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三 風流倜儻的他爹

這一夢很長。雪晴然醒來時有些分辨不清自己的所在,直到看到枕畔的硃紅絲繩,才漸漸清醒。然而清醒時愈發糊塗了,因她身邊景象實在太過陌生。不是旅途中簡陋寒冷的帳篷,而是雍容華美的芙蓉暖帳。身邊有若有若無的焚香氣味,繚繞不去。

微微側目,見得玄明坐在牀前,靜靜看着手中青金交錯的刀,直看得入了神,脣邊泛起一絲模糊的笑意。下一個瞬間,那笑意裡分明蔓延開寂寞的紋理,一點點碎開,消失不見了。

四下裡靜悄悄的,外面也沒有聲息。雪晴然輕聲喚道:“玄明,這是什麼地方?”

玄明猛回過神,收起刀來:“公主,你醒了。”

“恩……”雪晴然應下,覺得身子似乎輕了些,沒有之前那麼難過。

“這裡是周焉王城一處行館,白夜已經入宮了。”

雪晴然想了想,眼中忽然有了光彩:“現在他們都不在,是不是?”

玄明一點頭。她連忙支撐着坐起來:“那我們快吃飯,我好餓。”

玄明不知她怎麼忽然這麼有精神,擔憂之餘,先扶她倚在牀頭一堆軟墊上,這纔去外面端了几案來,將微溫的飯菜擺在案上。總不過是些軟粥點心之類。他舀了碗粥遞過來,覺得她精神還不錯,不至於要別人幫忙吃飯,便準備退出帳子。

雪晴然卻說:“我還要一隻碗。”

片刻後玄明取了碗回來。她慢慢地將那隻碗也裝滿,因手上還是有些無力,便雙手端着遞給他,展顏笑道:“一起吃。”

華帳輕暖,她的眼眸清澈,笑顏安靜,長長的發順着白色寢服流水般散落,靜止不動。玄明想要推辭,卻不由自主地接過那碗粥,與她隔案對坐。有什麼溫暖的東西濡溼心底,讓他的手都有些微微發顫。

雪晴然見他動也不動,不禁向前微微探出身:“玄明,你怎麼了?”

玄明看着她,露出個溫柔淺笑:“已經許多年,沒人幫我盛飯。”

雪晴然躊躇片刻,輕聲說:“你要是喜歡,以後我……”

不等說完,忽然門外傳來個女子的聲音:“公主,國後吩咐我等來服侍公主。”

玄明連忙放下碗,起身去看。門外站在個陌生的宮裝少女,膚色微有些黑,生着一雙圓圓的杏眼,睫毛極密,倒像個漆雕的美人。還有一個卻是侍衛裝束的奉悅了。

“奴婢棠梨……”

奉悅搶着插嘴道:“還有奉悅!”

棠梨不理,繼續說:“特來服侍公主……”

“和雲公子!”

玄明剛一點頭,奉悅便歡喜地搖着他的衣袖道:“雲公子,你答應我的珠穗,可做好了?”

玄明抽回衣袖,切齒一笑:“謝過國後。你們先去隔壁將東西收拾得乾乾淨淨,等我尋你們,纔可過來。”

說罷將門一關,拍了拍身上寒氣,快步回到雪晴然身邊。

雪晴然擡起頭,與他相視而笑。於是兩人端起碗,各自用最慢的速度吃完了粥。

因世子歸來,周焉王城一片歡騰。翌日雪晴然早早醒了,被行館外的喧譁吵得睡不着,便要尋玄明來看着。因此請棠梨幫忙梳妝。

棠梨便幫她梳順頭髮,一邊疑道:“公主一路奔波來,聽說路上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這麼長的頭髮竟還能這麼順。”

雪晴然攏起頭髮看了一會,自己也覺得很順,愈發認真地說:“棠梨,煩你幫我梳整齊些,卻不要那些招搖花哨的樣子。”

因此只鬆鬆挽了頭頂長髮,餘下仍舊散落着。衣服也只着素。

穿戴停當想請棠梨去尋玄明來,又覺得不放心,想要先去看一看鏡子。生怕棠梨手生,會將她的頭髮挽得不好看。棠梨只得攙扶她下牀,慢慢走到帳外一面極大的鏡子前。

雪晴然走出帳子,已經覺得身體似有好轉,心中也有些歡喜,便逞強快走了幾步,到了鏡前。

鏡中女子一身白衣,形銷骨立,厚重衣衫彷彿就要將人壓得倒下。一雙眼睛清寒冷落,眉梢脣角都是愁容恨色,憔悴得像深秋枯葉。

她倒吸一口氣,猛地用衣袖掩住面孔。過了不知多久,才又慢慢向那鏡中看了一眼。

鏡中人還是那般,更多了一絲懼色。

她慢慢伸出手指着鏡子,顫聲道:“棠梨,那,那是我?”

棠梨不明就裡,點了點頭。

雪晴然猛一轉身,跌跌撞撞奔回牀帳中,立時沒了力氣,倒在枕邊,口中猶自顫聲道:“便是這樣一路過來,便是這樣讓他看着……”

棠梨聽到她竟哭了,感到完全莫名其妙。又聽到門外傳來玄明的聲音,是將早飯送來了。她正不知如何是好,連忙過去開門:“雲公子,你來得正好,公主她哭了。”

昨天還好好的,現在卻哭了。玄明連冷汗都出來,托盤往棠梨懷裡一塞就跑進了屋:“公主——”

雪晴然聽到他的聲音,愈發用袖子遮住臉,恨不能地上立時裂開個縫好能給她跳下去。玄明喚了幾聲都沒得應,終於覺得有些蹊蹺,回頭道:“棠梨,怎會如此?”

棠梨惴惴地說:“奴婢不知。公主一早還好

好的叫奴婢給她梳妝,誰知一看鏡子就……”

玄明聽到她說鏡子,心裡猜到了幾分,卻因雪晴然自幼並不大在意容貌,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更覺得此時此地也沒有需要她以容貌取悅的人,尤其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何況雖然她病顏憔悴,在他看來也還是比其他女子都好看得多,總不至於如此。

棠梨在旁勸道:“公主,不管有什麼煩心事,還是先吃了飯吧。”

雪晴然虛弱地說:“吃不吃,也不過如此了。”

玄明聽到這句話深感不妙,遂深吸一口氣,吩咐道:“棠梨,你先去歇着。”

棠梨走了,他纔將雪晴然從牀上輕輕扶起來,正想着說什麼好,她反而先開口了。

“我是不是……很醜?”

“啊?”

過了好半天,玄明終於回過神來,不禁微微笑了:“公主怎會醜。你從來都是最美的……”

不料雪晴然立時打斷他:“我不信!”

玄明頓時呆住,卻在這一瞬突然福至心靈,想起了小時候他爹果然教過他,如果一個女人糾纏不休問你某個問題卻又死活不肯相信你的回答,那麼蠢蛋纔會給她解釋,而正確的做法是——

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覺得他爹傳授的辦法最好還是不要用在雪晴然身上的好。

於是他身不由己地走上了蠢蛋的不歸路:“是真的……”

“何必敷衍我。”

“並非敷衍。”

“我不是小孩子了。”

如是如是。

原本說服一個人懷疑某事就比說服一個人相信某事更難。眼看飯菜都要涼了,玄明因太擔心她的身體,終於決定折中試用一下先人留下的方法。

雪晴然正擋着臉胡思亂想,忽然被他一把攏到懷裡。她本能地一回頭,嘴脣卻被他的指尖輕輕點住不能開口。他臉上是個暖心暖肺的笑容:“我說的都是真話……”

不等說完,自己先被燙了似的將手縮回來。她的薄脣如同花朵般柔弱沒有防備,卻可灼人心肺。他真想去把他爹拽起來,問問他這樣一個人要怎麼才能毫不猶豫地抱住,這樣一張嘴要怎麼才能鎮定自若地堵住,不管是用什麼來堵。

他臨時決定再也不用他爹說過的那些辦法,誠心誠意地說:“公主,你要是不喜歡現在這個樣子,我幫你重新梳頭。”

雪晴然仍因他剛纔的舉動而呆若木雞,努力了幾次,才勉強穩住倉皇的心跳,點了點頭。

玄明當即取來梳子,幫她改回了在雪王府時常梳着的樣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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