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過神來,那個小姑娘已經跑遠了,後面跟着的兩個孩子正回頭朝我做着鬼臉。
我伸手一摸,頭上的明珠髮釵不見了,我笑笑,這幾個孩子也怪可憐的。我靠在牆上,閉着眼睛努力回憶,等力氣完全恢復了才站起身來。
沿着街道走,一路看到的、聽到的,都是那麼的熟悉。大家都圍在一起興奮地談論着同一件事情。
我心裡慌慌的,一直往城門的方向跑,遠遠便看見城樓之上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那人一身白衣,他正背對着我正全神貫注地看着遠方失神。
遠方有什麼?一抹同樣潔白的背影,那女子,像我。
我正想喊出墨延的名字,卻發現城樓上已經空無一人,我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見了,難道剛纔的一切都只是我不夠清醒的幻覺?
我跑過去,出了城門,擡頭一看,震驚了——‘長安’兩個字郝然印在我的眼中。
待我想想…
原來,那道門通向的所謂的另一個洞天就是過去,那居然是一條時光軸!我誤打誤撞地回到了夏日的長安!
那麼,大家所談論的花魁就是當日我們遇見的那個長安名妓柳惜嬌!
那時候的我們在哪裡?對了!就在城郊的竹林!
更令人訝異的是——我看見我自己了!
與在冥淵看見仙花化成我的樣子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因爲我知道仙花只是假扮我,而現在我看到的那個人,真的就是自己。
那個時候,長安城裡的白陌顏,穿着潔白的衣裙,不像現在都已經習慣了着湖藍色的服飾。常有人說,愛一個人到了一定的時候,會將他的喜好漸漸養成自己的喜好,最後自己也慢慢變成了那個人。
竹林處。
我聽見那個白陌顏說:“鮮衣,你怎麼了,剛纔還好好的。”
走在前面的鮮衣頓了步子,回首看向竹林,目光深遠且悠長,她又勉強抖擻起精神來,齜着牙笑說:“沒什麼,剛纔我似乎把話說得太絕,現在想想覺得柳惜嬌也挺可憐的。”
白陌顏順着鮮衣的眼光望去,遠處的上官影與驚弦面對面站着,上官影一隻手搭在驚弦的肩上,好像是在安慰她。
施了個障眼法,使所有人都看不見我,我跑過去,現在就站在他們兩人的面前。
驚弦眼中憂傷,低了頭,輕聲道:“公子,你剛纔對柳姑娘說的那番話…”
“句句發自肺腑,驚弦,這麼久了,你還在傷心嗎?還在怪我嗎?”
驚弦搖搖頭:“怎麼會!那時候我們都太小,何況,如果我當時阻止了你,我們也不會遭遇河怪一劫…”
“總之,你不要在乎別人的眼光,人的外表不過是一副皮囊,美好的容顏亦不會擁有一輩子,最重要的東西,存在我們的心中!”上官影說着將手心貼在自己的胸口上。
驚弦默默一點頭,深深看了一眼上官影,然後擡手要去揭額上覆着的綠紗,她的手指剛觸碰到耳後的髮際,上官影有些慌亂地伸出手就輕輕按住了她的手,他的神色複雜,眼中的花開了又謝。
驚弦眼中寞落,神色哀傷,眼圈有些紅了,兩個人的手都開始有些發抖。
上官影無措地解釋着:“驚弦,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我從來沒有在乎過你的相貌,我只是不忍心疼,只是害怕不安…你的臉,都是因爲我!我每次看見受傷的你,自己內心深處都覺得煎熬與內疚,這都是因爲我!”他越說眉頭鎖得越緊,手掌連斬雲劍都握得那麼無力。
驚弦眨了眨眼,眼淚靜靜地流下,掉落在衣襟上,青衫被染成墨綠色。
女子勾起嘴角,笑得很淺很自然,她緩緩將抹額放下,指尖從耳根一直滑到消瘦的下巴,露出了那麼美的一張臉,那麼深刻醜陋的一片傷痕。
我連忙閉上眼後退一步,不敢去看,我心中苦澀,爲她心酸,爲她難過。
“睜開眼,看着我。”驚弦的聲音十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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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咯噔”一響,難道驚弦她能看見我?
我睜開眼,上官影臉上的肌肉輕輕一抽,他慢慢睜開眼睛,他的眼圈竟然也紅了。
他疼惜的眼光直視着驚弦毀傷的臉,驚弦眼中閃着淚光,嘴角卻漾着笑容,他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十分艱難。
驚弦道:“公子,驚弦從未後悔過,我和鮮衣的命都是你們上官家的,今天我們將話說開,從今以後,你再也不要覺得對我愧疚。”
上官影的眼光一顫,沒有點頭應承,卻只輕輕喚了一聲:“驚弦…”
驚弦將抹額重新帶上,轉過身擦去眼淚,說:“公子,我們走吧,白姑娘和鮮衣還在前面等着我們呢。”
驚弦和上官影一前一後走着,我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驚弦這個女子是如此地堅韌。
遠處,鮮衣回頭向他們兩個揮手,她身旁的白陌顏,眼光卻疑惑地看向遠方,遠方是白雲朵朵的藍天,空無一人,我當時到底在看誰呢?
我獨身走在街上,身無分文,四周人羣來往,摩肩接踵,偶然被行人撞到,身子也只是無力地晃動一下,世界那麼熱鬧,我卻倍感孤寂,我不能去找上官影,現在又找不到回去的路,我該怎麼辦?
這段日子我就默默跟隨着他們幾個,上官影閉門練功的那晚,驚弦和鮮衣就在外面守着,白陌顏追着突然出現的墨延一直追到了竹林。
那之後的事情我都知道,我與墨延在竹林裡的初次見面與對白,生生地又在我面前發生了一次。
上官影與墨延不打不相識,待墨延離開竹林後,白陌顏與上官影並肩慢慢往回走,冷清的月色下,兩個人的影子狹長又沉重。
原來那時的我們,心中各有所想,是這樣的疏離,我出神地跟在他們身後。
突然,前方颳起了一股陰風,非常熟悉的壓迫感陰面襲來。
白陌顏自然也感覺到了,她停下腳步向身後警惕地看,上官影問:“怎麼了,他又回來了?”
白陌顏搖搖頭:“我不太確定,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人一直在跟蹤我們,而且前方又襲來一股很濃的敵意。”
上官影聞言,擡起斬雲劍也開始警惕起來。
白陌顏又回頭看了看,大概是覺得身後的跟蹤沒有對他們形成威脅,於是對上官影說:“上官,跟蹤的人似乎是衝着你來的,你往回走,我去前面看看。”
“可是…”上官影猶豫了一下,叮囑道:“那你要小心,我不會走得太遠,你有事就大聲叫我,我就立刻迴轉。”
“好。”白陌顏點了點頭,臉上疑雲密佈,率先走出了竹林,我見上官影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白陌顏的背影,才又折回了竹林深處,他生生與我擦肩而過。
我跟着上官影,想告訴他應該與白陌顏一起出去纔是,因爲跟在他們身後的就是我啊,可惜我又不能在這個時候現身惹他懷疑。
上官影環顧四周,對着空氣喊:“我知道你還沒有走。”
站在上官影面前的我驚疑不定地看着他,他的眼光落在別處,根本沒有在看我,我順着他的眼光看去,竟然瞥見墨延淡淡地掃了一眼上官影便化作一陣白風飛向竹林之外了。
沒想到上官影指的人是墨延,他那時候居然還留在竹林裡沒有離開!
我見竹林外騰起了黑壓壓的一片大霧,心知大事不好,連忙也飛身過去!
是黑麒麟!它居然也進入了這個時空!
此時的它正在攻擊着白陌顏,可是那時候的我仙法都還沒有恢復,強弱對比鮮明的兩股勢力交織在一起根本就是雞蛋碰石頭!
眼看白陌顏就要被黑麒麟踏在足下,千鈞一髮之際,白陌顏的額前發光,卓令哥哥施的召喚咒開始啓動。
戲劇性的一幕卻發生了,我的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墨延的突然出現成功地轉移了黑麒麟的注意力,他救下了白陌顏,而她因爲用功過度暈了過去。
黑麒麟被惹怒了,向墨延怒號着進攻,墨延與黑麒麟上天遁地打了幾個回合氣喘吁吁,眼看他就要招架不住,我沒有辦法,只好現身將黑麒麟引開。
墨延與我進行了一個短促的眼神交流,我看出了他眼中的驚疑。
我飛身出去的時候,上官影正好趕回來焦急地扶起了倒在草地上的白陌顏,他擡頭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到飛逝而過的我。
黑麒麟發了狂似的對我窮追不捨,我覺得跑得夠遠了,便停下來說:“我纔是和你一起進入這個時空的人,你剛纔攻擊的那個白陌顏,根本還不知道你的存在,你知不知道你出現在她的面前違反了時光軸的發展,過去,是我們未來人不能介入改變的!”
“哈哈…木槿仙子,你還真是天真,只要本座殺了她,也就等於毀了你,我纔不在乎什麼天常發展!”它說罷便向我噴出黑霧。
我的精力不足以與它對抗,幾個勉強的對抗之後,我還是被它惡毒地踏在了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