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懷悊表情一僵,急急走到蘭陵公主面前,握住她的手,溫聲嗔怪道:“這是你的家,有什麼呆得呆不得的?誰犯了錯,你只管責罰便是,怎能說這樣的氣話呢?”
蘭陵公主只管默默流淚,一語不發。
竇懷悊盯着蘭陵公主看了一會兒,站起身來,對後來的丫頭婆子冷聲道:“誰來跟我說說,竟然是怎麼回事?”
滿屋子的丫頭婆子都默不作聲。
竇懷悊放緩了語氣,對江凌道:“凌兒,你來說說是怎麼回事。”
他話聲剛落,“啪”地一聲,蘭陵公主就將牀頭的一個茶杯掃落到地上,哭叫道:“你問她,她問誰去?要是她知道,就不會憑白遭人暗算了。”說完又一連聲向丫頭婆子道,“還不趕緊去收拾東西,呆着幹嘛?咱們回長安,這裡沒法呆了。”說完,又掩面哭泣起來。
竇懷悊聽得這話,皺了皺眉頭,看了江凌一眼,轉過身去哄蘭陵公主:“淑兒,你身體不好,剛纔太醫就說了,你不能再激動。來,不哭了,我讓人去查,一定給你和凌兒還一個公道。不過,你總得將事情說給我聽,我纔好叫人去查不是?”
蘭陵公主含淚道:“駙馬,嫁給你這十幾年,我替你管後宅,撫養孩子,也算對得住你了。現在我時日不多,只想用這麼一點點時間來彌補凌兒,她這麼些年,小小年紀,就嚐盡了人世艱辛,吃盡了苦頭,最後這些日子,就讓我跟她一起到長安去吧。駙馬,你往後多多保重……”說完,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竇懷悊見蘭陵公主對事情避而不談,只管一個勁要回長安去,心裡又痛又急:“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是我的妻子,凌兒也是我的女兒,這就是你們的家,說什麼去長安的話?你別哭了,也別想那麼多,我這就叫人去查去。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和凌兒一個交待!”說完長嘆一聲,站了起來,對江凌道,“照顧好你母親。”又拍了拍蘭陵公主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見竇懷悊出了房間,帶着下人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院門外,蘭陵公主慢慢收了眼淚。
看着這一幕,江凌眼眸閃了閃,轉身也準備離開這裡。
“凌兒。”身後傳來蘭陵公主的叫聲。江凌停住腳步。
“凌兒,你回去好好準備,擇個吉日,母親給你跟秦憶完婚。”
江凌轉過身來,看着蘭陵公主,輕輕搖了搖頭:“不必了。”說完,快步離去。
江凌出了正院,正回自己的院子去,遠遠聽到身後林嬤嬤的呼聲:“姑娘,姑娘……”她腳步緩了緩,林嬤嬤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
江凌腳下未停,淡聲問:“她還有什麼話?”
“姑娘,不是公主讓老奴來的,是老奴自己來的。有些話,公主不好明說。可看着姑娘誤會公主,老奴心裡難受,想替公主把話說一說。”
江凌看着遠處自己院子明亮的燈火,沒有說話。
“姑娘,公主對姑娘的一片心,天地可鑑。便是她叫人去試探秦公子,也是因爲擔心姑娘,生怕姑娘遇人不淑,以後吃虧……”
“如果你來,只想說這番話,可以閉嘴了。”江凌聽得這番老生常談,有些不耐煩。爲她好,就應該尊重她的決定,而不是當面答應下來了,過後又自行其事。她對蘭陵公主生氣,大半是爲了這個。至於放藥的事,她自然不會對竇家兄妹善罷甘休。
“姑娘,您聽老奴把話說完。”林嬤嬤急道,“那媚兒,雖然是公主派她去的,但卻告誡了她不許做出過份的事來。而那藥,確確實實不是公主讓人下的。”說完,上前幾步,走到江凌面前,低聲又道,“您也知道,您是公主的孩子,瑋少爺和瑤姑娘則是附馬的孩子。今晚的事,如果公主直接跟駙馬說,附馬明面上雖然會生氣發怒,但私底下難免不會袒護自己的孩子,勢必雷聲大雨點小,倒讓姑娘平白受了這場委曲。而且公主抹不下情面,或許還得爲他們講情,這也違了自己的本心。所以,公主才讓駙馬自己去查,到時再就勢發作,必會給姑娘一個交待。到那時候,姑娘就能體會到公主的一番苦心。”
“苦心?”江凌擡起頭,看着天上的半輪明月,長長在嘆了一口氣,擡腳往前面走去。林嬤嬤站在原地,看着江凌的身影消失在她所住的院門外,也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進到房間不久,張嬸就進來稟道:“姑娘,公主派來貼身伺候您的撫琴,被駙馬派人來叫走了。”
江凌眼睛眯了眯,沒有說話。
張嬸把房門關上,走到江凌面前,輕聲道:“姑娘,您別再生氣了。事情已經發生,生氣也沒用。還是想想如何勸秦公子吧。”說完,擔憂地看着江凌,欲言又止。
“勸?勸他做什麼?”江凌解開外衣,擡腳上了牀,平躺了下去,閉上眼睛。
“姑娘。”張嬸這下着急了,“這可不是鬥氣的時候。您要是不馬上成親,這要是有了,那可怎麼辦啊?您這一世的名聲可就毀了。剛纔公主可也叫你馬上成親的。”
有了?江凌疑惑地看着張嬸,正要開口相詢,忽然瞬間明白過來,頓時睜大了眼睛,看着張嬸,瞠目結舌。
張嬸接着又道:“秦公子也是。這麼大個人了,還跟孩子似的。您都是他的人了,他卻說生氣就生氣,說跑就跑了,也太不負責任了。”
“誰是他的人了?張嬸你別瞎說。”江凌哭笑不得,“我跟他啥都沒發生。”
“啊?”張嬸吃了一驚,“那他吃了藥,莫不是跟別的女人……”
“也沒有。他吃了解藥,啥事都沒發生。”
張嬸拍了拍胸口:“那就好,沒事那就好。”說完,她看了看一點精神也沒有的江凌,悄聲道:“姑娘,這話,您可別對別人說。”
江凌擡起眼,看着張嬸。
“您想啊,公主對秦公子總感覺不滿意,一心想讓您嫁給竇大公子。而且我看那竇瑤姑娘雖然年紀小小,對秦公子似乎有着別樣的心思。你們這婚事要是再不辦,恐怕會一波三折。再說,國喪雖然馬上就要過去了,但先皇畢竟是您親親的外祖父,要是不守孝三年,到時有人拿這事來說閒話,也是讓人鬧心的事。倒不如趁現在這機會,默認了今晚的事。反正這院子裡這麼多丫頭婆子看着秦公子從您房裡出去的,您就說什麼也沒發生,估計也沒幾個人相信。倒不如承認了,趁機讓公主給你們將婚事辦了。反正這事錯在竇家,是竇家人給秦公子下的藥,他們遮掩還來不及,必不敢將這事傳揚出去,對你的名聲也不會有影響。而且,在公主病重之時,受公主之命成婚,給公主沖沖喜,這也是孝道,沒人敢再拿守孝的事來說嘴。您要是遺憾您的婚事老爺夫人和秦將軍他們不在跟前,這也不要緊。待咱們回到零陵,再重新補辦一次酒宴就是。到時就跟人解釋說,是公主想要看着您成親,這才傖促成婚的,大家自然不會說什麼。而且,知道你們成親,老爺夫人就只有高興的份,絕不會怪罪於你。”
江凌將眼睛閉上:“這話說得雖然很有道理,奈何我跟秦憶現在,不適合成親。他既要生氣,那便讓他生好了。我纔不上竿子求着要嫁給他呢,他愛娶誰娶誰去。”
“哎呀,你們這兩個孩子。”張嬸又氣又急,“這個時候慪什麼氣喲!不行,天一亮我就去找秦公子說說。我跟您說,不許再生這閒氣了,這事要拖下去,可不定生出多少事來。這要是公主……唉,不說不說,大吉大利。”
江凌睜了一下眼睛,沉默起來。
“好了,還有兩個多時辰才天亮,您趕緊睡吧。”張嬸知道她把話聽進去了,給她把被子蓋好,再將帳子放下,熄了燈出去。
“張嬸。”江凌叫住她,“不許去找秦憶。你要去找,你就別跟我回零陵了。”
張嬸嘆了一口氣:“好罷,不找。您快睡吧,別多想了。沒準明兒一早,秦公子就來跟您道歉呢。”說完,把門關上。
江凌在暗夜裡睜着眼睛,盯着帳頂,發了好一會兒呆,這才朦朧睡去。她卻不知道,這一夜有多少人沒有睡意。
雖然折騰了大半夜,但第二天江凌還是按時起了牀,到空間裡練了一會兒功,這纔出來洗漱了。然後在自己的院子裡做了早餐,讓入畫端去給蘭陵公主;自己吃過早餐,便坐在院子裡發了好一會兒呆,不知道應該做什麼。這兗州,越呆越無聊,越呆越煩了。可她不是三歲小孩兒,不能夠說走就走。
“姑娘,公主今天胃口不錯,把您煮的粥都喝下去了。”入畫回來稟道。
江凌點點頭,將目光移到手裡看了十幾遍的那本《齊民要術》上。
入畫剛將東西放到廚房去,出來就看到公主的一個侍女進了院子,對江凌施禮道:“姑娘,公主和駙馬喚您過去。”
江凌和張嬸對視一眼,將書放下,站了起來。看來,竇懷悊已經把事情查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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