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渝來犯大聖邊境的消息很快的就傳來了,京城中到處都流傳着這樣的消息,有些個自以爲有點學識的人便議論說朝廷不該處置了平順侯,不該收回了兵權云云,百姓人心惶惶的。
這日,謝耀照例給楚嬙把完脈,便徑直去了穆澤羲書房。
自打楚嬙懷孕以來,孕吐的有些厲害,他開了些藥,這才稍微的緩和些。不光是他,就連穆澤羲這些日子都瘦了一大圈。
穆澤羲早已在私人書閣等候謝耀,桌子上擺滿了從邊境傳來的信件,皆是說大渝來犯之事的。作爲朝廷棟樑的穆澤羲,每日裡忙的連飯都顧不得吃,卻依舊每日早起第一件事,爲楚嬙準備藥膳,然後再去忙碌自己的事情。
見穆澤羲看的認真,謝耀嗤笑一聲,道:“你這是在緊張嬙兒,還是在緊張大渝?”
雖然打趣的話,但是卻也是事實。楚嬙倒也只是說着不要孩子鬧騰一下,但是如今還是很配合的。許是因爲方嬤嬤?又許是因爲穆澤羲拿魚兒威脅吧?
聞言,穆澤羲緩緩擡起頭,胳膊僵硬的將信件放到一旁,眉頭不自覺的擰在一起,一張絕美的容顏之上,一臉的寒意。
“你這是怎麼了?胳膊也緊張了?”
說着,謝耀就徑自走過去將手探上了穆澤羲的胳膊,這一觸碰上去,穆澤羲便是眉心一跳。接着,謝耀誇張的笑聲便迴盪在書閣之中:“我猜,這一定是嬙兒的傑作?想必是睡覺的時候壓着了,你又沒動,這才導致胳膊發麻?是也不是?”
穆澤羲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朝着謝耀道了句:“少廢話,她情況如何?”
自然問的是楚嬙。楚嬙每日雖然依舊是一副正常的樣子,但是卻不曾與他過多的說話,表現的也很是淡然,這讓他心中更是難受。
“本公子的醫術,你放心便是。只是,她這個懷孕的時候,不太對啊。”
大渝來犯,若是後宋再來插一腳,到時候搞不好穆澤羲就得親征。那時候,楚嬙若是留在京城,自然是沒法放心的。
穆澤羲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淡淡的道:“無論什麼時機,我都會護她周全。”
“嬙兒你就別擔心了,倒是大渝這邊的事,說吧,你有什麼打算?”
謝耀不知道楚嬙與穆澤羲的事,只當是穆澤羲擔心楚嬙有孕,心中還將穆澤羲誹謗了一頓:果然是初當爹!真是沒經驗!瞎緊張。
當然,他作爲一個還沒當爹的人來說這話,雖然有些不適合,可是,他是神醫,而且能看到穆澤羲緊張成這樣,他倒是很稀奇。
書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陳墨的香味,聞着十分的舒心。
穆澤羲對謝耀的話充耳不聞,突然彎起了脣,笑問:“你覺得,這裡的書,夠他看麼?”
他?
誰啊?
謝耀挑眉,疑惑道:“她?嬙兒?嬙兒八成是不會看書的。”
說着,還覺得穆澤羲太過天真,十分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要說穆澤羲是從小就是書蟲,只怕是沒幾個人會相信。因爲你看見穆澤羲的時候,他在不務正業。你沒看見他的時候,他還是在不務正業。。但是,當你不務正業的時候,他已經超過你了。這大概就是楚嬙口中的變態吧。
然而楚嬙,卻是實打實的不愛讀書。據說幼時因爲背一首詩背了一個月還沒背完。所以,這書閣,只怕是也就穆澤羲用得上了。
然而,謝耀當真是猜錯了。
穆澤羲挑了挑眉頭,白了謝耀一眼,“是孩子。”
孩子?
什麼孩子?
謝耀公子的腦袋一糊,突然反應過來,穆澤羲說的竟然是,未出生的孩子。但是,穆王爺啊,此時大渝戰事迫在眉睫,孩子出生最早蹦躂出來,也是九個月後的事了,您這會子是操得哪的心???
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過去的謝公子,無奈的擦了擦頭上並不存在的汗,無奈道:“若是那孩子像你,許是用得上你這書閣。若是像嬙兒,八成沒戲。”
“從現在開始培養,應當是會像我。”
穆澤羲認真的考慮了一下,一下便將21世紀的胎教發明了出來。
頓時,謝耀便跟被雷劈了一樣,默默的站在一旁,嘴角抽搐的看了穆澤羲半晌,再次無奈的提醒道:“穆澤羲,如今,咱們是不是該先考慮一下大渝的事情?”
穆澤羲不是那種分不清輕重緩急的人,即便是楚嬙懷孕,可,這個心,操得也太早了些。突然,穆澤羲笑了笑,淡然道:“罷了,日後我親自教導,想必即便像了嬙兒,也不會差。”
擡起頭,看着謝耀,又問:“你方纔說什麼?“
說什麼——
謝耀差點沒緩過勁兒來,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這纔將心中的無奈壓了下去,第三次重複道:“我問,大渝的事情你如何打算?”
要不是關心這事,你以爲謝公子百忙之中還能往這種滿是書閣卻唯獨沒有醫書的地方跑麼?
當然,早些年這裡是有醫書的,後來由於謝公子總是來這裡蹭醫書看,穆王爺直接讓人將醫書都搬去了謝府,然後從那之後,這書閣,謝公子便來的極少了。
聽到謝耀問他關於大渝的事,穆澤羲突然臉上的那抹溫柔便收斂了下來,換上了一副冰冷的表情,“大渝蓄謀已久,只怕不止是他們,後宋多半也不會安分。如今,朝中武將之中,並無可用之人。”
朝中武將不少,但是多數都是那種仗着祖輩的萌蔭過活,一聽說要打仗,一個個的,今兒我腿不行了,明個兒家裡的老太太怎麼着了,要盡孝。所以,在安穩的朝代,養出來的,多數是蛀蟲。
謝耀雖不喜朝局,但是畢竟是謝家的家主,多少還是有所關注,聽完穆澤羲的話之後,當即臉色也有些變了,沉着臉,“一個個的,到了關鍵時刻就掉鏈子,當真是廢物。”
想來,能將一向溫文爾雅的謝公子逼着說髒話,可想如今的現狀多麼不好。
“只要齊陽成不出事,大渝這就不是難事。你忘了,蕭將軍,可不止一個兒子。”
謝耀這話,恰好提醒了穆澤羲,只是,蕭曉筱,靠譜麼?
將門虎女,雖說身份上容易說服人,但是朝中的那些老頑固,並不是那麼容易接受的。
穆澤羲突然輕笑了聲,問:“她若是上戰場,你捨得?”
“我舍不捨得又有什麼?她的心,老早就在沙場之上,我即便是攔着,也無非是讓她不高興罷了。”
蕭曉筱的事兒,謝耀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兩人,如今就根隔着一層窗戶紙一樣,一戳就破。可偏生這兩人又端着,誰都不肯挑明。
低頭想了想,穆澤羲終究還是搖了搖頭,道:“蕭將軍戎馬一生,如今不能連他膝下唯一的女兒都還要如此奔波操勞。謝耀,此事不止是爲你,也爲了蕭將軍。沙場危險,蕭曉筱沒有經驗。如若當真到了必要之時,我會親征。”
這也是他急着操心楚嬙腹中的孩子的事的原因。因爲他害怕,以後會沒有機會。
誰知他的話剛出口,便被謝耀冷冷拒絕:“不行!你親征的話,京城何人來坐鎮?”
老皇帝身體羸弱,已經是半隻腳邁入棺材的人了,衆皇子王爺中,以穆澤羲最是出衆,若是穆澤羲離京,怕是許多事都要亂套。
“你忘了,父皇,也不止只有我一個兒子。我相信,元祈也會慢慢長大的,他會成爲一個讓父皇驕傲的兒子的。”
一句話,穆澤羲說的很輕,卻無端的砸進謝耀的心裡,突然間,他的眼眸之中,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過,快的抓都抓不住。
片刻,這才低聲呢喃道:“是啊。你做事,總是有你的主意。”
他怎麼就忘了,穆澤羲,向來都是有主見的人。
“如若將來我親征,便將嬙兒託付於你,京城諸事複雜,還請你代爲照料一二,保她周全。”
不知爲何,謝耀總有一種穆澤羲在交代身後之事的感覺,當下便板着臉,十分沒好氣的道:“自己的媳婦兒和孩子,自己護他們周全。本公子很忙,是不會給你浪費這個時間的。”
知道謝耀是在開玩笑,穆澤羲也不多說,只是搖頭失笑,臉上劃過一抹無奈和落寞。
“薇兒已經送走了,你若是再招惹來了別的桃花,那可就不關本公子的事了。不過,我勸你,還是安分的留在京城,都則嬙兒若是哪日當真爬牆了,許是比你惹了桃花還要麻煩。”
謝薇被送出京城,謝耀待他這妹子,真不像是親妹子。
其實,所有人都覺得謝耀謝公子溫文爾雅好親近,實則,他纔是那個不好親近之人。
穆澤羲點了點頭,突然自嘲的道:“其實,她惱我是應當的。我想了幾日,總算是明白,她所介意的是什麼。不是避子藥,也不是其他的女子,而是六王妃這個稱號。“
因爲這個稱號,即便穆澤羲給她的愛是完整的,但是卻給不了她純淨的愛。因爲楚嬙的身後,是整個楚家。
從那天她開始問,天下與女人選擇哪個的時候,他就開始漸漸明白了。
謝耀被穆澤羲的話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訕訕的摸了摸鼻子,道:“女人懷孕脾氣大,你莫多想,忍着些便是。”
穆澤羲低下頭,有些無奈的道:“我倒希望,她能直接跟我發火,鬧脾氣。”像如今這樣,一切如常,但是心之間卻像是隔着什麼般,這樣的感覺,當真不好受。“
說罷,穆澤羲便拿起桌子上的另一封信函看了起來,眉間的結,也越來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