

薛鎮山尷尬的一笑道:“這位是貴莊屬下麼?”

西門龍寒着嗓子道:“你這是明知故問,方纔他不是早已報出了萬兒了麼?”

薛鎮山冷聲一笑道:“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這隻怪尊駕平日沒有好好管教屬下之人!”

西門龍面孔鐵青的道:“閣下教訓極是,不過,老夫畢竟還有一點值得自傲,他寧死不屈,還算保存了老夫一份骨氣!”

薛鎮山苦笑一聲道:“既然如此,方纔之事就算揭過不提,可以要貴屬下起來了!”

西門龍大聲狂笑道:“沒有老夫的命令他不敢跪下,沒有老夫的命令他也不敢起來!”

薛鎮山冷笑道:“那足見尊駕威風凜人,不同凡響。”

這本是挖苦之言,但西門龍卻不以爲意,面含微笑,向前步步逼來。

薛鎮山連忙蓄勢戒備,準備迎敵。

沙沙的腳步聲愈來愈近,雙方已相距不過五尺。

看熱鬧的人自西門龍出現之後,都已紛紛散了開去,顯然對他的威勢十分畏懼,都不願因而惹禍上身。

但就當大戰一觸即發之際,西門龍卻忽然身形疾轉,以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之勢,探手扣住了牟南華的右腕。

原來這是他的聲東擊西之計。

牟南華全神貫注於西門龍與薛鎮山即將暴發的惡戰,做夢也沒料到有此一着,自是被扣了一個正着。

薛鎮山原認爲他是衝向自己而來的,絕不會乘隙向牟南華下手,也未防到會有此變,一時也是救援不及。

西門龍用力不小,牟南華痛得彎腰俯身,哎喲不已。

薛鎮山大爲憤怒,沉聲喝道:“卑鄙的老賊,放手!”

西門龍大笑道:“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薛鎮山冷叱道:“你不覺得此舉太失身份麼?”

西門龍大笑道:“你別忘了江湖之中對老夫的批評是亦俠亦盜,亦正亦邪,老夫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得出來。”

薛鎮山沉聲道:“那麼你打算怎樣?”

西門龍道:“很簡單,劉家窪亂葬崗之約以後,請駕臨鐵心山莊領人就是了……”

微微一頓,又道:“別妄想在老夫身後偷襲,小心老夫運功震斷了他的心脈!”

薛鎮山恨得牙根發癢,但一時卻無可奈何。

西門龍目光四外一轉,忽然笑向牟南華道:“咱們走吧,老夫的山莊之內景緻清幽,一定怠慢不了你!”

橫拖豎曳,拉着牟南華絕塵而去。

薛鎮山略一沉忖,奮身欲追。

但一隻柔膩的纖手搭上了他的肩頭,只聽文無咎輕輕的道:“不要莽動!”

薛鎮山恨恨的道:“我對不起他!”

文無咎一笑道:“這也不能怪你,何必如此自責……”

微微一頓道:“他是你的什麼人?”

薛鎮山道:“結拜的義弟!”

“義弟……”

文無咎又是一笑道:“我們回店中談吧!”

嬌軀轉動,與薛鎮山轉回了店房之中。

薛鎮山心中甚是激動不安,與牟南華甫行相遇,卻料不到會變故突生,竟被西門龍活活捉去。

文無咎輕輕掩上房門,道:“你對他知道得很深麼?”

薛鎮山怔了一怔,道:“莫非文姑娘認識他?”

文無咎搖頭一笑道:“我沒有這樣說呀……”

薛鎮山着急的道:“在下如不救他出來,心中着實不安……”

文無咎道:“救他出來容易,但是……”

薛鎮山道:“但是怎麼,姑娘已經胸有成竹了麼?”

文無咎道:“救他出來之後,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薛鎮山爽然道:“姑娘請說,不論是在下做到做不到之事,都將盡力而爲!”

文無咎道:“這簡單的很,只要救他離開魔掌之後,你也即刻與他話別,日後不管任何理由不再混到一起就行了!”

薛鎮山奇道:“這是爲什麼呢?”

文無咎道:“不要問我爲什麼,只要你答應!”

薛鎮山心中雖然困惑,但卻毫不遲疑的道:“好吧,我答應也就是了!”

文無咎道:“大約你不會反悔吧!”

薛鎮山正色道:“在下堂堂七尺之軀,豈是輕諾寡信之人!”

文無咎一笑道:“這樣就好。”

薛鎮山急道:“救他的辦法如何,姑娘準備……”

文無咎一笑道:“你急什麼,等入夜之時,去赴西門龍之約,自然會還你一個毫髮不損的牟弟弟,難道你信不過我麼?”

薛鎮山面色一紅,不再多說什麼,當下瞑目養息。

時光慢慢逝去,天色終於黑了下來。

文無咎徘徊而起,輕輕一笑道:“時間差不多了……”

薛鎮山頷首示意,於是,兩縷黑影在夜幕掩護中衝出店房,像幽靈鬼魅一般,向劉家窪的亂葬崗子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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