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喘着氣,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僵硬,胸腔就要崩出血來一般,我瞪着頭頂上那張刻着‘困’字的醜陋怪物,雙眼發花。
我似乎又看見了當年被踩在黑麒麟蹄下的卓令哥哥,還有被甩出很遠的自己,我以爲這次我就要被打回原形永不超生了。
但是下一秒,周圍的一切變得扭曲,青光四射,不知是不是因爲該時空還不夠穩定的因素,時光軸又被打開一道口子,我再次被夜色融化了。
再次醒來時,我倒在一個陌生小鎮的石板橋上。
我身邊圍着一羣衣着樸素的老闆姓,他們一邊搖着頭看着我,一邊對着我指指點點,聽了對話,原來她們以爲我是要投河自盡的人。
“這是誰家的姑娘?”
“不知道,從來沒見過啊…”
“你看她失魂落魄,目光呆滯的樣子,不會是想不開吧!”
“哎呀,這年頭,來個妖怪避難都來不及,真要被河水淹死倒也痛快!”
“去去去!說什麼鬼話!”
“咦——”
大概是見我又好好地站起來了,他們才逐漸散去。我拉住一位過路婦人的胳膊:“大嫂,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提着菜籃的婦人黑黝黝的臉上滿布同情:“這裡是孟樓鎮吶,看你的樣子倒像是鄧州城裡大戶人家的小姐,你怎麼會流落到咱們這裡呢?”
我歪起頭努力回憶,孟樓,鄧州,名字都很熟悉,是驚弦和我提起過的地名,也就是當初我們與上官影分道揚鑣時,他帶着驚弦去鄧州尋找狸貓的時候了。
怎麼我一瞬間又來到了這個時空?可是現在具體的時間是什麼時候呢?上官影與驚弦有沒有來到這裡?或者說他們已經走了?
我又問那婦人:“那麼請問,鄧州城裡最近可有發生過什麼重大事情麼?”
婦人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聽說過什麼大事,不過,我們鎮上倒是出大事,死了不少人啊!”婦人的表情突然驚恐起來。
“死了人!怎麼回事?”
婦人伸手來捂住我的嘴巴,擔憂地看了四周的情況,才咬着牙說:“小姐,別那麼大聲!被妖孽聽見了可不得了!現在世道亂着吶!”
她這樣,使我更加疑惑了:“大嫂,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婦人嘆了口氣,眼神悲傷:“我們鎮裡有個玉皇村,全村的人一夜之間全死了!那個慘烈啊…聽說是被一個女妖怪毒害的!”
“玉皇村?全村都死了?”這件事情不就是…
“也不是,還沒有找到村長兒子的屍首,有人說那孩子失蹤了,也有人說他被女妖怪給吃了!哎呀,不說了,我得趕緊回去給我家那口子做飯了,小姐,你自己一個人要多加小心啊!”婦人打了個冷戰,一隻手搓了搓胳膊便匆匆走了。
“唉,大嫂——”
我在孟樓鎮上晃了一整天,飢腸轆轆,既沒有找到狸貓也沒有發現上官影和驚弦。
夕陽西下,我坐在一家客棧門前的石階一角發呆,心中茫然,不知道該怎樣回到正常的時空裡去,也不知道黑麒麟什麼時候又會憑空出現。
我將頭埋在腿上,看路上的行人拉回走動,直到眼皮子都乏得擡不動,整隻腦袋耷拉着望着虛浮的街道和行人。
‘咕嚕嚕’的馬車聲在我耳邊響起,馬輪停在了客棧門口,車上傳來了女子的咳嗽聲,有人率先下了馬車,我的眼光定定地落在那雙靴子上再也不願挪開。
客棧裡的小二熱情地迎了出來:“喲,上官公子,你們回來啦!咦,這是怎麼了?”
我心中激動,擡頭看見上官影懷裡還抱着一個孩子,他眉目間憂心忡忡,一面將孩子交到小二的手上一面囑咐着:“這孩子嚇壞了,你快把他抱到客房裡,再叫人去請大夫來。”
“知道了,小的馬上去!”小二抱過孩子,讓孩子趴在自己肩上,他轉身進了客棧,與隨後跟出來的掌櫃的擦肩而過。
掌櫃的看了看那個孩子,驚訝道:“啊!這不是玉皇村村長的小兒子麼!啊!上官公子,你竟然從那女妖手裡救出了這個孩子!”
掌櫃一激動,聲量就大了許多,頓時惹得許多老百姓前來圍觀。
上官影解釋說:“那害人的是一隻狸貓,它已經被我打回原形,再也害不了人了,大家不要擔心!”
上官影剛說完人羣就沸騰了,多數人是將他當做大恩人誇讚崇拜了起來,少許人暗暗握拳說是不應該留下那害人的東西,應該斬草除根纔是。
吵鬧聲漸熄,驚弦的咳嗽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上官影掀開馬車的鏈子,臉色蒼白的驚弦從馬車裡探出了消瘦的身子,上官影扶着她,關心道:“怎麼樣,還支持得住嗎?”
“我還好。”驚絃聲若蚊蠅。
“啊!上官夫人受傷了!”這時候掌櫃的見那小二正好從客棧裡出來,順便催促了句:“快去請全鎮醫術最好的張大夫過來,一定要快!”
小二清脆地應了一聲便跑開了。
上官影面色有些尷尬,只是驚弦一咳嗽,他便又只剩下關心了,對別人的誤會也顧不上解釋,在大家的圍擁之下攙扶着驚弦就進了客棧。
上官影的眼下只看到受傷的驚弦,至始至終都沒有發現坐在角落裡的我,我現在的樣子實在狼狽。
驚弦進門時卻無意回頭望了一眼,我頓時心驚肉跳,還好我及時又將頭埋在了膝蓋上,她可能以爲我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乞丐吧,那麼善良的她同情弱者也是尋常。
上官影進了客棧,大夫也隨着小二急匆匆地跑進了客棧,人們一邊聊着上官影從狸貓手上救出小孩的事情一邊慢慢散開各自回家。
天色漸黑,街上開始掌燈,我坐在角落裡,腿腳都開始發麻。
這時,一股刺鼻的胭脂味兒襲來,我擡頭一看,是一個搖着團扇的老女人,她的衣服與裝束都十分豔俗,不禁讓我想起晉陽青梅居的老鴇兒翠英大娘。
那老女人一臉驚訝,眼中算計的光芒一閃過後立刻兜着一張笑臉迎人:“哎呀,姑娘,怎麼就你一個人坐在這裡?是不是身上沒有銀子,住不了客棧?”
我這會兒確實又累又餓,臉上露出一抹哀傷:“是啊,我賭氣離家出走,一個人糊里糊塗地來到了這裡,一個人也不認識,又身無分文,簡直寸步難行。”
老女人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哎呀,那真是可憐!”說着便將我拉起來,笑眯眯地說:“姑娘,幸虧你今天遇見了我,我吳媽媽可是孟樓鎮上出了名的熱心腸!來,到我家裡去吧,我供你吃、供你住!”
我盡力裝着很高興的樣子,拉着她的手:“真的嗎?”
“當然!”這位吳媽媽洋洋得意,估計心裡在打着如意算盤,興致勃勃地就將我帶回了她的‘百花春’。
吳媽媽將我帶到了一個房間,招呼了一頓好飯菜,對我噓寒問暖,我只要求洗個熱水澡然後找身乾淨的衣服換上。
青樓裡面的衣服都是大紅大紫的,我在衣服堆裡找了好半天才勉強找出一件比較素雅的白裙子,上面繡着一團團的都是細碎的梨花。
等我穿戴整齊之後,發現房間的門窗都被人牢牢地鎖上了,門外依稀可以看見兩個丫鬟在守門。
施法打開了唯一的一扇窗戶,這裡是三樓,底下是一片開滿荷花的池塘,尋常女子跳下去一定是活不成的。
即使水性好可以游泳,但是動靜太大還是會被人發現。
我嘆了口氣,真是對不住這位吳媽媽了,今天騙了你的吃喝,還‘拿’走了一些銀錢,最後,我是從窗戶飛出去的。
我回到了那家客棧,偷偷打聽到了上官影的房間,沒有人。隔壁驚弦的房間裡,上官影正在爲她療傷。
兩個人坐在牀上,額頭都被汗溼了,燭火下人影憧憧投射在窗戶紙上,收功之時,驚弦吐出了一灘黑血。
驚弦睜開眼睛,臉色恢復了些許血色,上官影重新爲她纏上了頭上的綠紗抹額。
驚弦柔軟地靠在牀沿上,又閉上眼睛咳嗽了幾聲,喘足了氣,才道:“公子,你何必爲了我浪費那麼多真氣。”
“胡說什麼呢!今天要不是你衝過去,那孩子就沒命了!”上官影體貼地爲她蓋好了被子。
驚弦搖搖頭:“狸貓太狡猾了,如果我不去引開她的注意,她一定會殺了那個孩子…”
“你總是爲了別人的安危而顧不得自己。”
“公子,你也受傷了?”驚弦突然發現上官影手腕上沒有及時處理的傷口,血液早就自行凝固了起來。
上官影連忙將衣袖向前拽蓋住傷口,解釋說:“只是一點小傷,沒什麼。”
“是不是當時我就要掉下懸崖時,你抓住我,狸貓乘機偷襲你?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公子你早就將狸貓拿下了…”驚弦低頭垂淚,惹人憐愛。
“你又來了,那種情況下,我怎麼可能棄你於不顧?不要多想了,真的只是一點皮外傷而已!你不要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