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恩和醒過來的時候正在一輛大的麪包車裡,據一同坐在車上的幾個好心人說,那個肇事者扶着席恩和下了公交就迎面碰上了這輛麪包車,司機欣然應允,二話不說拉開車門就答應送到婦產科醫院,一個姑娘還翻了席恩和的手機給備註“老公”的打了電話,也就是金奎,眼下正風風火火的往醫院趕呢。 席恩和摸着肚子,倒是沒那麼疼,就是絲絲拉拉的,而且有點溼乎乎的,旁邊的姑娘掀起裙襬看了一眼,“你還流血呢,估計月份不足不是自然分娩,所以不太疼吧,一會兒生的時候肯定就疼了,而且我帶着止疼片,剛纔給你含了一個,其實我就是護士,不過實習的,剛纔正好我也在車上呢。” 席恩和覺得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說的車到山前必有路了,沒想到這麼狗血灑地的一件事還能遇上個護士救命,要是沒這個姑娘,幾個跟着的大老爺們掀了自己裙子,她估計孩子還沒生呢先羞憤至死了。 她和男人勾搭不清爲了嫁個有點錢的好過好日子,但她骨子裡可不是人盡可夫,跟那些扭着屁股穿着吊帶在大街上顧盼神飛的女孩比起來,席恩和可算是抱着貞節牌坊的女人了。 汽車疾馳飛奔在大馬路上,經過十字路口踩了油門加速,交警伸手就攔,車上一個男人拉開車窗喊了一嗓子,“我們送孕婦的,早產要生了!” 交警嚇了一跳,也顧不上查驗了,趕緊擡手放行,席恩和睜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了看那個喊話的男人,擡起手指着他,“剛纔撞我的人是你吧?” 男人臉“騰”地就紅了,低下頭抿着嘴脣,還皺着眉頭,“大姐真對不起,我急着上班下車,我中午回了趟家照顧我媽,她發燒了,結果我趕着回去上下午的班,都快遲到了,到站我着急,沒想到不是故意的推了你一下,結果把你胎盤擠出來了。” 席恩和瞪大了眼睛,“胎盤都出來了?” “不是不是!”男人發覺失言了趕緊否認,“就是羊水都出來了點,這不是趕緊送你去醫院麼,孩子再憋會兒怕窒息。” 前面飛快開車的司機騰出空來喊了一嗓子,“馬上,過了前面馬路就是醫院。” 席恩和躺在後座位上看着汽車的頂篷,忽然覺得自己的命太悲催了,真是樂極生悲啊,本來覺得自己生完孩子之後的工作有下落了,正沾沾自喜要當女強人了,沒想到在公交上被人差點擠出了胎盤,她甚至覺得一會兒去了醫院自己都沒臉見大夫了,大夫指不定怎麼當天方夜譚聽着呢。 果不其然,到了醫院門口車停下來,護士大夫一大堆擡着擔架走出來,七手八腳的把席恩和弄上去,直接架進了手術室,金奎和老太太還有苗翠花也趕了過來,仨人站在手術室門口,急得汗如雨下。 差不多四十多分鐘
,手術室的門開了一下,從裡面出來一個大夫,摘下口罩看了看他們,“都是病人家屬啊?” 金奎點頭,竄上去問孕婦怎麼樣了,大夫撲哧一笑,“你老婆啊,真奇葩,把胎盤都擠扁了,這是孩子命大,體位也好,不然就擠畸形了你知道麼,你們家屬不知道她都七個月了得小心點麼,自己一個人坐公交,那人擠人的說不好就磕一下碰一下的,孕婦那麼大肚子受得了麼,這孩子平安生下來是我們醫院水平高,孩子命大,要不然你們還打算歡天喜地添人進口啊。” 金奎被大夫這話嚇得汗都流了下來,趕緊拽住他的胳膊問了句“那母女平安嗎?” 這次換大夫愣住了,搖頭晃腦的笑,“真是有什麼樣的丈夫就有什麼樣的老婆啊,要是不平安我在這兒跟你扯什麼皮啊。” 大夫說完轉身就走了,留下金奎愣了半天神纔想起來歡呼,跳着腳的蹦,等護士都走出來說生了個女兒的時候,老太太愣住了,金奎也愣了一下,回頭看着苗翠花,“媽她們說恩和生的什麼?” 苗翠花不明所以,“閨女啊,大千金,貼心的小棉襖。” 苗翠花說完趕緊推門走了進去,護士抱着小傢伙停在金奎面前,還沒洗澡稱重呢,因爲是順產又是早產,身上帶着點鮮血淋漓的,只是簡單的用布包了下,金奎本來想要個兒子,不只是他,只要是個人,都想要個兒子,可是既然生了女兒也得看一眼,畢竟是金家的血脈,看這一眼不要緊,金奎納悶兒怎麼不像自己呢,女兒哪兒都是塌的,除了小嘴和席恩和挺像,其它部位都慘不忍睹的,他張口看着護士提出了疑問,護士都愣了,這大喜的時候竟然來這麼一句話,“這孩子還沒長開呢,又是閉着眼的,過幾天就好了,能不像爹媽麼,我看着孩子將來肯定漂亮,她媽媽的基因在那兒呢,這人真是的,這麼說話。” 護士鄙夷的抱着孩子走了,留下金奎和老太太面面相覷,“孩子是你的,肯定沒錯,我跟恩和白天總在一起還能不知道她行蹤麼,這兩年了都沒怎麼單獨出去過,可是生了個閨女,咱們家後繼無人了,國家不許二胎,除非你是有錢罰,得了,這一輩老金家毀了。” 金奎倒是稍微鬆了口氣,只要孩子是自己的,男孩女孩都能接受,其實差什麼啊,不就是一個把兒麼,再說了,兒子你得給準備房,長得醜點還擔心沒姑娘嫁娶不上媳婦兒,可是閨女呢,只要不過分難看跟潘長江似的都能嫁出去,而且省錢,備點嫁妝就完了,要是姑娘爭氣找個有錢有勢的,還能賺一筆,省心省力。 這麼一琢磨金奎還挺高興,也跟着推門進了病房,席恩和累的都睜不開眼了,其實她生孩子挺好生的,二十七了一點沒費勁,連疼都不怎麼疼,可是她害怕啊
,從小就看見大夫忍不住心裡恐懼,這種滋味兒混在一起她就心力交瘁了,孩子剛抱走她跟嚥氣似的,四仰八叉的躺在牀上奄奄一息,要不是心電圖走得那麼陡,大夫還以爲她生孩子生死了呢。 金奎坐在牀邊握着她的手,忽然抖了兩下,他覺得席恩和真是挺勇敢的,就從他剛纔看見的女兒身上那麼多包裹的血,金奎就特別感動訝然,他沒想到連打針都要哭好半天的席恩和竟然能這麼勇敢的躺在手術室上把孩子生下來,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金奎只要想一想都毛骨悚然,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區別了,母性的光輝勝於世間一切。 “恩和,你生了個女兒,是你的小棉襖,是我的小情人。” 金奎說這句話的時候如釋重負,他慶幸自己最初的失落在外面沒有被席恩和看到,如果她看到了,用性命換來的只有一聲接一聲的嘆息,再強大的心裡也會被擊敗得潰不成軍。 “你失望了麼?” 席恩和聲音很微弱,她累的都睜不開眼,金奎愣了一下,擡起她的手放在脣角輕輕吻了一下。 “怎麼會呢,你又胡思亂想,這個毛病還改不改得了?” 席恩和扯了扯嘴角,臉色蒼白疲憊。 “我總覺得,你和你媽都想要個男孩,我也一直以爲是,沒想到是個女兒,我有一種感覺,金奎,你說我們還能像現在這樣麼,是不是未來都是未知?” 金奎愣着神,靜靜的注視着她的臉,席恩和看上去忽然有一種不符合她長相的柔弱,她是那種特別倔強凌厲的容貌,劍眉英目,挺拔的鼻樑,還有一張薄薄的嘴脣,這種樣貌毋庸置疑很美,但是卻少了點女孩的柔美溫和,金奎最初看見她的時候有點排斥,他覺得這樣的女孩比較強勢,或許不適合做一個家庭主婦,而適合在外面打拼做女強人,相反他第一次看見蘇錦年卻有點莫名動心,因爲她長得特別像他始終沒能忘懷的傅吟,那個佔據了他所有少年時代整整八年的女孩,可惜散落天涯,此後再未相知。 他現在覺得自己特別珍惜和席恩和在一起的時光,尤其在有了女兒之後,這意味着所有的青春都覆滅了,在汪洋大海被擊成了碎末。 一夕之間蒼老而成熟,是人世間比什麼都殘忍的事。 “你果然產後綜合症了,跟我媽當初一樣,我爸就因爲她疑神疑鬼的英年早逝了,你非得逼我也棄你而去是吧?” 席恩和咧着嘴笑出來,手緊了緊,握住金奎的掌心,溫熱憨厚的感覺讓她莫名很安心,可是卻怎麼覺得有點疏漠僵硬,好像這個動作很久都沒有做過了,突然的失了些溫度,她撐着身子擡起頭,看了一眼握在一起的手,金奎問你怎麼了,想要什麼? 席恩和只是搖頭,閉上眼,在心裡說:我只是想記住這一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