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一身疲憊的躺在牀上,聽見明春和明霞正在外面的院子裡高聲說話,倒吵得她不能好睡。
腦中突然浮現出青梅走前,在她耳朵邊說的一通話:“這項家大姐有些怪怪的,你防着些。我看她不是個善茬。”
青竹倒不在意她,笑了笑:“她是沒什麼好事,如今在家天天當大小姐呢,我倒不會去招惹她。”
“反正我感覺她怪怪的,你多留點意,不會有錯。”
青竹心想這青梅爲何要和她說這麼一通,莫非自己有什麼短處被明春握在手裡不成?青竹仔細想了一通,好像又並沒什麼事,看來是青梅多心了。
白氏正在盤點收來的那些禮,堆了一桌子,地上也放了不少。大都是些蛋呀、面呀、尺頭之類,要不就是些乾果子,衣服鞋帽之類。雖然收了不少上來,可這些以後都是要還的。她將那扇圍屏來回的看了好幾遍,心想家裡用不着,只好收起來。
白氏將那些尺頭都收撿到一起,正好明春進來了,白氏道:“你選塊布做身衣裳穿吧。”
明春在馬家穿好衣服都穿慣了,這裡回了項家來,自然不好意思將馬家的衣服都搬過來,瞧了一回,顏色倒還花花綠綠的,不過布料實在不怎樣,有好些土布,好些的就是那三梭布、染了色的闊白布之類。瞧了一回,都不怎麼看得上眼,不過她還惦記着少南給買的那匹大紅潞綢,忙笑道:“這些尺頭娘就留着吧。我也想做身衣服,前些天二弟捎回來的那塊潞綢就不錯,娘要是捨得,就給了我,我也好做件夾襖冬天裡穿,還想再做個披風。”
“那顏色太正了。你穿不了。”
“不過就是大紅麼,我怎麼穿不了,還這麼年輕。”
白氏不大想給明春,心想她倒會惦記這些,便拿其他話搪塞過去了。
“你去將青竹叫來,問問賬的事。”
明春蹬着門檻說:“要不明日起我也開始學着算賬吧,管賬可是天大的事,交給一個外人,娘也放心麼?”
“你連字都不識幾個會什麼算賬,她從來沒出過差錯。我有什麼不放心的。這兩天也忙夠了,總該結一結賬,我心裡也有數。”
明春便出去了。也不敲門,徑直推開了門,倒把青竹驚了一跳,她正換衣裳呢。回頭看見是明春站在門口,青竹臉上可不的好看。
明春冷冰冰的說:“娘叫你過去結一下這幾天的賬。”
“就來。”青竹背過身去整理衣裳。繫好帶子、盤扣之類。
明春踩在門檻上,突然笑問道:“妹妹有錢嗎?”
青竹便問:“做什麼使?”
“想買盒好胭脂,問妹妹借兩個錢花。”
聽她那語氣是不會再還的,自己又不是什麼有錢人,就是有錢也不是慈善堂,直截了當的拒絕了:“沒有。”
明春拉着老長的臉。心想還真是摳門,青竹私底下攢錢的事她聽明霞說,會沒有?氣呼呼的一甩帕子便走開了。
青竹想這人又發什麼神經了。倒懶得理會她。
白氏讓她先將各處的用度再結算一次,青竹拿來了算盤和紙筆。將賬本也搬了出來,低頭看了一回,手指熟練的撥弄着算盤珠子,一臉的嚴肅。白氏坐在一旁。靜靜的瞧着青竹。
別的不說這個丫頭做起事來的努力勁還真沒幾個人能比得上她。每次都是又快又準,不免想要是個男娃只怕也是個狠角色。正在白氏胡亂想的時候青竹已經算好了。將單子遞給白氏,又解說道:“酒水一共三十斤,還剩下有幾斤吧……”
青竹一一詳解着,說得很是明白。白氏點頭道:“也就是說總共花了二十二兩銀子。”
青竹點點頭。
“花費還真不小,換來了這麼一堆東西。我還想着將它們變成錢呢。不過這些尺頭只怕是賣不了,留着給你們做衣裳吧,以後去別家也好捎帶一些。不過我數了數倒有幾百個雞蛋,只怕會放壞了。要不明天我們一道上街賣到糧油店去。”
“這個大伯孃自己拿主意吧。”
“這些個面留着慢慢吃吧,只是得小心收拾別長蟲了。”
“大伯孃給戲班子賞了多少?”
白氏道:“給了三兩,我還想會不會給少了,畢竟又從來沒遇到過。”
青竹也沒底,不過看上去白氏是真高興,過了這麼熱鬧的一個生日,掙夠了臉面,如今連田家都來奉承,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白氏又道:“我見你這些日子都在教豆豆識字,雖是個姑娘家讀再多的書也沒什麼用,但總不什麼都不知道的好。才明春和我說呢,也想學着算賬之類,要不你也教教她。多少有事做,總好過天天在家無聊。”
“啊?”青竹有些詫異,心想明春都二十來歲的人,自己如何教她,再說又是個大小姐的脾氣,她可伺候不了。
白氏瞅着她不大樂意的樣子,便又道:“我知道明春的性子不太好,以前在家就不怎樣,自從嫁到馬家去了以後更是如此。要是知道收斂一些,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哎,我也想找個事給她做,前些天我提了一句關於親事的話,她立馬就不高興了,還說一輩子都不嫁人,你說我怎麼就盡遇到一些冤家。還真是前世欠下的孽債。”
白氏都說到了這份上,青竹只好硬着頭皮答應,心想教一個是教,教兩個也是教,二十歲的人了,還得當小學生一般的教,只希望明春能知難而退,她也圖個輕鬆。
回過頭白氏就將此事告訴明春了:“我和青竹說過了,你願意跟着她學點東西也好。她也答應要教你。”
明春並沒顯出多麼濃厚的興致,只淡淡的說:“好呀,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何等的本事。”
白氏卻說:“要學就認真學,她也教豆豆識字,你跟着一道吧。”
明春還在爲剛纔青竹不肯借錢給她的事而生氣呢,心想她只願學如何算賬,不願學那勞什子的識字,字識得再多又怎樣。
到了第二日早飯後,青竹忙完了自己的事,豆豆便帶着紙筆過來了。青竹坐在堂屋裡,也等明春來一道教。等了好一陣子也不見她來,便讓豆豆去瞧瞧她起牀沒有。
豆豆放下了紙筆,搖搖晃晃的來到明春和明霞住的屋子。
“大姑媽,二嬸叫你過去呢。”豆豆站在門口偏着頭看了一回,卻見她大姑正躺在牀上,像是有氣無力的樣子,心想大姑這是病了不成?
“大姑媽!”豆豆試着又喚了一聲。
明春這纔回答道:“我肚子疼,你去告訴你二嬸我今天是不行了。”
“哦。”豆豆看了看,又回去了。
聽說明春不來,青竹倒鬆了一口氣,又看着豆豆臨字,這小丫頭倒還聰明,沒教幾次她就會了。
纔沒教豆豆多久,少東便走了來和青竹說:“要放魚苗了,我想就單喂草魚,你說怎樣?”
青竹道:“草魚的價倒比白鰱的要好一些,前些日子我還在想鰣魚來着,只是那種魚不好養,外面賣的又都以野生的爲主。去年的魚也還沒捕撈完,今年倒不用放太多的苗了。”
“見我們開魚塘賺了點錢,又修了房子,這蔣家好像也要動工了,據說已經在丈量土地了。那村口的劉石匠家聽說也在打聽這方面的事。”
青竹想還真是跟風呀,她想了想才道:“看來我們這個魚塘自己再喂一年,要不就承包給別人,或許轉出去吧。”
少東有些疑惑道:“這是爲何,做得好好的,爲何要給別人?”
青竹輕笑道:“跟風的人多了,都想賺這個錢的也多,我看這價錢會一年不如一年,還不如趁早收手了,謀點別的生路吧,何苦要在一根樹上吊死呢。”
少東讚許道:“你說的倒有些道理,再慢慢的尋什麼生路吧。”
豆豆臨了幾個字,便給少東看:“爹爹你看二嬸教我寫的。”
“還真不錯。我女兒真聰明。”一面又向青竹致謝:“多虧了弟妹教她,以後也像弟妹就好了。”
青竹赧顏道:“像我幹嘛,她倒還喜歡學呢。”
午飯時明春依舊沒起牀,白氏打量她得的是什麼重病呢,心想該讓青竹去幫忙請個大夫來瞧瞧,又去看望了回。
“娘操什麼心呢,我不過是趕上黴日子,身子不爽。”
白氏聽說這才放下心來。
過了幾日,明春身子利索了,將一卷用過的帶血的布扔給了青竹,讓她幫忙給洗洗。
青竹覺得一股噁心的腥臭味迎面而來,連忙捂了鼻,胃裡卻一陣陣的翻滾着,心想明春這是何故,纔不肯接:“我沒有義務幫項大小姐洗這些。你好手好腳的,請自己動手吧。”
“就這麼點小事也不願意幫忙?”
青竹扭身就要走。
明春卻拉住了青竹,譏諷道:“我是支使不動你了,你也別得意,這就將你的那些見不得人的苟且之事都抖落出來。別以爲我不知道,都給你記在賬上呢,看你怎麼說。”
青竹詫異的看了明春一眼,心想她能有什麼事稱得上苟且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