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是我。我…親手,毀了你的。幸福……”
帶着輕輕的顫音,最後那一個字發出,眼角兩滴冰冷的淚水從側旁留下,好久好久,夏子漓都沒有反應,什麼時候,她手中握住的手,那隻本來就冰冷的手,已經完全失去了它的溫度。
夏子漓一路是哭着回去的,風掀開簾子,吹亂了她黑如絲綢的發,凌亂的髮絲在絕美的側臉上飛舞,她的身體冷,心也很冷。
她不知道爲什麼墨雲軒鐵了心的要那個孩子,就算她明知道夏子嬈也想保住這個孩子,爲了這個孩子她寧願犧牲自己,可是,墨雲軒當時的那種堅決的態度,沒有任何商量的語氣,容忍的餘地,也不顧着她淚水漣漣的苦苦哀求,爲了他自己,他終究是傷害了她,
回了王府,她沒有去看那個孩子,墨雲軒早早的就抱走了,她吩咐下人幫着處理夏子嬈的身後事,然後一宿未睡,對着窗外的星辰發呆。
墨雲軒啊,她對他即恨又怨,他對她的哪一點點在乎讓她迷失,可是,他終究將她傷的徹徹底底。
真的好徹底——
而墨雲軒的書房內,周圍全部都是大男人,墨雲軒坐在座椅上手裡抱着剛出生的小娃娃,有些興奮,彷彿比自己得了親生的孩子好高興,不停的逗弄着孩子。
他和夏子漓是分開回王府的,孩子一出生,他幾乎就沒有再管其他,等夏子嬈一落氣便抱了孩子就走,夏子漓在後面摸着夏子嬈冰冷的手,知道她已經死了,悲痛欲絕,他懶得看她,於是抱了孩子先行,幾個大男人一起到了書房。
“去,把郡主抱過來——”
墨雲軒狹長的眼眸隱隱帶着笑意,現在,孩子落地,他心情大好。
他吩咐下去,下面的侍衛微微一愣,隨即回聲答應。
侍衛抱走小丫頭的時候,夏子漓沒有阻止——
小小的牀上兩個小娃娃,一個纔剛出生,躺在襁褓裡動都沒怎麼動,另外一個,扎着一個尖尖的小小的雞毛毽,白白嫩嫩的小臉,小小的可愛的身子,乖乖的坐在裡面。
“嫣兒,你弟弟哦,喜不喜歡——”
逗弄着牀上的小娃娃,又撫摸着自己的可愛的小女兒的頭,墨雲軒聲音愛憐,表情暖暖,看得身邊的洛御風和宅笑天嘆息連連。
一個大男人,那麼多國事不處理,卻現在有閒時間來這裡逗小孩——
女兒聽着父王的話,瞪着大大的美麗的眼睛,那雙眼眸,幾乎一下子就能讓人想到她的母親,她聽不懂,但是看到墨雲軒在笑,小手一拍,也樂呵呵的笑起來。
那肉肉的小臉,大大的眼睛,張開的樂呵呵的小嘴,可愛的非常,墨雲軒忍不住在女兒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
雖然夏子漓一直惹他不高興,但是她給他生的這對兒女倒是滿意的緊。
寂寥星辰,人丁清冷的天居院,孩子被抱走了,夏子漓一個人坐在窗前,愣愣的看着夜色濃郁的窗外,夏子嬈死了,她的心突然間很空,很多繁複的情緒和感情在翻涌,她們姐妹有緣卻無份,生做姐妹,卻在半生裡如仇敵,那個時候,夏子嬈的狠辣,她是那麼的厭惡,可是後來,才發現,她,其實只是一個可憐的苦命人罷了。
她對她,沒有恨,只有滿滿的憐憫。
“小姐,睡吧,郡主抱出去,應該今晚是不會抱回來了,你等也是白等——”
紫兒滿臉愁緒,見着主子不睡覺,她只以爲是主子想着郡主,於是出言安慰道。
然而,夏子漓看着滿天的星辰,微微的嘆了口氣,卻在此刻偏頭過來。
“紫兒,你說,離昊哥哥處決的日子還有幾日——”
墨雲軒不會放過皇甫昊,而自己也根本勸說不了他,現在在他面前,她連一隻螞蟻都不如,但是皇甫昊絕不能死,她身邊的親人已經一個個離她遠去,而墨雲軒再不放過皇甫昊,她真的這輩子不想原諒他。
更何況,他的身邊,她已經沒有留下,存在的必要了。
沒有必要,她也不想在待在這裡
紫兒震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卻隨即聽見夏子漓淡淡說道
“罷了,你去叫莫瑞過來吧——”
莫瑞?!紫兒一聽更覺得有些迷糊,但是,看着夏子漓冷情的側臉,她也知道,小姐這幾天的心情都不好,所以,她也不問,主子怎麼說,她就怎麼辦事。
看着紫兒福了身,身影消失在門口,夏子漓的眼眸微微變得深邃,一種絕望中帶着的清冷氣質,她緊了緊身上的披帛,眉眼暗淡。
她不想去管墨雲軒,也不想再被什麼拖累和束縛,這麼多天,她的幸苦,已經讓她筋疲力盡,墨雲軒,你是王,你有你傲嬌和尊嚴,你有你的權力和天下,而我,只是渺小的如蜉蝣,知道你現在根本不會再在乎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在乎,既然,跟你在一起傷痕累累,身體累,心累,那麼,我現在帶着滿滿的疲倦和疼痛決意的對你說,再見。
嫣兒,留在王府也比跟着她再外面奔波的強,孩子,如果墨雲軒保護不了她,那麼她也就保護不了,所以,她捨不得,但是留下她是給她最好的歸宿。
望着星辰,夏子漓如琉璃般清澈瞳孔倒影出了漫天的星光,而她,眼淚卻奪目而出,大滴大滴的沿着臉龐滾落,有太多的放不下。
如果,人生可以選擇,如果她當初不嫁進燕王府,如果她當初嫁的人是皇甫昊,那麼現在的自己是不是很幸福和滿足。
可是,墨雲軒終究是墨雲軒,他如同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夏子漓的心上喘不過氣,但是,一搬開,心上又完全沒有了重量,多麼矛盾和糾結的情感。
離開啊,終究要離開,現在,他對她完全沒有感情可言,她留在這裡,只是讓自己更痛楚罷了
見莫瑞,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莫瑞現在在墨雲軒身邊辦事,並不能隨傳隨到。
外間香爐裡的煙嫋嫋升起,整個屋子都安靜,寧謐,隔着簾子,夏子漓一身粉紅的百褶裙,肩上罩着一層薄薄的紗衣,明媚的光線,襯着她的如雪肌膚,只要看一眼,那傾盡芳姿的美就會讓人神魂顛倒。
莫瑞見着自家這驚爲天人的美貌已經是很久,可是,今日一見,終究還是愣了一下,發現自己的失態後,隨即臉色一訕。
“知道我請將軍來是爲什麼事麼——”喝了一口茶,輕輕的蓋上茶蓋,她將品了的茶放在矮几上
“末將不知——”
莫瑞恭敬的跪在地上回話
一語未了,卻見夏子漓已經從矮榻上起身,她的長長的裙襬託在地上,半尺有餘,一顰一笑,卻平添一種致命的風情。
“我想要請將軍幫忙辦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只有將軍可以辦到,我現在——”她的語氣微凝,聲音暗淡“你知道,這王府,沒有其他的人可以幫我——除了你,而我信賴你——”
看着夏子漓的模樣,高貴中帶着一抹清冷,如同馥郁的水仙,香而純潔。
“王妃變的跟過去有點不一樣了——”
莫瑞的眼輕輕的眯着,這個女人,此時身上帶着些許冷硬,跟過去柔柔弱弱的她有點不太相同。
“我沒有變,只是,你家的王爺太強了,有他在,我根本——”她頓了頓,眼神一抹痛楚“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那麼王妃找末將究竟所謂何事——”
“皇甫將軍是被人冤枉的,可是憑我的力量,我勸服不了王爺——”她的眼眸悽然,晶瑩的眼眸含着氤氳的水霧,看了眼莫瑞,那輕輕回眸的驚鴻一瞥的美麗,莫瑞惶然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被她牽引過去了。
但是這個女人,他一路看着她嫁過來,吃盡了苦頭,她身上的痛楚如同她此時那悽楚的眼眸,渾身散發着薄薄的淒涼。
她轉過頭,直直的看着莫瑞“我已經派人問過,皇甫昊關押的大牢,是王府的私牢,鑰匙在三個人的手裡,墨雲軒手裡沒有,一把在獄監手裡,一把在衛兵統領王將軍身上,最後一把在你身上。”
雖然,她在王府是沒有什麼人脈,但是讓紫兒出去傳個信,叫左相在墨雲軒手下做官的人去打聽一下也不是什麼難事。畢竟,皇甫昊是左相的女婿,自己只有這一個寶貝女兒,左相看着自己的女兒心急,自然自己也是白掉了頭髮。
“王妃是想——”莫瑞心裡已經有數,但是不想讓自己隨便去猜度,畢竟,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夏子漓輕輕一笑,莫瑞的擔心她知道“所以我叫將軍過來是想要幫忙,就算人放走了,到時候也賴不到將軍的頭上,因爲鑰匙不只將軍一個人有,更何況,這天牢不是你守衛,如果人走了,這黑鍋是有人在背的。”
莫瑞沉吟了下,他承認夏子漓說的沒錯,可是,這樣做等同於是背叛王爺,他不想背叛自己的主子,雖然,從某一方面說,夏子漓也是他的主子。
“這樣王爺會不開心的——”
“開心——”聽到這個詞,夏子漓輕輕的笑,眼淚卻一點點的溢出來“莫瑞,說實話,我知道你是墨雲軒的心腹,我個人也很欣賞你,你正直,善良,當初爲了我你被墨雲軒發了一百軍棍,我在後院,你也幫我,說明你的憐憫,我告訴你這一切,因爲我知道,我在賭,你會幫我,從我嫁入王府過來,有一天開心麼,而我,現在已經傷痕累累,揹負不動了——”
她說着,尾音帶着滄桑的語氣,臨窗,背對着莫瑞的身影,嬌小,羸弱,讓人一眼看過去,就不知不覺被她的哀傷吸引,讓人想要從心底去保護的那種心疼。
王爺,實在太不懂珍惜。
“你要離開——”
他聽着夏子漓淡淡哀傷裡的弦外之音。
“是,我要離開,去北國,去找我姐姐,去看我的另外一個孩子,聿兒,我也很想他,嫣兒,讓她跟着他的父王,雖然我也是那麼的捨不得。”
墨雲軒,再見了——
“可是,你走王爺會捨不得——”莫瑞欲言又止,其實,王爺,他看得出來,並不是不疼王妃,而是,他的性格,不細膩,不體貼。
“捨不得?”彷彿是聽到了一個很大的笑話,夏子漓輕輕的笑“現在,你覺得你家王爺會捨不得——”
一句話,將莫瑞問的哽噎住了,他知道,夏子漓指的是王爺娶了小妾,王府裡現在還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側王妃。
“莫瑞,幫幫我吧。”思忖間,他聽到夏子漓低聲的哀求“好歹我也是你的主子,而你,是我的朋友,除了你,沒有人幫我,而且,其他人,我也根本信賴不了——”
背對着他,夏子漓的身影在窗外投下的淡淡光線裡,寂寥的身影拉長,只看到她美麗卻又哀傷的容顏。
對此,他很想說自己無能爲力,因爲他不想做出賣墨雲軒的事情,可是,面前的女人,他也知道,如果繼續留在王府,他知道說不定那天就這樣萎靡的死去,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從這個女人一嫁進來,他對她,總是懷揣這莫名其妙的憐惜,所以,他不忍心,看着她就這樣留在王府裡慢慢的枯萎。
更何況,如同夏子漓說的,就算他給了鑰匙,墨雲軒也不一定就會懷疑到他的頭上,如果夏子漓真的離開,那麼,他也沒有什麼風險,他在救人,沒有想要違背王爺的旨意,王爺這次囚禁皇甫將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做過了,他也算在幫助王爺改正錯誤吧,所以,他心裡的負罪感大大的降低。
暗夜,一輛藍色的馬車停在牢獄附近的隱秘處,在外面僱了車伕,她穿了一件藍色的綾裙,下車以後,告訴車伕將馬車停在原處,她一個人跳下車,她沒有帶紫兒,誰都沒有帶,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把身邊人全部支開,下人們也都去休息,然後一個人在黑夜裡出來,馬車是一早就在外面僱好的,墨雲軒不過問她,所以現在比過去行動更自如。
而且,孩子在他那裡,他當然會一百個放心,他一向是用孩子來牽制她的。
牢獄,夏子漓不知道是第幾次到達這種地方了,一進去,亮出王府的令牌,別人都是恭恭敬敬,不敢越雷池半步,因爲皇甫昊的牢房在最裡面,經過兩邊長長的暗道,獄監知道她是王妃,一個勁的討好,看來,這個監獄墨雲軒是很久沒有來了,把皇甫昊關在這裡他相當的放心,否則,這獄監也不會對她一點防備都沒有。
見到皇甫昊,夏子漓立即遣散了獄監,獄監也不敢違她的命,更何況,他相信犯人安全的很,鑰匙在他的身上。
見到夏子漓,皇甫昊也是滿滿的詫異,但是,他的心裡,更多是感動。
她還是在乎她的。
“昊哥哥——”見到皇甫昊,夏子漓幾乎沒有跟他多說,而是從身上搜了一件衣服直接扔給皇甫昊。
眼望這牢獄的盡頭幾個獄卒走來巡去,夏子漓的心還是有些微微的緊張。
“穿上它——”
她取鑰匙開鎖的手有些哆嗦。
“漓兒——”皇甫昊低頭接住夏子漓扔過來的衣服,展開一看是一件獄卒的衣服,擡頭,眼裡有不解。
“穿上它,我沒有別的辦法救你,墨雲軒鐵了心的要你死,你岳父左相大人已經打通南邊城門的出口,到時候,你出了城,一切就安全了——”
“可是,你哪裡來鑰匙——漓兒,爲什麼,我帶累你這麼多,你還是要這樣的幫我——”
“昊哥哥,你是漓兒唯一的昊哥哥,失去你,我彷彿又覺得自己失去了一個親人——”
“我現在擁有的就這麼一點,我不能看着他們一點一點的全部都從我的生命裡流失,昊哥哥,希望你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