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界,誰會叫我木槿?我這才發現,眼前的人不是幻覺,真的是卓令哥哥。
總也不安地過着每一天,牽腸掛肚又心懷愧疚,如今見到了面,知道他沒事,我又是歡喜,又激動,也是傷感。
我疾步向前,還是不敢走得太近,聲怕會將他打碎一般小心翼翼。
千言萬語就堆在嘴邊,我磕磕絆絆地問了一連串問題:“卓令哥哥,真的是你嗎?你怎麼來了?玉帝有沒有爲難你?那朵仙花還好嗎?你的對我施的召喚咒幾多反常,我以爲…我還以爲…”
卓令哥哥的眼光一顫,他的表情有些奇怪,聽我說了一連串的話,隨後說:“哦…我沒事,我不放心你,所以想來看看你,你在凡界一切還好嗎?”
我心裡總算放下了一些不安,頓時熱淚盈眶,喜極而泣:“我沒事!我很好!就是擔心你!”
卓令哥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我:“木槿,姻緣玉呢?”
姻緣玉?他突然問我姻緣玉,感覺哪裡不太符合常理。
我生澀地從腰間取出姻緣玉,手指猶豫地摩挲着玉身上的那條裂紋,歉疚道:“卓令哥哥,木槿沒用,許久才找到它,也沒有好好保管它!”
“快拿來給我看看!”卓令哥哥伸出一隻手,神色有些激動,那眼光是想把姻緣玉吞了似的,我心想他是怕姻緣玉有什麼閃失,回神界後被玉帝追問起來要累及到我們,沒再多想就將姻緣玉遞給了他。
卓令哥哥顫顫巍巍、迫不及待地接過姻緣玉,拿到手後竟發了癲似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他只是笑,謀劃得逞了的笑。
“卓令哥哥,你怎麼了?”我見他興奮異常,舉步上前,不料他猛然擡起頭,一掌將我打下山坡,他這一掌幾乎用了十層力道,是要置我於死地啊!
我完全沒防備,一掌襲來,感覺五臟六腑都被震碎了一般。
我的身子都被震飛,人麻痹癱軟地順着山坡直往下滾,清晰地聽見一陣尖銳刺耳的笑聲,我突然頓悟,被騙了。
那個笑聲我十分熟悉,許多年來都如夢魘一般揮之不去——是神界霧林裡的那隻困獸!
當年霧林一戰,它本是佔了上風,千鈞一髮之際我卻在它面上刻了一個‘囚’字,算是給了它永遠抹不去的恥辱,也因此助了奄奄一息的卓令哥哥,他才能在關鍵時候給予困獸反擊,我們險險地撿回了兩條小命。
霧林困獸這次是來找我報刺字之仇的,所以假扮了卓令哥哥來害我,只是我不明白它要奪姻緣玉做什麼?
我的後背撞在了一塊石頭上,因此才停下來沒有繼續往下滾,捱了毒掌的左肩被尖刀生生劃開的痛。
我用僅存的意識快速地分析着:那困獸當年吸取了卓令哥哥一大半的仙元,本身又是神界之物,氣息與仙相近,又是化作我最敬愛的人的模樣,我絲毫沒有戒備,纔會被它輕易騙過。只是我不知它被困在霧林,怎麼會突然來到凡界?
全身的疼痛蔓延無限,完全蓋過意識,我暈了過去。
我還以爲自己會被那個傢伙一掌打死,我心底自嘲着:也許是因爲我還有許多夙願未了,所以閻王老爺他不願收我。
我醒來的時候,躺在一間光線暗淡的茅草屋內,屋子裡除了一張歪斜的桌子外家徒四壁,木製的牀板硌得我腰背脹痛。
我的身上穿着一件粗布衣裳,肩膀、腰上都纏上了厚厚的繃帶,有一股好聞的草藥味。
我一手撐着牀板正要起來,輕輕一動,就牽扯到傷口,左半邊肩膀廢了一般。
一位中年婦人掀了布簾,睜圓了眼睛連忙制止我:“姑娘躺着別動!”說着便衝過來扶我躺下,嘴裡唸唸有詞:“姑娘,你昏迷了十多天了,謝天謝地,總算醒過來了!”
農婦爲我遞上一杯清水,我口渴難耐,接過便一口飲盡。
我尷尬地問:“可不可以再來一杯?”
農婦笑眯眯地又爲我倒了一杯水。
我握着水杯,見這農婦面相善良慈愛,心中感動:“多謝大嫂相救!”
她又細心地爲我掖好了被子,粗糙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上,搖搖頭:“你謝我作甚,是我們家大黃在山上玩耍時發現了你,就趕緊回來拉着我過去,我趕過去一看,哎呦不得了,一個大姑娘滿身是傷地躺在地上,你說誰能見死不救啊!”
我順着農婦的眼光看向門口,一隻黃毛大狗站在屋外,只將一顆腦袋露在布簾外面,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叫人喜歡。
我笑着招它進來,它躊躇了一會兒便進了屋子,原是一隻瘸了腿的狗,此時正坐在地上搖着尾巴望着它的主人。
我說:“大嫂,這些日子真是麻煩你了!”
農婦整理着我的發,母親一般慈愛溫柔,道:“嗨,我又沒做什麼了不起的事,就是每天給你換換新鮮的草藥,你就這麼乖乖睡着一動不動,一點兒也沒麻煩到我…對了,村裡人都叫我楊阿嫂,你若不嫌棄以後也就這麼叫吧!姑娘,你叫什麼,家住哪裡,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我腦子裡過了一遍,心想着戲本子裡通常是怎麼唱的來着?於是眯着眼睛不敢看楊阿嫂的眼睛,編:“我姓白,阿嫂叫我陌顏就好,家住宋城,家裡也算有些財勢,因爲不滿意爹爹安排的一樁婚事就任性逃了出來,不料夜色太黑,於是不慎從高地墜了下來…”
楊阿嫂唏噓了幾聲,眼裡一陣疼惜,後又疑惑道:“宋城離我們這裡也不遠,怎麼沒聽說過有姓白的大戶人家?唉…也是,我這足不出戶的窮鄉下人哪能知道的那麼多。”
楊阿嫂說着又來整理我的衣襟,感嘆着:“多水靈的姑娘啊,你爹也太不近人情了!你放心,這段日子好好在楊阿嫂這裡養傷,你們家真要是有人找來,我拼了老命也不叫他進我家門!”
我被楊阿嫂昂首挺胸的樣子逗得樂了,大黃也歡快地汪汪叫了兩聲。
“哎呦——”一開懷就忘了形,笑得骨頭都疼。
“呵呵,你看你…”
與楊阿嫂相處了些日子,她堅持每天給我換藥,皮外的傷很快就好了,至於內傷,好不容易恢復的仙力又被震散,這幅身軀也被折騰得夠嗆,得慢慢來。
我才知道楊阿嫂的相公早年就因爲一身頑疾而去世了,唯一的一個兒子去服兵役也是終年不歸,最後只留下大黃陪她度過清苦的日子,平時她就靠在山裡摘些草藥去附近的小鎮上去換些油錢。
這天,我帶着大黃在山間散步,見我走得累了,大黃就趕緊過來咬住我的衣襬示意我坐下休息。
我坐在草地上,摸着大黃的那隻瘸腿,說:“大黃啊,我原本很厲害的,現在被壞蛋偷襲了,等我的法力恢復了一些,一定治好你的腿。”
大黃就像能聽懂我的話一般溫柔地哼哼了幾聲,柔軟的舌頭舔着我的手。
我撫摸着它的毛髮,突然想起了蘿蔔頭和失蹤多日的墨延,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那個人燦爛無辜地笑容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還有上官影他們,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啓程回晉陽呢?還有我自己眼下這個狀態,叫天天不應,喚地地不靈,也不知何時才能回神界。
武林困獸假扮了卓令哥哥,之前的歡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擔心,卓令哥哥的狀況也不知道究竟好不好…
心情突然沉重了許多,再也沒了調養身息的興致。
我和大黃回到茅屋的時候,楊阿嫂正杵在菜園子旁焦急地遠遠張望,看見我回來了,連忙上前將我拉住,神秘兮兮地問我:“白姑娘,你的夫家是不是姓墨啊?”
我眼皮一跳,扭頭問:“怎麼了阿嫂?”
楊阿嫂擰着眉頭,解釋說:“我今天在鎮上遇見一個年輕人,斯斯文文,長得也非常俊俏,他一直追問我有沒有見過一個姑娘,我從他的描述中猜測他要找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你,接着他又說出了你的名字,我心想大事不妙,應該就是你夫家的人找來了,我就連忙說我沒見過。”
我心一沉,難道是墨延?他在找我?我急着追問楊阿嫂:“那然後呢?他信了嗎?”
楊阿嫂不解地皺皺眉頭,道:“說也怪了,我都說沒見過你了,他還死扒着我不放,非要說什麼從我身上聞到了你的氣息,我心想我身上除了草藥味還能有什麼氣息,後來我也沒再理會他,就早早收了藥草攤子急急忙忙趕回來了。”
我哭笑不得,說:“阿嫂啊,你這麼走了,就不怕他跟着你一路找過來?”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墨延,我相信他能做出這種事情。
果然吶,說曹操曹操就到,我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一個調侃的懶洋洋地聲音:“你還真是瞭解我,陌陌,你叫我好找啊!”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我本該十分欣喜,卻被他突來的一句親暱的‘陌陌’嚇得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