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婕妤,你剛纔說看到了漂亮的女子,是不是穿一身綠衣服的那個女子?你可有看清楚她的模樣,快告訴與我。”我一把抓住蓮婕妤的手臂,眉目緊鎖,焦急萬分,堪堪亂了寸數,語無倫次的詢問着。
蓮婕妤莫名其妙的瞥了我幾眼,漆黑的眸子忽閃了幾下,便結結巴巴的向我描述了那個女子的長相。聽她那麼一說,想來並不是姚碧笯。
可是,剛纔那道身影,真的就和姚碧笯一模一樣,分毫不錯。對於姚碧笯,我們一起呆過那麼久得一段時光,我應該不會將她認錯纔對啊。
難道剛纔真的是我眼花了嗎?那個真的不是碧笯,而是別的人嗎?我又一次無措的茫然四顧起來,卻早已經尋找不到先前那一抹綠色的身影了。
“你怎麼了,沒事吧。若是你以爲剛纔是自己看到了熟識的人,那我就肯定的告訴你,絕對不可能。你要明白這裡可是西廖尚溪城,不是你們東舒。在個鬧市區也能遇到熟人?我看你還是早點清醒些吧。”蓮婕妤忽然湊到我面前來,擋住了我正自茫然四顧的神色。
我緊緊盯着她望了好一會子,心裡卻早已經翻江倒海的掠過了許多種,曾經我與碧笯互相親密無間的場景。
可是,我也終於清醒過來。這裡始終是西廖,就要嫁給舒子溶的她,肯定不會跑來這邊的吧,“對,你說的對,是我糊塗了。咱們還是趕緊辦正事要緊。”
蓮婕妤仿似並不能相信,我會這麼快速的調整好心態。狐疑的看了我幾眼之後,想是並沒有發現不妥之處,便也就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到前面去了。
我們到達衛大人府邸之後,首先便亮出了身上提早準備好的刑部腰牌。不多一會兒,衛大人就親自迎了出來。看到站在門口等候的竟然是我們,也只是微微愣神了幾秒鐘,便慌忙將我們迎了進去。
我們幾人進去正殿之後,蓮婕妤便藉口帶着小席子他們幾人轉到別處去了。我倒是並不着急,左看右瞧,一副對於他家裝飾擺設很感興趣的樣子,卻隻字不語。
因爲我還沒有想到,要怎麼向他開口言說。我也想着試圖通過這些他的喜好,猜測一下他應該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是,他好像並不想留給我這麼一個,正巧的可以瞭解他的機會。待得侍女端上熱茶退出去之後,他便踱步走到我跟前,輕輕俯下身去,低聲參拜:“微臣不知是皇后娘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皇后娘娘海涵。”
“衛大人客氣了,本宮也只是興之所至,便沒有提前通知衛大人,而突然造訪了。要請海涵的,還應該是本宮。”我轉過身去,作勢要將他扶起,當然也只是虛晃一招。
“皇后娘娘光臨寒舍,便使得微臣這貧寒之所,也蓬蓽生輝了吶。只是要皇后娘娘屈尊來此,微臣實在是過意不去,心裡難安。”衛大人又微微躬下身去,客套答言。
雖然說的句句是客套話,並無其他。我卻突然覺得好像並不是那般單純,之前我也有專門瞭解過他,話說他應該是一個剛正不阿,如青松一般硬骨難彎之人,怎麼今日卻對我這般客氣與忍讓了?
我的猜測果然不假,只聽他又接着說道:“不知皇后娘娘今日如此興致,來寒舍走這麼一遭,可是因爲小女冒犯了娘娘之故?”
“衛大人稍安勿躁,想來衛大人對於本宮是有些誤會的。本宮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這裡面一定事有蹊蹺,便就想着着手查辦。但是本宮在宮中人單力薄,想要替熙美人洗刷冤屈,卻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望向立在對面的他,緩緩言說。
扯起的脣角,勾勒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漆黑的眸子裡,卻溢滿了淡淡的哀愁與無能爲力的悽楚。
“沒想到娘娘比下官還喜歡講冷笑話,倘若說後宮中皇后娘娘還是人單力薄的話,想來整個皇宮裡,也包括整個朝堂中,都不會有人能夠救得了小女了。”衛大人鏗鏘的話語,扯動了脣角邊濃密烏黑的鬍子,不停抖動。
撇去覆蓋出脣角的鬍子,我能清楚看到他眼睛裡藏進去的蔑視與不屑。還夾帶着絲絲的冷笑,向我遞過來的神色,也有一瞬間的不敢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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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忽然間不可名狀的,產生了一絲不好的感覺,隨即斂起那一絲笑顏,走到正殿椅子上坐下來。
壓抑住內心裡撲騰直跳的慌亂,徐徐問出:“衛大人這是說的何話?本宮若是能救得下令千金,又怎麼會殘忍的只做旁觀呢?現下能夠救得令千金的,不是本宮,不是旁人,只能是衛大人自己了。本宮猜想,衛大人肯定不會做旁觀者的吧?”
“不知娘娘有何要求?”衛大人再也不避諱,一屁股蹲到了我對面的藤蔓椅子上。微微眯起的眼睛,向我身上探照過來,幾分猜測。
“哈
哈,衛大人果然是痛快之人。那本宮也就不再兜圈子了,本宮現下也無別的心思,只想要鞏固好自己在宮中的位置。也好將來爲自己的骨肉,留下一片可以遮陰避雨的福地。
蓮婕妤今兒個肯陪本宮前來,想來衛大人也應該是猜測出一二了吧。本宮對六王爺的敬仰,是自小就已經開始了的。故而,若是能親眼得見六王爺,且得六王爺相助,那可當真是欣喜不已,歡悅升騰了。”我穩穩端起長桌上的茶盞,輕輕吹了幾口,滿眼含笑的望向他。
“這豈不是簡單,蓮婕妤正好幫了娘娘的忙。與微臣好像是關係不大吧,況且微臣與六王爺也已經很多年沒有來往過了。與蓮婕妤自然是不敢比擬的。”衛大人想來是明白我的意思的,卻慌忙間將自己推拒了出去。
“蓮婕妤有心,卻是本宮拒絕了。畢竟再怎麼說蓮婕妤都是六王爺的寶貝郡主,若是以蓮婕妤的身份去尋六王爺,肯定會讓大家都尷尬不已的。
本宮想與六王爺相交,並不是想以一種晚輩拜見長輩的身份,而是想要以一種彼此都平等的身份,去面見六王爺。衛大人明白本宮的意思嗎?”又細細看了他一眼,我端起茶盞飲了兩口,才緩緩開口言說。
“恐怕微臣要讓皇后娘娘失望了。微臣與六王爺已經許多年都不曾聯繫過了,想要幫忙也已經是餘力不足,微臣頗覺汗顏。”衛大人自座位中站起身來,微一躬身,頗爲遺憾的說道。
“是嗎,本宮今日都親自前來了,難道衛大人還不肯實話實說麼?想來一定是令千金,早在先前就告知與衛大人了。不過,熙美人目光短淺,衛大人難道也看不透這層薄膜之後的大利麼?衛大人如此精明,應當明白本宮的意思纔對。”我極盡隱忍着內心裡的不舒坦,不痛快,平緩了神色,繼續說與他聽,試圖想要竭力勸慰出他的應答。
可是,他卻跟他女兒一個樣,好像都是泥人做成的,硬邦邦的乾澀不已,腦子還不會轉彎。也或者是彈簧做成的,速度太快,反而轉過了彎。
雖然我知道他就是那種剛正不阿的人,可再怎麼說他與六王爺的關係確實非同一般。況且朝堂中哪個人不需要選擇一個有權的依靠,來寄託自己的身家性命?
以我現在在宮裡的位置與榮寵,況且又親自登門來尋他,他就應該感到無盡的榮耀,面上閃着可以耀住所有人的光芒的。
可誰又能想到,他竟然就是那茅坑裡的臭石頭。我又耐着性子好言相勸了一陣子,卻依然不能打動他那顆歷經滄桑的,漸漸頹敗下去的心思。
我說也許現下你不需要,但是六王爺一身偉大的抱負,他需要離開獻城,需要有個賞識他的人,讓他得以將自身才華施展。可是,我說出的所有的話,都彷彿已經石沉大海一般,激不起任何細小的波瀾。
但是此時此刻,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最後我無可奈何,無法可想之際,只得搬出了熙美人作爲我最後的籌碼。
我再也不閃躲,不避諱的望進他的眸子深處,冷冷言說:“衛大人還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吧。現下熙美人還被關押在刑部大牢內,是生是死,也只是本宮一句話而已。
只要衛大人按照本宮的意思,與六王爺前去接洽,那麼熙美人不僅僅會活着,而且比現在活的會更好!但是,倘若衛大人不願意幫本宮,如此一件小小的事情,那麼本宮也只能很抱歉的對衛大人說聲‘對不起’而已。”
“哼!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吧。老夫也沒有指望你這個東舒韃子,能夠幫助老夫多少。初熙縱使因此而魂落黃泉之下,也必不會怪罪老夫的。這是她的命,她死得其所。
但是你,想來若是沒有六王爺的兵馬,你這韃子休想在我西廖的皇宮內站穩自己的腳跟。我西廖國從來都不歡迎你們,你這惡毒的婦人,也休想讓老夫爲你賣命!”衛大人直視着我,一雙長滿老年斑的手指,顫顫巍巍,抖動不停,差點就要指向我的眉心深處。
我真的沒有想到衛長亭,竟然還會如此大膽。敢對着我大吼大叫,外加羞辱。這條老命,他真的是不想要了嗎?
“好!本宮尊重你的決定,但是請你一定不要後悔。你要知道,得罪了本宮的,別想有什麼好下場。本宮仁善,再給你留下最後一晚的考慮時間。”我一甩衣袖,轉身向門口走去。
可是剛剛走到門口,想要打開殿門之際,卻聽到衛大人粗重的嗓音,透過稀薄的空氣,傳遞到了我的耳膜深處:“你就別做夢了!老夫就是死,也不會幫助你這個韃子的。哼!”
我隨即頓住身形,黑亮的眸子裡折射出陰狠毒辣的光芒。我想現在的我,一定像極了廖靜宣憤怒時候的樣子。緩緩慢慢間自牙縫中,低沉的擠出幾個字來:“那你就好自爲之吧
!”
爾後,我飛快的打開殿門,跑出幾步之後,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遠處,一身冷清的蓮婕妤。
脆弱的神經,再也支撐不起乾澀的大腦,我想也沒想,奔跑過去一下子便撲進了她的懷中。她自是從未見過我與她這般親密,一時之間倒是愣在了原地,慌亂間撐起手肘,不知該如何是好。
“喂,你怎麼了這是?與衛大人說個話,也能說的這麼委屈了?”蓮婕妤一臉莫名其妙的神情,輕輕將我自她肩膀處推開來,滿眼的震驚之色。
“不要問了,你就別問了,快點走吧,我想回宮。”絲毫婉轉的餘地也不留,我極力推攘着蓮婕妤,連拖帶拽的將她拉出了衛長亭府邸的大門。
一路上,我也只是哭哭啼啼,無比傷心,卻擰是不肯說到底出了何事。蓮婕妤一問的兇了,我自然也就哭的更兇。倒是唬得她,竟然也不敢深問我了。
而她一閉上嘴巴,消停下來不問了,我卻又擰是想要告訴她緣由了。
於是,待得我們坐上馬車之後,我狠勁吸了吸鼻子,甩甩頭,打理好自己的情緒之後,才低聲說道:“剛纔,剛纔我本來是想勸衛大人,趕緊去宮裡面見皇上,也好能夠及時救出熙美人的。可誰知他竟然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對着我冷嘲熱諷不說,還,還出言侮辱皇上。”
這番話說出來,我哭的更是兇了。身子隨着哭腔此起彼伏,哽咽難言。
“什麼?他衛長亭當真是不識好歹的很,我們大老遠的冒着欺君之罪出得宮來,不就是想救他女兒一命麼?他倒是不領情了,他說什麼了?你快些告訴我,這簡直是無法無天了!”蓮婕妤望見我哭得那般傷心的樣子,毫無懸念的便信了我的話,一臉怒氣衝衝的說道。
“我本來說,這次原本就是熙美人的不對,是她先拿走我的手鐲在先,可我並不想因爲這件小事,反而害的熙美人受盡皮肉之苦的。故而,我一直催促着他,讓他趕緊去皇上那裡討個聖意,求個情,這樣熙美人不就是能夠保住了嗎?
結果,他卻是一點兒都不領我的那一片心意。他還大聲嚷嚷,說皇上就是昏君,什麼事情都不考證,不尋找證據就直接定案。我真替皇上感到冤屈啊,這贓物證據都擺到那裡了,還要皇上去哪裡尋找證據呢?”我低聲啜泣着,抹去臉上殘留的淚痕,一字一頓極爲緩慢的說道。
“哼,照我看他衛長亭是膽大包天,想要欺君犯上了。不行,咱們必須要告訴給皇上去。小席子,調轉車頭,去龍翔殿。”蓮婕妤氣喘吁吁的吩咐着前面駕車的小席子,眸子里布滿了惱怒之色。
見她如此,我便再沒有接話,倘若見到廖靜宣,有她在我身邊爲我作證,豈不是更合我的心意了嗎?
“皇后,蓮兒,你們今兒個不是去進香了嗎?怎麼個個臉色那麼差呢?皇后,你怎麼了,你哭過了?蓮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正坐在龍翔殿內批閱奏摺的廖靜宣,慌忙走下來,緊緊盯着我,眨也不眨,十分擔憂的詢問出聲。
“是啊,皇上。您可一定要替皇后做主啊。那個衛長亭衛大人實在是太不識好歹了,皇后那麼遠專程去尋他,就是想向他表示自己的歉意,誰知他不僅不領情,還愣是出言不遜,隨意侮辱皇后。真是太讓人氣憤了。”蓮婕妤站在一旁,橫眉冷目,比我這個真正受到欺負的主,要生氣惱怒多了。
“怎麼回事?你帶着皇后去尋衛大人了?”廖靜宣隨即不悅的皺起了眉頭,將雙手一背,冷眼瞥向蓮婕妤。
“不是的,皇上。是臣妾要求蓮婕妤陪臣妾一起去的,您可千萬不要怪罪蓮婕妤啊。原本臣妾對於熙美人的事情,心裡就一直順暢不下來,總覺得是因爲自己的緣故,纔會害的熙美人坐進大牢的。
臣妾早晚便想着去向衛大人討一份情回來,可是,臣妾真的沒有想到,衛大人竟然會說出那麼一番話來,真是傷透了臣妾的心。”我雙手抱住臉,又抽抽噎噎的開始痛哭了起來。
不停顫抖的肩膀,幻化出無盡的悽楚,緩緩慢慢間滲進了旁人的心懷之內,勾起了那一片隱藏在深處的憐憫心緒。
“殤兒,你別哭,殤兒。朕一定會懲治衛長亭的,殤兒,你暫且放心就是,可不準再哭了。”廖靜宣彎下腰來,擡起手輕輕爲我拭乾了臉頰上滾落下來的淚珠。
“皇上,您可千萬不要那樣做。都是臣妾不好,是臣妾前去惹惱了衛大人的。可是,臣妾並不知道衛大人這麼討厭我們東舒人,雖然他說臣妾是韃子,可是臣妾並不在乎,皇上您可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雖然他還說臣妾就是個倒黴鬼,誰遇見了誰就會倒黴,可是,臣妾更在乎,皇上是不是也是因爲遇見臣妾的原因,纔會諸事連連,煩惱增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