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着體溫的熱辣升騰的手指,不經意間劃過我濡溼的手腕,燒起內心裡一片無名的火焰。無意識的慌忙想要閃躲之際,卻又被他眼疾手快的抓了過去。
那片灼熱,就像要燒到我的內心深處而去。那裡大片大片的黑暗,和着一大片望不到盡頭的死水,仿似也要被燃燒點着了,奔騰的火海,遮覆住了我清冷的準備隔岸觀火的眸子。
“怎麼了?不喜歡朕看嗎?”廖靜宣緊緊握住我的手腕,扯起的脣角邊,露出了一抹淺淺淡淡的笑顏。將那片薄涼的嘴脣,也映照出了柔和的光暈。
“不是的,您倘若是想要看,看便是。”我有些尷尬的掙脫出他的桎梏,將手腕高高舉到了他的眉眼處。晶瑩光亮的顏色,更加璀璨奪目起來,一下子便耀出了一室的光芒。
“這個手鐲是你母妃給你的?你母妃叫什麼?姓什麼?家住何處?”廖靜宣只看了一眼,便急匆匆的又一次緊緊抓住了我的手腕。
這一次他的眸子裡現出了久遠的冷漠,他的嗓音夾帶着急切的探知,眼底深處好像還有一絲傷痛的懷念,一顆怎麼都不能終止下去的念想。
我莫名其妙的將他望了好久,呆愣住的脣角張張合合間,卻不能發出任何一個音節。只能很是麻木的,不,是很驚訝的望着他,順着他冷漠的眸光,不受使喚的點了點頭,又慌忙搖了搖頭,矛盾異常。
“你這樣到底是說的什麼?朕不明白。到底是還是不是?”廖靜宣低下頭,又細細端詳起那隻手鐲,漆黑色的眸子裡現出了焦急難耐,眼神卻始終不肯離開那隻手鐲半寸。
“我,我,臣妾是說這個,這個手鐲確實是母妃給臣妾的。只不過,母妃到底姓什麼?臣妾是真的不知道的。”我被這樣少有的神情嚇得呆愣住,結結巴巴,話不成句,竟然真的不知該如何纔是對的了。
“你母妃?對,那她的封號是什麼?”廖靜宣微微眯起了他幽深漆黑的眸子,慢慢擡起的臉頰,仿似就要陷入沉思中了。而正當我依舊處在驚訝之中時,卻突然又聽見他說:“對了,是錦妃對吧。錦妃?好像就不是了。”
“怎麼了?什麼是不是了?她是臣妾的母妃,也只是臣妾的母妃,僅此而已,絕無其他。”我自他懷中小心的挪開了位置,站定在他面前,眸子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可以容忍我自己對她的抱怨,可以容忍我自己對她的不滿,但是我不能容忍別人對她出言不遜。再怎麼說,她都是我的母妃,我這一世的生身母親。
“殤兒,你看你,朕沒有別的意思。朕只是覺得這隻手鐲很眼熟,朕以前一定是見過這隻手鐲的。只是時日太久,竟然忘記在哪裡見過了。所以,便想問問你的。”廖靜宣舒展了眉頭,扯起一抹輕輕淺淺的笑顏,將我又重新拉回了他的懷中。
“皇上以前見過這樣一隻手鐲?還真是奇怪吶,母妃說這隻手鐲三國之中僅有一隻。可是皇上是在哪裡見到的呢?哦,一定是以前去東舒時,在母妃手腕處見到的吧。”我知道他說見過,就一定是見過的了。
可是,我又不能直接問他,在哪裡見過,誰會擁有這樣的手鐲?只好這般裝作什麼都不知情的,轉個彎子問向他了。
我也確實很好奇,我想他若是當真以前見過的話,那肯定就是那名女子所佩戴的。那他自然是會認識她的,不然,如此私物,他一個男子怎會想見便能見到呢?
“不是的。太上皇以前有位妃子,手中就曾經帶過這樣一隻手鐲。具體是不是一模一樣,朕倒是記不清楚了。只是整體看上去,感覺應該是分毫不差的。
哦,對了,臣弟回來時,你可以問問他的,那是他的母妃。”廖靜宣眉目漸漸的鎖成了溝壑,眸子裡的精光慢慢散去,只餘下一片蒼茫,殘留在眼眶深處。
“哦,好的。”我垂下頭去,亦是掩蓋起了自己滿腔裡,翻騰昇起的疑惑與不安。
也許她就真的是,我和薛皓羽都要極力尋找的那名女子了,只不過有太多的疑惑貯存在了我的心中。原來她竟然就是廖靜宸的母妃,那她現在是去了哪裡?爲什麼我從未聽廖靜宸提起過他還有母妃這件事情呢?
好多的疑惑,想也想不明白。我甩甩頭,強力壓抑着自己先冷靜下來。慢慢理順各種雜樣瑣事,再行談說別個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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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於昨個兒宴會之上,蓮婕妤替我說了好話。所以今兒個我便決定去凝安殿看望她一下,當然在這種情況下,我是極爲不願意在凝安殿見到涵賢妃的。故而,便專程派遣絮美人前去了毓秀宮纏住涵賢妃。
進到凝安殿裡,我才發現這裡早已經變了模樣。除去一片萋萋的綠樹鮮草之外,竟然沒有一朵開的嬌豔的鮮花。大殿之內也是如此,各種擺設賞玩皆是樸素的很,絲毫不
見一點兒華麗之象。
就連絮美人,熙美人這樣小小美人的宮裡,都比她這個婕妤顯得華貴許多。而且,最讓我驚訝的竟然就是正殿之內的大堂上,赫然擺放着一尊一身白衣的觀世音。
前面被擦拭的乾乾淨淨的香爐上,正自徐徐燃燒着一支剛插上去不久的檀香。
“蓮婕妤何時有了這等癖好,一室的素雅與淡然,難道真的想要旋入空門不成?”我轉過身來,定定望着她。一臉的不敢自信與驚訝。下一秒鐘卻不知爲何,又覺得自己就該相信這是真的。
“皇后娘娘操心的事情已經夠多的了,臣妾這等小事,娘娘還是不要往心裡去琢磨吧。”蓮婕妤亦是轉頭望住我,一席話下來不出所料的全是連諷帶嘲。
“當然,今日本宮前來自然不是爲着這些,繁瑣之事也沒有,所要做的就是要感謝蓮婕妤,昨日裡的出言相助。
雖然那確實是本宮的手鐲,本宮也很感激蓮婕妤的幫襯。可是在本宮眼裡熙美人雖不愛說話,可自始至終從未有過壞心思。因爲這件事情,而害她被打入大牢,本宮這心裡當真是過意不去的很。”我說着,便生硬的擠出幾滴淚水,貯存在眼眶之內,任由它在其間打轉翻滾。
“其實你也不必謝我,我都懶得幫你。這次的事情,我也只是就事論事而已,並沒有故意偏向你的意思。但是聽你此番話下來,竟然是要怪罪我誣陷了熙美人不成?”蓮婕妤將下巴一揚,高高擡起的眸子,斜斜望向我,一臉的飛揚跋扈,一臉的看不入眼。
“蓮婕妤說的哪裡話,不論如何,本宮還是要謝謝蓮婕妤的。如今像蓮婕妤這般,敢出言相助的人已經很少了,本宮由衷的感謝蓮婕妤。
只是,熙美人的事情,本宮實在想不出解決的辦法了。昨個兒晚上,與皇上說了一晚上,皇上都不鬆口,最後還生了本宮的氣去。唉,這可如何是好呢?”我皺起眉頭,一臉的無可奈何與茫然無措。
“我就想不明白,你還管她做什麼?不正是她偷了你的鐲子去嗎?她那是罪有應得,你不要操這麼些不該操得心了。”蓮婕妤望着我淚眼汪汪的眸子,終是升起了一絲不忍之心。
言語雖然依舊是生硬冰冷,可微微皺起的眉頭,已經泄露了她的心事。
“雖然是她偷取我的東西在先,可是我總也不能忍心看她被關押進大牢內。畢竟我們同在廖宮裡,又相處了這麼久。猛然想到平日裡少言寡語的她,便是因我而入的大牢,我這心裡又怎麼能忍心呢?
我現在在皇上面前是說不上什麼話了,皇上壓根就不聽我的。這可真是惱人啊。”我垂下頭,不停的自責着自己的無用。唉聲嘆氣的一副模樣,好不悽楚。
“你都說不上什麼話了,這後宮裡就別指望有誰能夠在皇上滿前,遞上話去了。”蓮婕妤不耐煩的轉身坐在了椅子上,微微頷首思慮了一會子。
忽而又擡起頭來,狐疑的看了我幾眼,緩緩說道:“我想既然都這樣了,唯一可以說上話的就只能是熙美人的父親了。我記得她的父親是京兆尹是嗎?想來向皇上求求情,還是很有可能的。”
“對,對。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還是蓮婕妤想的周到。可是,我與京兆尹衛大人並不熟識,怎麼能夠與他取得聯繫呢?我現下焦急的不得了,就想着趕緊向他將整件講清楚,說明白。”我一臉的感激神情,眸子滿懷熱切期盼的望着她。
“這還不簡單?你若是不想讓皇上知道,偷偷出宮去尋他,然後說清楚不就好了嗎?”蓮婕妤又遞給我一個大大的白眼,冷冷言說。
“但是倘若是我一人出宮而去,肯定會引起皇上懷疑的。要不,蓮婕妤就好人做到底,陪我一道出宮去吧?!”我上前兩步,走到她跟前,俯下身子,低聲懇求道。
“這可不行,我還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呢,哪裡有時間陪你出宮去啊?”蓮婕妤想也未想,一口便回絕了我的意思。
而正當我犯愁着該怎樣,再找個什麼好的理由說服她之際,她卻突然自己便轉了心思。
我不解的望着她,突然之間便矮了下去的氣勢,暗淡下去的容顏,低沉了的嗓音,她說:“陪你出宮一趟,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我纔會陪你去。”
不就是一件事情嗎?只要不出我的範圍內,又是現下這般情況,想來一百件事情我也會答應的,於是我想也未想的脫口說道:“你說吧,我會答應的。”
“我不管你想要什麼,但是不要傷害靜宸表哥!記得,永遠都不能!”蓮婕妤正視着我,是從來未有過的嚴肅與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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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內忽然一震,漸漸混亂開來。就在剛纔,我還想象了許多許多種,她也許會提出來的難題。但是,再怎麼想,我都沒有想到她說出來的竟然就
是廖靜宸!這倒是讓我無端莫名其妙了一番,難以揣摩。
但即便是如此,我也極爲鄭重的點頭答應了她。她仿似並不能完全相信我,只是又低低的補充了一句:“倘若你想要什麼,找我便好。還有,想在廖宮裡生存,你的心太軟!”
我終於還是收斂起了所有的胡思亂想,一本正經的,拿出從來未有過的正經神色,嚴肅且又嚴整的說道:“一定會的,答應了你,就一定會記住的。”
她又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將我審視了好一會子,便也真的接受了我的答案。緩和了神色之後,便讓我回去換身尋常的羅裙。我便就知道,她接受了我的答案,願意陪我出宮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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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蓮婕妤一同面見了皇上,以想要出宮上香爲由,終是得到了皇上的批准。出得皇宮大門,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馬車便在一處極爲熱鬧吵嚷的街道口停住了。
駕車的小席子,一路小跑到前面探了下路程與環境,又轉回到車廂跟前來,告訴我們已經到了京兆尹的府邸道口前。
只是街道太過擁擠了,馬車根本就進不去。沒有辦法,我看了蓮婕妤一眼,當先一個跳下了馬車。
轉身想要扶住她時,她卻已經下了馬車來。我們兩個帶着小席子與另外兩名,都換過衣衫的小公公,一起向衛家府邸走去。
原來怪不得這街道並不寬敞,卻還如此熱鬧呢。放眼望去,這街道邊上酒樓,茶肆,當鋪,商店,林林總總,樣式繁多。只不過,看着那一道道青石磚瓦的牆壁,不用多想,就知道肯定是年代已久的建築物。
這樣一想,熙美人家裡也定是寬裕不到哪裡去。能夠住在這麼人潮擁擠的地方,且又是這種牆壁殘橫的,有點家底的都會搬走了去的吧。
“唉,你過來。這到衛大人的府邸,還要走多久啊?”走了一會子,蓮婕妤不耐其煩的將一旁跟着的小公公叫過來,皺着眉頭,不悅的問道。
“回蓮婕妤,這就到了。您看到前面那道白磚石牆,還有那扇硃紅色的大門了嗎?那裡就是衛大人的府邸了。”那公公極盡討好之色,喜眉笑眼的望着蓮婕妤,小心應答。
蓮婕妤卻是再未答話,擺擺手示意他向後退去了。我順着那小公公說的地方看過去。確實也不怎麼遠了,躥過前面那個小丁字路口,就能到了。
我便稍微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可是剛走到丁字路口處時,便被堵在了路口處的小攤前。因爲人太多了,只得停下來讓那些人流先行。
“真是煩人呢,這輩子我還從未見到過這麼多人呢?唉。”蓮婕妤又開始不滿的發起了牢騷,緊緊的皺起的眉頭,顯露不出一絲展顏之態。
“既然都沒有見過,現在見見不是正好嗎?想來以後也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了。”我站定在她跟前,微微眯起眸子向前面望去。那一叢叢多如牛毛的人流,讓我也很是無奈。
“你說的倒是也對。起碼,我確實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平民百姓。看到他們各自都爲生計,爲自己的小家庭忙碌着,很勞累,很充實,也個個都掛着滿足欣慰的笑顏。我想,這就是生活吧。是嗎?你說。”蓮婕妤忽然像個小孩子般,扯起脣角笑了起來。
那樣的笑顏,沒有了往日的趾高氣揚,帶起的是一片純淨清澈的嬰孩兒般得神情。直直望向那羣忙碌的百姓中間,眸子裡竟然已經有些水霧瀰漫了。
那樣的生活,簡單卻又充實,確實很是讓人羨慕。但是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只是奢談。
看了一會子,她倒是也不催着我們向前走了。又轉頭望向拐角處,眼睛一閃,悠悠揚揚的細聲說道:“我這趟算是沒有白來,不僅僅是懂得了生活,起碼也知道了,原來市井之中也有那麼美麗的女子呢。以前我以爲這樣的人兒,只會是在皇宮裡出現的呢。你看看。”
我順着蓮婕妤的手指,向前面拐角處望了過去。等等!那不是?那一定是的。
“碧笯!”再也顧不得身旁依舊望過去的蓮婕妤,顧不得身邊跟隨着的小太監。我向着那道翠綠色的身影,急急忙忙的追了過去。
撥開重重人羣,我奮力的想要擠到前面去,看看那個飄渺不清的身影,究竟是不是我心中念想的女子。可是一波又一波的人頭攢動,終是將我們彼此分開了天涯海角的距離。
“碧笯!碧笯!”看着那道清新淡然的綠色,漸漸在我的眼前消失,我卻是萬般的無能無力。
雙手緩慢頹然的撐起臉頰,又頹然的放下。面對這樣的情景,我無可奈何。我也只能無可奈何,因爲我終究還是什麼都做不了的。
“你剛纔跑什麼呢?你,你沒事吧?”蓮婕妤和那幾名小公公,氣喘吁吁的追上我,上氣不接下氣的急急詢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