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少東好幾日沒有去雜貨鋪那邊,雜貨鋪的老闆重新招了個夥計,少東也沒什麼好理論的,畢竟照顧老爹更要緊。
只是這事到底讓永柱給知道了,將少東給罵了出去,不讓少東進他屋。少東有些害怕,白氏將兒子拉到一旁說:“你爹不是存心要罵你,他是心疼你,這些天我瞅着他一點也不高興,說是自己耽誤了你。”
少東垂了腦袋說:“我怎麼會不知道,只是爹這個人脾氣倔。爲了這個家辛勞了一輩子,以前我也沒在跟前好好的盡過一點孝心。”
家裡一下子就斷了經濟來源,少東本想出去開鋪面做買賣的,一來父親的腿傷未好,需要自己照顧;二來本錢也還不夠,心想等父親能夠下地了,再去找份活幹着,等明年再說開店的事吧。
翠枝也在旁邊說過他好幾次:“如今就這樣賴着,也不知哪天能離了這個鬼地方。要不我回孃家一趟,問我大哥借點錢給咱們好做本錢。”
少東卻說:“這個時候提借錢的事幹嘛,這個家裡已經有不少的外債了。到時候誰來還,別的不說,你大哥又沒當官,又沒做買賣,能有幾個錢,明知道我這一筆是個大數字。罷了,過陣子再說吧,也不愁這一時,等到收了稻子,播下麥子,爹的腿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我趁着冬天空閒也出去找點事做。就是當泥水匠幫人家蓋房子也成。”
翠枝聽說倒也不好追究了,準備要去燒水給豆豆洗澡,少東卻叫住了她:“你給我點錢吧。”
翠枝忙問:“你要買什麼東西。”
“出去看看,倒不一定真要買什麼。”
翠枝也不深究,將豆豆抱給了少東,這裡拿了鑰匙開了櫃子。少東愛憐的親了親女兒嬌嫩的臉龐,或許是鬍鬚碴到了豆豆。只見她一臉的不高興呢,癟了嘴就要哭的樣子,少東逗着她說:“我是你老子,怎麼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這麼怕我,我又不打你。”
翠枝問少東要多少。
少東說要兩錢,翠枝便數了兩百個銅板給他。將豆豆抱了回來:“她和你不大親近,都是因爲你在家陪她少了的緣故。這可是你第一個女兒,要多疼些她。”
少東笑嘻嘻的說道:“那我們什麼時候添第二個呀?”
翠枝飛紅了臉說:“錢給你了,要買什麼自己買去。我燒水給她洗澡。別在跟前涎皮笑臉。我纔不和你來這一套。”
少東又伸手颳了刮豆豆的小鼻子,笑道:“好閨女,爹爹這就出門了。”
豆豆根本不理會他。頭扭向了別處。
少東這又到了永柱這邊,卻見永柱並未躺在牀上,而是歪在躺椅裡編草鞋呢。少東忙道:“爹還是一點也不得閒。何不去牀上躺着。”
“成天睡着,一身都不舒服。”
少東見父親今日精神還好,便笑說:“兒子想要出去一下。行嗎?”
白氏抱着些洗乾淨的衣裳走進來說:“我能扶他,你要出去就出去吧,別又跑去和你那些狐朋狗友湊一塊兒,沒什麼事早些回來。”
少東笑着答應了。見沒什麼要幫忙的,揣着翠枝給他的幾百文錢就出了門。
這裡少東纔出了門沒多久,同村的羅老三來了。恰巧白氏正在外面清理陰溝。見他往家裡來了,心裡一震,心想這人登門必沒什麼好事。去年明春成親說是打傢俱的木料不夠。去他們家買了兩棵香樟樹,因爲價錢的問題還差點鬧翻了臉。這裡永柱受了腿傷動不得,向他們家借了錢,莫非是來要賬的不成,偏偏少東這裡出去了。
白氏見他走近了。連忙迎上去笑道:“羅三哥怎麼有空上我們家來坐坐?”
羅老三捻鬚笑道:“沒事走動走動,項老大在家吧。”
白氏待要說不在的話。又突然編不出什麼理由來,只好順口說道:“他現在腿不好,能上哪裡去。羅三哥快請屋裡坐。”忙忙的丟下了鋤頭,開了院門,牽了狗。側身請羅老三進院子。
羅老三走進院子一看,左手邊的空地上栽種些蔬菜,絲瓜、豇豆、苦瓜之類也都還繁茂。棚子裡栓着牛。屋檐下的竹竿上晾曬着衣裳。場地上也搭着架子,曬的是棉絮。
白氏一面笑着請羅老三進屋坐,又忙喊青竹燒水煮茶,哪知青竹此刻並不在家。白氏叫了半天也沒人答應,便有些氣憤。又到裡屋和永柱說:“羅老三來了。”
永柱蹙眉說:“他來怕是要錢吧。”
白氏道:“不然還能爲了啥,我扶你去堂屋坐着吧,畢竟這裡屋有些亂,外人看着也不好。”再有這裡是她夫妻二人的起居之處,也沒有在此待客的道理。
永柱倔着性子,不讓白氏攙扶,自己扶了牆,試着慢慢的走了兩步,可右腿只要稍微的一用力就刺骨的疼痛,纔沒挪多遠,就急得他一頭的汗。白氏有些看不過去了,只好去攙扶他,永柱不免有些悲慼,心想我果真這麼的不濟了嗎,這已經過去半個來月了,竟然連走路都還不能。以後難道要靠人扶一輩子不成?
白氏費了很大的勁才攙着永柱到了堂屋,那羅老三還在屋檐下站着,未曾進來。白氏扶了永柱在藤椅裡坐好,這才又來請羅老三。
羅老三進屋來,向永柱雙手一拱,笑說道:“項老大別來無恙。”
永柱捶了捶膝蓋,苦笑着說:“還活着罷。三哥快請坐。”
羅老三便在一條長凳上坐了。
永柱本來就是個直腸子,不喜歡兜圈子,索性開門見山的問道:“不知三哥駕臨有何指教。”
羅老三笑說着:“當然是來瞧瞧你呀,我聽窯上的那起人說起你傷得如何的厲害,還真爲你叫屈呢。沒想到那姓張的竟然只給十兩的賠償也太不是東西了。順便還有一事相求。”
永柱道:“攤上這樣的事合該我倒黴,三哥有事就直說吧,我是個粗人喜歡說話直接的。”他心裡已經早有了準備,欠羅家的那十幾兩銀子,暫時是拿不出來了。只怕白氏也是不肯這個時候還的。
果然,那羅老三開口便道:“項老大你受了傷,前幾日你家大兒子在我面前借了些銀子,只是現在手上有些短,所以想來問問有沒有。還等着急用。”
永柱點頭說:“這事我知道,都是爲的我這腿,借了三哥十二兩銀子。雖是少東借的,但也該我還。只是還要讓三哥失望了,請再寬限些時日吧,中秋前給三哥送去好不好?”
羅老三皮笑肉不笑的說:“只怕不成,要等着急用。項老大還是想想辦法吧。”
永柱沉思了一陣,心想他這輩子也沒欠別人多少人情,換做以前十二兩銀子家裡隨時都能拿得出,如今竟然爲了這個而犯難了。白氏在外聽見了,連忙走進來賠笑道:“三哥親眼看見了,永柱他這裡剛能下地,天天吃藥敷藥的,開銷也不少,實在沒那閒錢還三哥的,不如還請再等幾天,等有了,我立馬讓少東給你送到家裡。”
羅老三卻堅持不肯。翠枝帶着豆豆在隔壁屋子,聽見了這些話,心想要說十二兩銀子,她或許還能拿出來,不過既然婆婆沒有找上門來問她要,何必送到跟前去,還討不到一句好話,再說這些錢可都是少東攢下來的本錢,她也不敢輕易動用。
白氏一臉爲難的樣子,永柱沉着了片刻,立馬做出了決定:“家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三哥要是信不過我項永柱,那棚子裡還栓着一頭耕牛。我也餵了四五年了,也還值些錢。不如你先牽了去吧,等我們這些有了閒錢再將錢送去,將牛換過來也是一樣。”
羅老三心想,這項老大頭腦還真轉得快,不過這筆買賣也成,一頭耕牛怎麼着也能值幾兩銀子,再說到農忙的時候,哪家離得了它,想來想去就答應了:“好,項老大是個爽快的人,這樣也使得。多少我也心安一點。”
永柱實在是無奈之舉才走了這一步,家裡的這頭牛,還是小牛犢的時候他親自牽回來養了這麼大,在這個家一直任勞任怨的幫着分擔了好些農活,這一旦說要被牽去了,多少有些捨不得。不過話已出,就再沒收回去的道理。
白氏泡了滾熱的茶來,羅老三也不喝茶了,便自個兒到了棚子裡去解繩子,要牽牛。永柱只好別過頭去,裝沒看見一般。
且說青竹割了滿滿一揹簍的青草趕回家,卻見棚子裡空空如也,根本看不見牛的身影。翠枝將下午的事告訴了她,青竹很是意外,心想難道這個家,瞬間就這麼窮了嗎?欠了十二兩銀子還要牽牛去抵債?
翠枝又悄悄的和青竹道:“你當心些,今天老兩口都不高興,別惹着他們了。”
青竹便問:“大哥呢,大哥怎麼不擋着?”
翠枝道:“誰知道你大哥上哪裡去了,這陣子還沒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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