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還是不交,這是一個問題。
顧蓮香沒有猶豫太久,看了眼邊上戰戰兢兢的老婦人,她乖乖從荷包裡掏出五十文錢遞了過去。
那夥人見她還老實,倒也沒怎麼爲難她。領頭的男子隨手拿起一朵絹花,擡頭卻見顧蓮香一臉緊張的盯着他,一副生怕拿了不給錢的樣子,那男子不由笑了起來:“既然你交了保護費,我們日月幫自然不會爲難你,以後若有人來鬧事,你就報我的名號——金眼雕,自不會有人爲難你。”說完,笑嘻嘻的把手上的絹花放回去,帶着身後的人又往前去了。
顧蓮香擡眼看去,那金眼雕帶着人順着小攤一個個的收取保護費,沒有人反抗也沒有人阻止。好多人還不等金眼雕走到攤位前就已經把銅板準備好了。
看到這,顧蓮香忍不住嘆了一聲。
隔壁的大娘看她可憐,湊過來小聲道:“姑娘你別害怕,雖然這錢交的有些多,可是日月幫的人十天收一次,只要你老實本份,他們也斷斷不會來鬧事。”
還沒開業就平白損失了五十文錢,顧蓮香這心裡可不好受。聽大娘這意思,這片都是這個日月幫的人在收保護費,難道官府不管嗎?遠遠看那金眼雕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唉呀,她真是問了個白癡問題,要是官府管的話,今天她那五十文銅板就不用白花了。
“大娘,平日裡你們都交多少?”
大娘左右看看,然後伸出三個手指頭。顧蓮香一下就怒了,別人三十文,怎麼到她這就五十文,剛剛那人還說她是新來的就意思意思,趕情當她冤大頭呀?
臭流氓。
顧蓮香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盯着那夥人消失的方向,她狠狠呸了一聲。
不過好在後面沒多長時間,生意漸漸有了起色,到了戌時,行人漸漸少了,隔壁的大娘已經開始收攤,顧蓮香看今天一晚上就賣了近二十朵絹花出去,心裡高興,便也早早收了攤。把小木板收好,剛直起身,就見前面走來一人,定眼細看,她不由臉上帶笑。
“白大哥,你怎麼來了?”
白惜安擰着眉,看上去非常的不高興:“香姐兒,你怎麼能……”
見他不高興,雖然不知道所謂何事,不過聽白惜安的口氣是要發火了,顧蓮香忙把手裡的木板遞了過去,小聲道:“有什麼事,白大哥咱們回去再說。”
回家路上,顧蓮香一副小心翼翼的樣,時不時瞅着白惜安,而後者一路無話,臉色卻一直鐵青。
終於,到快到家的時候,顧蓮香停了下來。
“白大哥。”她怯怯叫了一聲,“白大哥,這事能別告訴我哥哥嗎?”
白惜安轉頭看着顧蓮香,一臉的不贊同:“香姐兒,既然你都敢晚上去擺攤,怎麼不敢和剛哥兒說?”
“不說是因爲不想讓我哥擔心我。”顧蓮香突然心裡生出幾分委屈,她原以爲白惜安是明白她的。可是看來她想錯了。
“香姐兒,既然你不想讓你哥擔心你,你以後就不要再這麼晚出去了。”看着她抿緊了嘴,白惜安心裡生出憐惜之情,口氣也不由軟下幾分。
可顧蓮香卻搖搖頭:“我明天還要去。”
“你……”
白惜安剛剛平熄了的怒火又燃了起來,他不解的看着顧蓮香,半天才咬牙切齒的問道:“爲什麼?”
顧蓮香擡頭看着他,神色平靜:“生意好,能多賺錢。”這是大實話,她擺地攤賣一百一十文一朵絹花,一晚上就賣了近二十朵,抵得上她好幾天小雜貨鋪的生意了。
白惜安沒想到顧蓮香會給他這麼一個理由,他沒好氣的道:“香姐兒,賺錢的方法很多,你真沒必要這樣。”
顧蓮香聳聳肩:“是,我知道晚上出去擺地攤不安全,可是生意真的很好。我不怕辛苦,何況我這是堂堂正正的賺錢,沒什麼可丟人的。”見白惜安又要教訓她,顧蓮香忙道,“白大哥,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怕我太辛苦,你放心我不會爲了賺銀子就不顧自己的身子。我都想好了,我也不可能天天都出去,三天去一次就好。”
可白惜安還是很堅持的搖頭:“不行,不要說三天,你一天都不能去。香姐兒,就算今天我不把事情告訴給剛哥兒,如果你一定堅持去支攤子,長此以往,你真認爲瞞得住你哥?若是你哥知道了,他又會做何感想?”
顧蓮香輕嘆一聲道:“白大哥,這事我原本也沒打算瞞着我哥,而且我也有打算和我哥說這事,只不過……”她頓了下,頗是無奈的開口說,“反正今天還不能說。”
見顧蓮香這是鐵了心,白惜安這心裡是又氣又惱,明顯她們這是一個說服不了另一個,一個比一個脾氣倔。可是一想到顧蓮香晚上要去玉帶河那邊拋頭露面,白惜安這心裡就止不住的心疼。一想到這,白惜安忍不住再次開口勸道:“香姐兒,我知道你要養家,可是……可是辦法有很多,你真沒必要這樣做。你在家好生呆着,等過些日子我會介紹生意給你。”白惜安也有他的打算,香姐兒原在青州賣三兩一副的花樣,沒道理進了京會賣不出去,如今他條件比在王家村裡不知好了多少,接觸的達官貴人也多,定能爲顧蓮香打開一塊市場。
聽了這話,顧蓮香心裡很感謝白惜安,可是今日不同往日,原本在王家村白惜安只是一個走街竄巷的貨郎,去幫她搗鼓這些女人的玩意倒也沒什麼,可如今白惜安是國子監的學子還是吳太保的弟子,再做這樣的事情無疑很丟臉的。顧蓮香不想讓白惜安這般做。
她很認真的開口道:“白大哥,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是我不想欠你這份人情。”
“爲什麼?”白惜安不明白,他心裡有幾分着急。
顧蓮香幽幽一嘆,這話讓她怎麼說呢。沉默片刻,她道:“白大哥,你現在應該多爲自己打算。我的事情是小事,大不了……我不去了。”說到此時,她也知道兩個固執的人是很難說服對方的,只有一方退讓這場爭執才能停下來。
白惜安一怔,顯然沒有想到顧蓮香會突然改變主意,仔細打量了她好一會,白惜安不確定的問道:“真不去了?真的?”
顧蓮香點點頭,道:“嗯,明天不去了。”她右手背到身後,兩指打了一個叉,她可不是有意騙白惜安的,她只是說明天不去,沒說以後不去。
自不知被顧蓮香騙了的白惜安聽了她的保證後,忍不住輕嘆一聲,伸手摸摸她的頭,道:“香姐兒,你真的不需要這般累了自己。”
顧蓮香乖巧的嗯了一聲,其實白惜安真的想錯了她,她絕對不是那種爲了賺錢就不顧身體的人。她比任何人還珍惜生命。
“累了吧?”熒熒月光打在顧蓮香的臉上,她的眼眉變得異常柔美,看了一會,白惜安放柔了聲音說,“走吧,馬上就到家了。”
顧蓮香笑笑,默默跟着白惜安往家走去。
回到家,顧志剛早就睡下,吳大娘見到她,責備的低聲道:“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顧蓮香去玉帶河支地攤這事可沒瞞着吳大娘,見吳大娘一臉的擔心着急,顧蓮香輕聲道:“生意好,所以收攤收晚了。白大哥去接的我,乾孃不要擔心。”
吳大娘見她平安回來,這心底的大石也算是落了地,擡頭向白惜安看去,吳大娘笑道:“還是安哥兒有心,進來喝杯水。”
白惜安把木板支到牆角,轉過頭來道:“天黑就不進屋了,大娘,我先回去了。”臨走前,白惜安別有深意的看了顧蓮香一眼。
等白惜安前腳離開,顧蓮香急急拉着吳大娘問道:“乾孃,我哥沒問我吧?”
吳大娘搖搖頭,道:“你哥今天天黑了纔回來,我看他一身的髒,胡亂吃了些,洗了臉他就去休息了。倒還真沒問你去了哪。”
聽到顧志剛沒問她去哪,顧蓮香這才放心,可吳大娘卻不是這樣想,擰了下她的耳朵,吳大娘沒好氣的道:“下次可不許這麼晚出去了。這生意再好,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到底還是個小姑娘,身子又弱,吳大娘怎麼可能放心讓顧蓮香出去。
顧蓮香知道自己的情況,說真的,自打進京後,有吳大娘照顧着,她的心臟病還真一次都沒犯過,最近還胖了些,只是臉上不長肉,所以一直讓吳大娘和顧志剛認爲她身子不好。
見吳大娘同白惜安說了一樣的話,顧蓮香心裡一嘆,如果吳大娘都不同意她去擺地攤,那麼恐怕她哥也是不同意的。可是擺地攤真的很賺錢的,除了被流氓訛去的五十文錢,她一晚上就賺了一兩多,這可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好事。
可是想了想,顧蓮香什麼都沒有說,從另一個側面而言,她也體諒家裡人擔心她的心情,唉,慢慢來吧。
吳大娘給顧蓮香打了熱水洗臉,然後坐到一旁幫她收拾包裹。今天出門時,顧蓮香把這些日子做的絹花全帶上,除了賣出去的,還剩下二十來朵。放在包裹裡,有些絹花花瓣給揉亂了,吳大娘正一一細心給理好。
突然,吳大娘拿起一塊竹牌問道:“這是什麼?日月幫?香姐兒,這竹牌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