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文,所以遲了幾分鐘。
天氣在晴朗燥熱了一段時間後,終於溫柔下來,熱辣辣的日頭藏在了厚重的雲層後,空氣也變得潮溼清新起來。許櫻哥在這樣一個清晨坐着張普通的馬車來到了新昌坊常勝街許扶的新居。
她先坐着馬車在常勝街上來回走了一趟,買了些新鮮的吃食和果子,又到附近的書店裡包了一大箱子書,覺得對周圍的環境還比較滿意”“。這才吩咐隨行的王府侍衛在不遠處的茶鋪子裡靜候,自己則讓雙子把馬車趕到許扶門前的不遠處停下。
正待要讓雙子去通傳,她便看到了許府的馬車停在許扶新居的門前,再看到一個板着臉的老頭子被兩個揹着藥箱的童兒從門裡扶了出來,老頭子走得顫巍巍的,滿臉的怒色,看似是被氣得不輕。一臉鬱悶的侯府大管家許山緊隨其後,低聲同那老頭子討好作揖地說話,那老頭子只是吹着鬍子不說話。再接着又看到差不多要哭一樣的鄒氏和盧清娘婆媳二人追了出來,又是行禮又是賠笑的。
一羣人在那裡嘀咕個沒完,鄒氏與盧清孃的表情越來越難看,那老頭子只是搖頭,許山則是無可奈何。許櫻哥生出幾分不妙之感來,索性下了車走過去道:“這是怎麼啦?”
鄒氏瞧見她,有些不高興地皺了皺眉頭,卻也沒說什麼,只是沉沉嘆了口氣。盧清娘則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地道:“二妹妹。你來得正好,你五哥竟是不肯看病了,也不知是犯的什麼倔。王老太醫一大把年紀這麼遠來與他瞧病,他卻犯了擰巴。”
許櫻哥聽說許扶只是犯擰而非是傷情惡化,心情鬆了一大截,轉頭看向過來給她行禮問安的許山道:“大管事,這是怎麼一回事?”
許山低聲解釋:“五爺只說他好了。讓日後都不要再讓人來給他瞧病了。臉色難看得很,也不曉得是爲了什麼。小人勸了半晌也只是不理。”頓了頓,輕聲道:“要不。二娘子您進去勸一勸?”
盧清娘也急忙央求道:“二妹妹,求你替我進去勸一勸。現下是誰的話也不肯聽,便是婆婆的話也不聽了。他的傷分明就沒好,這幾日也沒什麼精神,飯量大減,明顯是還病着的。”
許櫻哥走過去對着王老太醫行了一禮,含笑道:“病人病中脾氣多有古怪之處,都是我族兄的不是,小婦人先替他給老太醫賠禮。還請老太醫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王老太醫常年行走各府。雖未曾見過許櫻哥,卻也曉得許家二娘子所嫁何人,再生氣這面子也是要給幾分的。當下收了幾分怒色,淡淡還了一禮,道:“不敢。只是病人不肯看病,不肯信我,老朽也是沒招。”
“怎會不肯信您呢?誰不知道當初他那條命就是您老給救回來的?您老年高德劭,見多識廣,什麼樣的擰巴病人沒見過?還和他一個小輩一般見識?您也曉得。他心裡有些憋屈。但這些都不是理由,總之是他錯了,請老太醫不要與他見地。”見王老太醫的臉色好看了許多,許櫻哥賠笑着自己作了主:“還請老太醫先回房裡坐坐喝喝茶,待我進去勸說勸說,指不定他就回轉過來了。到時候再讓他給您賠禮道歉。”
鄒氏聽說,也顧不得許櫻哥替她作了主,忙厚着臉皮上前去拉王老太醫,王老太醫雖年紀一大把,卻也不好意思被她一個婦人當街拉拉扯扯的,眼看着是走不掉,一羣人又伏低做小的賠禮賠笑,只得跺腳嘆道:“算了,算了,看在許侯面上不與他一般見識。”
盧清娘陪了許櫻哥往裡走,感激道:“運氣好,恰恰就遇着了二妹妹。”
許櫻哥道:“聽說你們安了家在這裡,正好今日家中無事,特意過來看看你們。我五哥這是怎麼回事?前幾日不是還好好兒的?”
盧清娘嘆道:“不知怎地,這幾日多見憂愁,飯量大減,正好藥吃完了,我就想着請老太醫調調方子,他卻只推不是傷病,而是苦夏。我還是和老太醫說了,老太醫也應了,誰想人才進去沒多會子竟然就吵了起來,他嚷嚷着不看了,聲音大得外面院子都能聽見。大總管在一旁勸都勸不住,老太醫的面上自是掛不住的……再就是現在這光景了。”
許櫻哥見她眉間多有憂愁,憔悴消瘦不少,由不得心中生憐,握了她的手輕聲安慰道:“不妨,待我去好生勸一勸他。嫂嫂還該保重自己纔是,你還年輕,日子且長着呢,不把身體調養好了怎生能行?”
盧清娘眼圈微微發紅,強忍了傷心低聲道:“家裡遇到這種事,想要靜心也靜不下來。所幸是仗着親族朋友們幫襯,這日子過得並不艱難。我年輕,底子好,將養些時日總會好起來的,倒是你五哥,我是真怕。”
“什麼事都要身子康健才能去做好不是?他越是不好,你更要快些好起來,不然這家怎麼辦?”許櫻哥見盧清娘說得誠懇,又無哭啼失態之舉,更是心疼,牢牢抓了她的手不放,將些暖心體貼的話說與她聽,又細細問她日常用度是否拮据,需要些什麼,都有什麼難處。盧清娘自是不說的,什麼都說好,就只擔心許扶的身體。
眼看着就要到許扶所居之處,許櫻哥曉得盧清娘是不會主動向她訴苦了,只得停了,鄭重道:“若是有爲難之處,請五嫂只管開口,不要和我客氣。我會吩咐門上,你只要報上名便可直接進去尋我。”
盧清娘猶豫片刻,認真謝了,走上前去立在許扶緊閉的門前輕聲道:“夫君。二妹妹過來瞧咱們啦。”
門好一歇纔開了,許扶立在門裡將手扶在門框上默默地看着許櫻哥,似是要確認究竟是不是她一般。
許櫻哥一看之下大吃一驚,許扶雖比當日她與張儀正去探望之時好了許多,但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與之前不一樣,不是萎靡不振,而是陰冷沉鬱。卻不點破。笑道:“五哥。我來看看你和嫂子。看起來你好多了麼,都可以自己下地行走了。”
許扶將手從門框上放下來,轉身慢吞吞地往裡走:“既然來了。那便進來坐。”
盧清娘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對着許櫻哥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二妹妹你喝什麼?我去給你弄。”
“多謝嫂嫂,有什麼就喝什麼,我不挑。”許櫻哥又吩咐青玉:“你去幫着五奶奶做事,不要累着她。”言罷忍住情緒,穩住腳步跟着許扶入內。
許扶見她進去,指指他下手的一把椅子輕聲道:“坐吧。什麼事?”
許櫻哥假作不知他臉色難看,並不立即就坐,隻立在房裡環顧四周。只見書架、書桌、筆墨紙張一應俱全。書架上還空着。唯有桌上整整齊齊地碼放了幾本經史子集。幾把半舊的椅子上鋪着素藍色的細布墊子,當窗向陽處放了盆已經抽穗的蕙蘭,長得生機勃勃的,給這房裡憑添了幾分清新之感。於是讚道:“嫂嫂挺會收拾房間的。”
許扶道:“她是極賢惠的。”說到此處,眼裡情不自禁流露出幾分痛苦之意來。
許櫻哥看得明白,快步走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低聲問道:“哥哥這是怎麼了?怎地突然就不要王老太醫瞧了?可是他看得不好,不如哥哥的意?”
許扶不答,揉了揉眉心。轉頭看向門口的盧清娘:“二妹妹不是外人,你不必忙乎了,只清茶一杯即可。她不是挑剔的人。”
許櫻哥含笑起身雙手接過盧清娘遞來的茶:“有勞嫂嫂。”
“二妹妹客氣。”盧清娘在一旁立着,猶豫着要不要和許櫻哥一道勸勸許扶,許扶卻低聲道:“你去歇着罷。我有話要同二妹妹說。”
盧清娘有些難過,卻還是高高興興地看向許櫻哥:“二妹妹你坐着,我去廚下弄些吃食,你愛吃鹹的還是甜的?”
許扶皺起眉頭怒道:“讓你不要瞎忙了,去歇着!想一輩子傷病纏身是不是?我的話你怎地越來越不當回事?”
盧清娘嚇了一跳,紅了眼圈默默地退了出去。許櫻哥忙給青玉使了個眼色,青玉趕緊追了出去。待房裡只剩了兄妹二人,許櫻哥方沉了臉低聲道:“哥哥這是怎麼了?有病不看,有傷不治,還衝着嫂嫂發火。雖是爲她好,話有千百種說法,何必一定要傷人?”
許扶蹙眉道:“我非是想傷她,而是她就是這般性子,不兇一點不聽話。我是巴不得她早些好起來,我也好放心。”
“當日大夫也說了,她不曾傷了根本,人又年輕,好好將養些日子自會好起來。難得的是心情要和順愉快,哥哥好好與她說,只怕抵得上半服藥的功效呢。”許櫻哥聽出他與盧清娘之間並無其他問題,也就把這話題略過,追問道:“爲何不肯看病?”
許扶道:“不是不肯看病,而是不想要他看了。他替我看了這麼久總也不見好轉,可見是盛名之下其實難符。日日讓侯府裡這樣來回奔波的,人煩我也煩。”
王老太醫成名多年,乃是上京城中最好的外傷大夫,許扶有半條命可謂是這老人家救回來的,此時他竟然嫌棄起來了。許櫻哥真是覺得匪夷所思:“哥哥怎地不講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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