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津接到了太傅的密令,要他務必給趙元製造麻煩,於是就向範秋遲獻了這個讓士兵燒殺搶掠的餿主意,可是範秋遲並不知內情,還以爲万俟津的話是金玉良言,便下了讓衆人難以理解的命令。
此軍令一下,原本是整齊端正的士兵,一下子全成了急紅眼的地痞流氓,提着刀衝入百姓的院落,翻箱倒櫃找到細軟兩話不說就搶走,更不用說金銀錢財了,城中百姓哭天搶地,哀鳴遍佈。
這樣劫掠了三天,叛軍果然士氣大振,個個如同聞到血腥氣的豺狼,見誰都想咬一口。只是這獸性一開,四座如廢墟一般的城池已滿足不了他們,他們把眼光投向了富賈一方的復羅城,想去那裡繼續燒殺搶掠,搜刮勒索。
叛軍再次出兵復羅城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魏營,趙元對於他們的所作所爲有所耳聞,因而更覺事態嚴重,急令沈照與左清塵入帥帳。
趙元見二人立在眼前,對左清塵道:“你帶領精兵即刻出發阻擊叛軍,令其難以靠近復羅城。沈將軍曾大敗叛軍,你在出發前要與他共同商議對敵良策。”言罷便讓他們立即出帳點兵。
兩人領命而去。見他們走了,趙元把心腹叫到身邊,從懷中取出一隻純金打造的老鷹放進心腹手裡道:“快去把他們給朕調到復羅城外待命。”
出了帥營,沈照與左清塵並肩而行,兩人都默默無語。
沈照有些失落地皺着眉頭想:“我既有剿寇的經驗,爲何不派我前去,靈蟲溝一役自問打得乾脆漂亮,難道聖上對我的戰績有所不滿嗎?”想到這原本意氣風發好幾天的沈照登時冷靜了不少。
且說範秋遲這邊,吸取了包淮上次慘敗的教訓,他沒有走偏僻的近路,而是在平坦的官道上快速前進。
左清塵帶兵急速追趕,與叛軍在離復羅城一百里地的蘆甸短兵相接。
一方是急着攔住去路,讓其不能順利前行,一方是急着去搶掠,要是擋了他們的財路,便是見人殺人見佛殺佛。於是,話不多說,雙方廝殺到了一處。
剛開始,齊軍藉着兵器鋒利與人數佔優略處上風,叛軍在齊軍的強勢壓制下漸漸後退。此時左清塵爲求保險,下令士兵不必緊逼,只要讓叛軍難以接近復羅城便可。
可這叛軍怎會乖乖聽話,這邊一鬆勁,叛軍立即就反撲了過來。齊軍列隊整齊,頗有陣勢,左清塵帶兵又很沉穩,少有冒進,因而叛軍反攻了幾回也沒佔得什麼便宜。
眼見到嘴的肥肉就要泡湯,不光是叛軍士兵,這幾天搶瘋了的範秋遲更是如此,他一面望着復羅城方向卻衝不過去,恨得牙根癢癢,一面又因戰線無法向前推進而心急火燎。
這時,他想起與齊軍平行的不遠處就是六宣河,此時正值雨季,六宣河河水暴漲,百姓加高了堤壩以防河水漫溢。再看齊軍所處的地勢正地蘆甸最爲低窪之處,於是範秋遲便讓一隊士兵偷溜過去,鑿開河堤。
原本一隊統一行動的士兵忽然向河堤方向移動,應該很容易被發現,可是田野中的蔥蘢茂盛的莊稼掩護了叛軍。這隊人竟然在齊軍毫無覺察的情況下,靠到了河堤附近,他們看了看堤下正在灌漿的稻田和田邊錯落的村舍,絲毫沒有動容,快速地鑿開的河堤。
河水決口而下,瞬間向齊軍奔來。左清塵完全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驚得大叫,還好身邊親信反應快,推着他上了一塊巨石,讓他在洶涌的洪水中得以活命。可憐衆多齊軍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洪水卷得無影無蹤。
渾身是傷的左清塵被擡進帥帳中,趙元親自走到他跟前查看傷勢,見他雖然渾身是血,但多是皮外傷,便放下心來,傳營中最好的醫官照料他的傷情。
沈照與衆將一起站在帳前,臉上表情卻與別人不同,一副懊悔莫及的神情,彷彿在說:“爲什麼不派我去,我去定不是這樣的結果。”
趙元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帥案走去,心裡說道:“派你去也是一樣的結果。”
爲帥者,最高境界不是百戰百勝,而是選材。
沈照與左清塵儘管年輕,可胸有韜略,是難得的帥才。但是白璧微瑕,他們兩個又各有各的軟肋。
沈照靈敏過人,聰穎果決,在戰場上機巧多變,能找到敵人弱點,快速制敵,但同時他又容易受挫,情緒起落較大。
第一次,趙元得知叛軍圍攻復羅城時,綜合分析了敵我力量,主將實力,他判斷此役有八成勝算,因而派沈照前去,令他一戰成名,自信滿滿。
左清塵的長處在於少年老成,持重穩健,喜怒不形於色,少有破綻。但是他缺乏冒險精神,過於追求無錯。
對於這種悶人,針扎難以見效,必要一記重錘。所謂不破不立,必要將其後路全斷,才能激發他的鬥志,讓他保無可保,知恥而後勇。
在叛軍劫掠諸城之後,趙元深知此時的叛軍如瘋狗一般,沒有章法,也沒有人性,不顧忌後果,是最難對付的時候。
綜合考量之下,趙元認爲勝算不到兩成,但他還是必須派兵迎戰,因爲這是爲還在趕路的神秘部隊爭取時間。
一場明知會敗的戰役,該讓誰去呢?趙元選擇了左清塵,爲的是破了他的心魔,讓他從此放下心中的包袱,輕裝前行。
深覺委屈的沈照可能並不知道這樣的安排是趙元煞費苦心地保護了他的驕傲,他的銳氣。
可以想像此刻沈照與左清塵的心裡一定充滿着懷疑與焦慮,異常痛苦,趙元也從這樣的年紀經過,知道接受無法避免的痛苦就是成長。
這邊再說範秋遲,大敗左清塵後,他更爲意氣風發,率領亢奮的叛軍一鼓作氣,奔襲百餘里,殺到了復羅城下。
此時已是子夜,復羅城內早得到消息,加強了防守,城牆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範秋遲見此情景,也不急於攻城,想到隊伍已是人困馬乏,便下令埋鍋做飯,就地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