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翎點點頭,表示十分認可,她念頭一轉,關切詢問道:“靈越樓地處東南,平日採光倒是很好的,但是就怕天氣熱了,陽光太烈。妹妹那正好還有兩匹茜影紗,不如咱們一起去瞧瞧母親,給她送一匹?”
“母親?”葉浚遙顯然楞了一下,似乎是沒料到綰翎會突然提到這個話題,他頓了頓才道,“母親不喜與人來往,何況,想來她那兒也不會缺什麼。”
綰翎假裝並沒聽出,這話中的婉拒之意,眼中含着期盼,語音柔柔道:“哥哥,我雖不是母親她親生的,但她現在卻是我的嫡母,孝敬嫡母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何況,哥哥您待我也好,咱們是最親近不過的。不然,難道還能去親近旁人麼?”
對於這個“旁人“,葉浚遙自然能夠意會,他雖然不會攙和到內宅女眷之間的事情中去,但對於其中的一些糾葛,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綰翎親孃已經不在了,難免覺得依靠不夠,想要和嫡母親近些也是無可厚非的。
“綰翎說的是,選日不如撞日,今天天氣這麼好,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她。”看着綰翎期望的眼神,葉浚遙覺得自己實在沒辦法拒絕她,便笑着道。
“真是我的好大哥!”綰翎眼前頓時一亮,立刻讓木蘭回剪燭閣去拿茜影紗。
當年,綰翎之母薛芷淳,在懷二胎時難產過世,隱約有謠言傳出,暗指姜月靈是罪魁禍首。此事雖一直沒有定論,但緊接着她便與葉景城鬧翻,幽居靈越樓,兩件事未免過於巧合。
綰翎並不敢確認,姜月靈到底是否真的無辜,或許一個滿腔悲憤卻強自壓抑着的女人,一時衝動之下做了什麼事,也未嘗不可能。
不過不管當年如何,這些只能先放一放,綰翎不可能同時對付她和繆氏兩個人。與其腹背受敵,倒不如各個擊破!而眼下看來,顯然是除去繆氏更有必要!
果然,因爲有了葉浚遙的陪同,綰翎很順利就見到了姜月靈,
“浚遙,明年便要下場科考了?”姜月靈見兄妹倆一同進來,並未有太多異色,只淡淡地喝着手中的茶,不疾不徐地問道。
當孃的掛心兒子仕途倒是很正常,但在綰翎看來,這倒彷彿更像是一句例行公事一般的問話。不是母子情分淡薄,而是姜月靈那一身的冷傲,彷彿她天生就是那樣的巨人於千里。
“是的,母親。”葉浚遙恭敬地回答,卻也只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回答。
見到姜月靈的第一眼,綰翎很是恍惚了一下,小時候是見過的,但那記憶已模糊得令人觸摸不到,分辨不清,只是隱隱有些複雜、傷感浮上心頭,卻又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母親。”綰翎恭敬地行了個全禮,口中道:“多年不見,綰翎向母親問安。”說罷,她擡眼望去,只見姜月靈着一身蘇繡月華薄衫,彈花暗紋長裙,長長的裙襬堆疊在炕几上,露出鑲邊上幾點素雅的靈芝花。
歲月在她那清冷的容顏上,並沒有留下太多痕跡,身形卻彷彿消瘦了不少,就那麼靜靜地坐在窗邊,有清風吹進來,彷彿也能把她吹散。但儘管她看似弱不禁風,眼中盡是淡漠,但眼底的堅毅與傲氣卻仍舊無法逃過綰翎的眼睛。
“平安就好。”姜月靈看向綰翎的眼神,有些空洞,明明是看着她的,但焦點卻似乎並未落在她的臉上,似是透過她看到了別的人。
“謝母親關懷。”綰翎很快垂下眼簾,恭順地回道。一時無話。
這時,木蘭取了茜影紗而來,向幾位主子行過禮,便見一匹紗布放到綰翎手中。
“母親,靈越樓溼熱,這茜影紗用作紗窗是最好不過的。”綰翎笑盈盈道,眼中滿是善意,天真純良,卻暗暗觀察着姜月靈的神色。
姜月靈看了眼身邊的婢女,示意其收下,口中只淡淡道:“你有心了。”
她這麼冷淡,顯然不想留客太久,綰翎當然不急於這一時,免得白白招人厭煩,便主動起身告辭了。
“母親,兒子下次來看您。”葉濬遙也起身,隨綰翎一同出門離開。
轉身時,綰翎淡淡地瞥了一眼身後的女人,心中暗想,這次過來還是有收穫的,好歹見到一面了。且姜月靈看到她跟自己的兒子這麼親近,多少會減少一些戒心。至於其他的,下次再找機會過來就是,慢慢來罷。
正這麼想着,綰翎感覺自己腳下被什麼東西猛地一絆,一陣天旋地轉差點就要摔倒,轉瞬間卻倒在了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裡。
一聲驚呼還沒來得及從喉間溢出,她就聽耳邊同時傳來兩聲急切的詢問:“綰翎/小姐!你沒事吧?”
綰翎滯了一瞬,立刻回過神來,一擡眼果然看到了一雙充滿焦急的桃花眼。而一旁則是木蘭,同樣是滿面急切,卻又有着些許異色,還能明顯看到她向前伸出的雙手,顯然是見自家小姐絆倒,想要伸手攙扶,卻還沒來得及就被人搶了先。
“我沒事!”綰翎腳下站穩當後,立刻就要站起來,卻發現腰間還被葉濬遙緊緊箍着,臉頰上立刻就有幾許紅霞飛起,壓低了聲音強自鎮定道,“哥哥!”
葉濬遙好像才反應過來,趕忙鬆開雙手,有些尷尬,輕咳了兩聲後,提醒道:“此處門檻略高,綰翎下次路過可要小心些纔是。”
“是,哥哥。”綰翎低着頭說完,很快找了個理由就跟他道別了,心中很懊惱,以後走路可不敢再心不在焉了。
木蘭也有些尷尬,看綰翎面露羞惱,勸解道:“小姐,您也別太在意,到底是親兄妹,不妨事的,下次小心些就是了。
“嗯。”綰翎低頭走路,隨意點了點頭。
主僕兩人都沒有發現,茂密的石榴樹旁有一抹粉色飄過。
綺春堂暖閣內,繆氏正細細品着一盞加了牛乳的燕窩,神色愜意,聽得粉晶的彙報,她放下瓷盞,面露不屑:“哼,她以爲巴結上大公子就萬事順風了?!”
粉晶面露諂媚,附和道:“姨娘說的是,大公子雖平時也待她不差,但到底不是一個娘養的,且姜氏和薛氏之間……可不簡單,所謂兄妹感情,真能好到哪裡去?”
繆氏精心描繪的五官十分美豔,她伸出修長的手指,滿意地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媚笑道:“巴結大公子,哪有討得老爺的寵愛要緊!”說罷,站起來往小廚房走去,“走,去看看老爺的山藥當歸鴿子湯怎麼樣了。”
芙蓉湖邊,綰翎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心裡合計着,到底怎麼樣才能說動姜月靈。她又想到剛纔和葉浚遙發生的一點小尷尬,心裡莫名煩躁,想要一個人靜靜,就讓木蘭先回去了。
湖的東面即是一條約兩尺寬的小道,往來之人頗多,大白天的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危險。綰翎便在湖邊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本想靜靜地理一下思路,可她剛坐下來沒多久,就聽假山後面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姨娘說了,這湯最是滋補益陽,老爺喝了保證……”
似乎是侍女在竊竊私語,綰翎沒有聽得很清楚,隨後便是一陣低笑聲。
難道繆氏在父親的湯里加了什麼料?綰翎起疑,下意識地便向聲源處走去,心中暗想,你要是敢在湯裡做手腳,我定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嗚……”沒想到,綰翎剛走到假山邊上,還沒看清什麼,就被人突然從身後捂住了嘴!
她立刻就要掙扎,手忙腳亂間抓住一塊硬邦邦的東西,想也不想就用力往下拽!只聽耳邊傳來一聲悶哼,很熟悉的感覺!
“你是想把人都招來嗎?”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而有磁性,含着濃重的威脅。
綰翎心中一驚,她拿起方纔拽下來的東西一看,竟是塊十分通透的圓形玉佩,幽幽的碧色彷彿在流動一般,在陽光下格外的晶瑩。不對!她眼神一頓,立刻將玉佩反過來,果然!一個突出的“睿”字,正張揚着勁道的筆力,穩穩地伏在玉面上!
見她安靜下來,顏離露出滿意的神色,鬆開了她,繞到她面前,抱着雙臂似笑非笑道:“怎麼了?這麼驚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跟睿王殿下照面,第幾次都是那麼的讓人感到,受寵若驚!”綰翎把玉佩還給他,諷刺道,說着向假山裡面靠了靠,她可不想又被人“抓姦”!。
此刻,假山的陰影投到顏離身上,他一半的側臉都被籠罩在灰色中,斑駁的影子將他襯得比之以往更加陰冷。只聽他淡淡道:“其他人抱得,本王就抱不得?”
“王爺不覺得您這話很詼諧嗎?堂堂睿王竟整日糾纏於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綰翎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她也懶得解釋,若是兄妹間的情分都要被污衊的話,那她真是無話可說了。
“小事!?”顏離怒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擡起頭來,“你覺得這是小事?好,那我問你,上回那本王允祈的手稿呢?那哪兒了!”
綰翎一陣心虛,不過立刻又反應過來,揚起眸子,理直氣壯道:“那是岑公子送給我的,與你何干?”
顏離眼睛眯了起來,透出危險的光,高大的身子慢慢傾斜了下來,綰翎這纔有畏懼感升了起來。大概是最近幾次見他,相處還算和諧,她都幾乎忘了,這是個危險的男人!
“小姐!”假山外隱隱傳來木蘭的聲音。綰翎眼中一亮,趁顏離分身的瞬間,猛地把他往邊上用力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