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何嘗主動去了解過他呢,慚愧,之前是我的結論下得唐突了。”上官影習慣性地去撫摸腰間金劍上的雲紋。
他對狸貓的那一絲仁慈及今日對墨延的完全釋懷都讓我有一些意外的驚喜。
在生死邊緣掙扎過的人才更加理解生的不易,他們比常人更珍視生命,人也是在經歷過風風雨雨、曲折離奇之後才明白了平靜平淡平凡的意義…那麼,一個人究竟在遇到了怎樣的事情之後就開始試着改變自己的觀念,甚至慢慢接受曾經不願意接受的東西?
我垂眸盯着上官影手腕處露出的一截白紗,上面開出了妖豔的花朵。我驚呼一聲,捂住嘴脣:“上官,你受傷了?”
“哦,路上遇了劫匪,不小心捱了一刀,已經不礙事了!”說着還整理衣袖遮住了手腕,是燈火太閃爍,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堂堂仙湖山莊的少莊主,順利地收服了狸貓,遇到幾個匪人居然受了傷,白日裡也並未聽驚弦說起他們遇見匪人的事。 再說了,如今太平盛世的,哪裡有那麼多匪徒啊。
罷了,上官影既然有心遮掩此事,我也不再多問。我擡起頭望着爛漫的星空,胸口居然有點壓抑,再低頭時,面色已經如常,我問:“上官,我助你修仙可好?”
上官影眯着眼睛望着我,反問:“陌顏,你爲什麼希望我修仙?我總覺得你每次看我的時候就像在看另一個人…”
我眼皮一顫,連忙解釋說:“可能是我難得遇着一個比我師兄還有道法悟性的人吧…”
“爲什麼這麼久了,還是沒有你師兄的消息?”
“可能…他也不知道我會下山來找他。”
上官影沉默了,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也不願再糾纏這個話題,想到墨延送了我一面琴,不如用樂曲安撫彼此忐忑、矛盾的心情。於是問他:“上官,要不要聽首曲子?我彈給你聽。”
“嗯?那甚好,洗耳恭聽呢!”上官影面露驚喜,如此爽朗地迴應。
“那好,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去取琴!”
我雙手交疊於腹前,腳步不能走得太急,可是滿心田都開着花,只想着快些將琴取來,不能叫他久等,不知不覺也就加快了步伐。
“哎呀!”我在環廊轉角處撞了一個人,白衣、木蘭香。
跌坐在地上的蘿蔔頭瞪圓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我連忙擡頭向望墨延致歉:“不知你在這裡,真對不住!”
墨延神色平靜,也不說話,俯下身子要去抱蘿蔔頭起來,蘿蔔頭哼哼嘰嘰、扭扭捏捏地不太願意似的。
墨延故意將面色一沉,蘿蔔頭這才安份地由他抱起。
小傢伙無辜地望了望墨延,然後又呆呆的無神地望了望我。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頭:“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蘿蔔頭將腦袋又扭過去竟賭氣似的不理我。
墨延齜牙一笑:“沒什麼,偶爾發發小狗脾氣。”
我點頭示了意,便向客房那邊走去。
拿到琴出門的時候,無意瞥見驚弦的屋子裡沒有亮燈,鮮衣的屋子卻大門敞開着,驚弦向來晚睡啊,我當時也沒有多想,抱着琴離開了。
轉彎處已經沒了人,我抱着琴一面走一面往下看,雙腳突然頓住,上官影已經不在木桌旁了,並且,從這個角度,恰恰將院子一覽無餘,之前我與上官影在院子裡的舉動都被墨延看見了?他倒沒什麼特殊反應,可是蘿蔔頭爲什麼那麼生氣?
我走下去將琴放在桌上,環顧四周,沒有人。坐下來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上官影迴轉,看來他是臨時有事去了。
我撫摸着琴絃,從指間流出的卻是一首不太熟識的曲子,以前去廣寒宮收集寒露的時候,聽嫦娥仙子彈奏過一次,她告訴我:“曲子叫‘無’,因爲沒有,所以纔有。”
那時候,我似懂非懂,我如今總算明白,因爲不必深情表露,情始終在那裡,她是將滿腹的相思寄託在這琴音之中了,心裡的人兒不在身邊,說與不說,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曲未了,用手猛然按住琴絃,罷了罷了,我的等待,你沒聽見,我的期待,你也不會知曉。
我起身將琴抱起,擡頭望了迴天,星星閃得真美。
屋頂上,蘿蔔頭正無措地張望着,身後高出屋檐的樹枝晃動地厲害。
我無奈一笑,墨延總沒改掉偷聽的習慣,我朝屋頂叫了聲:“外面開始起風了,快點回屋吧!”
蘿蔔頭窘迫地望了我一眼後,望着屋檐下我看不見的那個人,扭扭肥屁股順着大樹跳下去了。
“我知道了!公子,你回房休息吧!一切有我呢!”回房間時,竟望見站在過道上說話的鮮衣與上官影。鮮衣看到我,做賊心虛似的嚇了一跳。
我抱着琴快步上前,問他們:“上官,你怎麼會在這裡!鮮衣,你剛纔去哪裡了?出什麼事了嗎?”
“沒、沒出什麼事!”鮮衣急急搶了話,一股清涼的藥香味撲進了我的鼻子。
上官影向我抱歉一笑,解釋道:“陌顏,真是不好意思!剛纔鮮衣突然叫走我,啊,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下次吧,下次一定欣賞你奏琴!”
“哦,沒關係,那就下次吧!”我嘴上隨意回覆着,心裡疑雲重重,瞥眼望見驚弦的屋子裡又已經亮了燈。
“那好,很晚了,大家都回房休息吧!”上官影說完話便轉身下樓了。
鮮衣此時正拿疑惑與懊惱的眼神盯着我望,她也與誰賭氣似的,語氣不悅:“陌顏!你怎麼能爲公子奏琴呢!”說完就衝進屋子,‘嘭嘭’的關門聲還是故意甩給我聽的。
今夜這是怎麼了?怎麼總覺得鮮衣在吃醋?她不是喜歡墨延麼,難道是我會錯了意?
“昨夜睡得不好麼?”我望着驚弦面色有些憔悴,想起昨夜的事,心裡總有點擔憂。
驚弦輕搖着頭,一隻手不經意捂着胸口:“大概是連日裡路程趕得緊,一時沒有適應,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你的髮簪歪了。”我突然說。
驚弦笑着伸手要去整理,我上前去幫她理正,有意去觸碰了她的青紗抹額,感覺到她的身子微微一僵,我笑說:“驚弦,你這翠花簪子真好看!”
“是嗎?”驚弦自然地往後一退,摸了摸頭上的花簪,垂了眼眸若有所思。
我心中一動,方纔靠近她時便更加肯定了她身上散發出的正式昨夜從鮮衣那兒聞到的藥香味。
我正在琢磨着這是怎麼一回事,樓下卻傳來了鮮衣的呼喊聲:“姐姐!姐姐!昨日街上遇見的那個流氓找上門來了,他在堂下鬧了半天,指名要見你呢!”
我與驚弦對視一眼,一同下樓去要看個究竟。
依舊是一身花哨豔麗的衣裳,一副流裡流氣的精明模樣,那個叫何香的人正候在隔間的入處。
他見我們來了,連忙點頭哈腰,賠上笑臉說:“哎呦,上官姑娘,可算見到您了!其實小人昨日已經來去了好幾趟,只是令妹妹不怎麼待見小人。嗯,今日啊,小人是特意過來道歉的,爲了先前的事情…”
原來昨天午後樓下那麼鬧騰是鮮衣在欺負何香啊,鮮衣聞言齜牙咧嘴地瞪着他。
驚弦瞥了一眼鮮衣,禮回道:“哦,是小妹妹不知禮數,昨日之事,我們本就沒再計較了!不過,如若你今天來只爲了致歉就大可不必了?”
何香嘿嘿一笑,伸手爲我們掀開珠簾,有些尷尬地說:“其實除此之外,是我家老爺要見上官姑娘!”
得,今天人家是帶着主子找過來了,我們只好隨着何香先後進入了隔間。
“敝人廖姓千百,因行動不便才未能在門外恭候,還請幾位姑娘海涵!”說話的是一位端坐在輪椅上的長者,他大約不惑之年,眉目恭謙,倒像是位讀書人。
驚弦親和地回覆他:“原是千百堂的廖大夫,小女也是行醫之人,久仰您大名!”
廖大夫連忙謙虛地擺手說:“呵呵,哪裡哪裡!幾位姑娘還是坐下來,咱們慢慢說吧!”
驚弦與我依次入座,何香近乎‘諂媚’地爲我們倒了茶水便一改作風靜默地退到了廖大夫的身側, 鮮衣大約不習慣於在陌生人面前中規中矩地坐着,於是乾脆地站到我們身後。
廖大夫端起茶杯,鄭重其事道:“廖某以茶代酒向上官姑娘以及這位…呃…”
我不緊不慢地接話:“小女子白陌顏。”
“哦,是廖某唐突了!何香這孩子跟了我十多年了,我知他心地善良,秉性絕不壞,只是他性格活躍,愛耍些小聰明,之前多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幾位姑娘包容!”
驚弦喝了口茶,說:“剛纔在門外我已經與何香小兄弟說了昨日的事我們並沒有放在心上,廖大夫若還是介懷,小女子這口茶喝下去也算表了和氣。”
“那甚好!那甚好!”廖大夫連連點頭,誠實的臉上寫滿了躊躇,大概一時間突然不知怎麼開口說下一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