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逼毒之後,凌楚楚的臉色略微好看了些許,簡陋的牀上染滿黑紅色血液,讓人看了不禁有些心疼這個年方不過雙十的女子。
“楚兒,可是好些?”端燁修摟着她的身子,低聲且關懷地詢問道。
凌楚楚沒有答話,只是詢問道:“那些士兵可是回來了?”
“都撤回來了。”端燁修微愣下,沒想到她現在還想着那些士兵,“他們都還好。”
凌楚楚卻是虛弱地搖搖頭,低低地說道:“不,他們都不好。除卻左將軍,後來撤回的人應該都中毒了。”
話音剛落,屋內的人瞬間變了臉色。
“王爺,屬下速速去看下那些士兵的情況!”範軍醫不再多做逗留,若是全軍都中毒,不及時解毒的話,要是敵軍半夜偷襲,他們當真是要全軍覆沒。
端燁修蹙着眉頭道:“嗯。速去。”
此刻非常想要睡覺的凌楚楚看了眼滿是污穢血液的牀,猶豫萬分,最終仰起頭看着端燁修,道:“這一次是我幫了你,你該是要給點回報?”
擰着濃厚眉毛的端燁修不解地打量着懷中的人,都一副病怏怏的模樣了,還不忘居功討講,他不由想要挫她銳氣:“這次怎算是你幫本王,明明是你自己想要上前。”
“你是什麼意思?”就算是在虛弱,她也捨得花力氣與他辯解,“難不成你想抵賴?”
端燁修緩慢述說道:“這一次,明明我可以互換位置,由你去佈置,我去戰場,偏偏是你自己要跑去戰場!”
輕薄的嘴脣微微動了下,緩緩吐出幾個字:“若是由我佈置,抓到的內奸會有多少人相信?”
端燁修身子一滯,俯視着懷中的女子,她說得並不假,若是她留下來,就算是抓到了內奸,也沒有多少人信服。
“如此,可算是我幫你?”凌楚楚不等他開口,再次詢問道,只是這一次聲音明顯比之前來得低弱,“給我換張牀就行。”
他完全沒有想到她的要求這麼簡單,他瞥眼看了下牀,牀單上血跡的確會讓人看着極其的不舒服,他且溫柔回道:“好。”
但是懷中的她卻沒有再次回答他的話,早已閉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他站起身子將她抱在懷裡,隨後將她的包袱提在手中,大步地走了出去。
營帳外,正在休息的士兵都回頭望向了他們二人,有些個臉色都還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她是爲了救他們,而他們卻是誤解她,才使得她受了傷,使得又有兄弟死在了戰場之上。
“範軍醫,林公子可是還好?”有一個士兵怯聲地向着正在給他診斷的範軍醫問道,“可是要緊?”
範軍醫擡眼瞧了下他,淡淡地卻不留情面地說道:“你們差點害死她了,而且以後會怎樣,就看她的造化,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都有可能需要陪葬。”
士兵們聽聞,皆是嚇了一跳,陪葬,她該是怎樣的身份?
其中一個雖是害怕卻還是好奇的士兵八卦的詢問道:“範軍醫,林公子的來頭很大嗎?”
“嗯!”範軍醫輕嗯了聲,他粗略地給這些纔回來的士兵診斷了下,一半以上都中了毒,而此毒基本上是江湖人之人用得爲多,怎料敵軍竟然用在了這戰場上,看樣子他們應該還與江湖有所牽連。
該種毒藥幾乎沒有初期症狀,一旦發作,便是無法可依,好在有她的提醒提前發現,而軍隊之中也攜帶了能夠解這類毒藥的藥材,唉,若不是她,怕是大家真得要遭殃了,聲音淡如常:“你們這些剛回來的士兵最好別亂動,就在這兒好生坐着,免得毒發
身亡。還有曉燕,你去通知下李將軍,讓他也小心些。呆會等着我開好方子後,你去弄藥,然後讓廚房的人大鍋煮,然後弄些熱水給林公子提去。”
“嗯。”曉燕聽話地點點頭,隨後快速地跑着離開。
端燁修抱着凌楚楚來到了自己的帳營中,騰起自己的牀鋪,無法躺着睡覺的她,此刻趴在牀上,即便是暈睡着,卻也是緊皺着淡且細的眉毛,都說眉毛淡的人無情,而她是無情之中又有情。
看着她一生滿是塵土和血跡的衣裳,他蹙了下眉頭,小心翼翼地將它撕開,露出的肌膚不再似之前那般雪嫩,黑色毒素好在她體內留着。
這時,帳篷被掀了開來,他雙眸立刻變得陰暗幽沉,寒冷的聲音從他的口中溢出:“誰?”
“王爺。是範軍醫讓我把熱水提過來給林公子。”曉燕清脆的聲音在屏風外頭響起。
端燁修扯過被子,覆蓋在凌楚楚的身上,隨後走了出去,瞧着她那副嬌小的樣子提着一個大桶吃力的往前一步一步的挪動着,倒也所有奇怪,一個男孩子的力氣怎會是這麼小?
“爲什麼不讓別人幫你?”
曉燕將手中的水桶放了下來,擡起手擦了下額頭的汗水,笑着說道:“範軍醫說不要讓其他的人碰到水。”
原來如此。
“那你放下,便是!”端燁修看着面前只到他腰間的小少年,不由得想起一個人來,眸色暗了許多,“你可出去了。”
“嗯。”曉燕恭敬地退了出去,“王爺,曉燕就在外面,若是好的話,喚曉燕一聲便是。”
端燁修拎起水桶,來到牀前,找了一條幹淨的帕子,擰着水,溫柔且小心翼翼地給她擦拭着身體,每個動作都是那麼的輕,好似她就是一個易碎的陶瓷娃娃。
她可以做的,他沒有讓她做,本不該是她的事,他卻同意了她的話,若不是他讓她來,她現在一定還是悠閒愜意地過着小日子,想及此,他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歉意,其實有些事並不是一定是需要她才行,但他還是那麼地固執地帶着她東奔西走,這算是什麼?
是他捨不得她嗎?是她在他心裡有位置了嗎?
不,不該是這樣的,她不過比其他的人來得厲害一點而已,她是凌家的人,所以他纔會現在這般溫柔的對待她,他帶着她,還不過是想要知道在她回憶起過往的時候,能夠將那些事情記起來,第一個爲他所知而已……
“王爺,可是在裡頭?”帳外傳來左將軍的詢話聲。
端燁修猛地從沉思中反應過來,他替她穿上衣裳,將被子蓋子她的身邊,便提着水走了出去,掀開帳子,外頭站着好些個人,面色皆是擔憂。在看到王爺手中拎着泛着黑色的血水之後,衆士兵臉色升起了愧疚。
“王爺,林公子他……”左將軍問道,“可是還好?”
“嗯!”端燁修悶聲地應了下,“事情處理好了不?”
“回王爺,還是問不出些事情來。”左將軍面帶無奈地說道,“王爺,你看這事該怎麼辦?”
“本王與你去一趟便是。曉燕,你留在這兒照顧林公子。”端燁修瞅了一眼還站在一邊的曉燕,卻沒有注意到她此刻雙手正捂着肚子,而且清秀的容顏上明顯帶着一絲焦慮與惶恐。
“是。”但她還是乖乖地答應了,隨後倒退着走進了帳篷裡,蹲在角落上捂着肚子遠遠地看着牀上的人兒。
疼痛讓她不自覺地嗚咽出了聲音,低聲的哭泣聲將凌楚楚從昏睡之中吵醒了,她冷冷地皺了下眉頭,朝着聲音所在地望去,見到卻是那個小少年躲在角
落上哭,雖說有些不耐煩,卻也還是開口詢問道:“你在哭什麼?”畢竟這個小少年也沒有惹他,而且之前還幫了她一把。
曉燕聽到她的聲音,擡起頭望去,雙眼朦朧一片,佈滿淚花:“林公子,我也中毒了,我要死了!”
凌楚楚抽動了下嘴角,卻也沒有和他計較,只冷聲道:“那你去找你表哥便是。”
“王爺讓我在這兒守着你。”曉燕咬着嘴脣道,滿眼都是不安。
“去吧。”凌楚楚朝着她擺了擺手,她這麼哭着,她也休息不安穩,“王爺要是怪罪下來,就說是我讓你去的。”
但是片刻之後,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的睡去,她又聽到有人在帳篷輕喊她的名字“林公子,可是醒着了?”是範軍醫!
“嗯!”她悶聲不快地應了聲,“有何事?”
範軍醫有些進退兩難,若是在外頭與她說曉燕的事兒,讓他人聽着去了,怕是會對曉燕不利,可他又不能冒然進去,一時間也是不知所措。
凌楚楚聽着外頭半天沒什麼動靜,頗爲惱怒,這兄弟二人怎麼都這麼惱人煩?
但這時候,想起了端燁修的聲音:“範軍醫,你這是在這兒作甚?”
範軍醫搭在曉燕的肩頭上,帶着她一同轉過身子,而他始終站在曉燕的身後:“王爺,屬下有些事兒需要林公子幫忙。”
端燁修眯了下眼眸:“她正休息着。”
“有事進來說。”凌楚楚知道這般嚷下去,她也甭想安靜地休息。
於是,端燁修三人都進了帳篷。
這時候,範軍醫拉着曉燕跪在了地上:“王爺,屬下有罪,明知不該帶女子進軍營,卻照舊。王爺要罰就罰屬下,曉燕畢竟還是個小孩。”
“表哥!”曉燕低低地叫了聲,隨後望着端燁修,“王爺,不關表哥的事兒,是曉燕自己要跟着來。”
端燁修俯視着面前的兩人:“爲什麼這個時候說破?”
“曉燕她……”說到這兒的時候,他一個大男人說話竟然有些結巴起來,還帶着一絲紅暈。
躺在牀上的凌楚楚眼尖,看到了曉燕長衫上的血跡,便是明白是出了何事,他是女孩子,和她一樣,女扮男裝,而她由於身份問題,基本上能夠瞞過很多人,就算是有人有意見,但凡看看端燁修的臉色就可以閉嘴,而範軍醫不一樣,他畢竟只是一個大夫而已。
“你告訴她怎麼做就好了,難不成你一個大夫還不知道該怎麼弄?”凌楚楚淡漠地說道,“至於其他的事,讓她小心行事不就行了。”
範軍醫正欲說話,凌楚楚又開了口:“罷了,還是我來說便是,看樣子你也是知道我是女兒身了。你們兩個出去,你順便給他去那一套乾淨的衣衫來。”她向着端燁修與範軍醫看了一眼,隨即轉頭望向曉燕,“過來。”
帳篷裡只剩下了她們兩人,凌楚楚還是忍着身體的疼痛耐心地給曉燕講起了女子葵水來時的注意事項,同時叮囑她在這全是男子的地方要小心點,別露出馬腳。
“嗯。曉燕記住了。”曉燕本是不安的眼神也開始漸漸的明朗起來。
凌楚楚向她看了眼,隨後輕嘆一口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不是年少無知,也不是資質愚鈍,而是在這一條路上,從來沒有一個指路人,沒有人在她無知彷徨之時給她一點提醒,纔會引起恐慌。就如她一樣,若是現在有一個人告訴她,她該怎麼做,可以迅速地到達自己的目的,也許她也不用這麼受苦。
然,她的命運便是如此往前走,一步一步,都需要她自己去摸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