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瀰漫在他們的周圍,還帶着她的溫度,熱的幾乎將人溶化。
譚惜被他扯進身子下面,感受着他的吻,像是帶着什麼不知名的情愫般狂亂地傾泄而入。
那滋味從脣齒而入,又一寸寸地滲入骨髓,胸膛裡某個空掉的地方,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剎那間,譚惜只覺得自己像是倒在沙漠裡,唯一能止渴的清泉就只有他。
她別無選擇,只有抱緊了他,再抱緊了他……
……
同樣的夜。
萬家燈火在城市的煙火中逐次亮起,蕭寧沉默地佇立在落地玻璃前,一雙眼裡寫滿了沉思。
忽然間,門被人推開了。
透過玻璃的鏡面,她看清了緩緩進入的那個人,於是便嘆了口氣。
“你怎麼回來了?”
她轉過身,有些失望地凝望着入夜而歸的人:“我不是教過你嗎,最好能留在他那裡過夜。”
靜靜地在沙發上落座,陸雲沙的樣子也似乎倦極了,倦到疏於應付:“她來了。”
“她?”蕭寧蹙眉,心也跟着一跳。
“就是那個叫做譚惜的女人。”陸雲沙垂下眼睫,神色有一絲難堪。
眼眸微微一閃,蕭寧思忖着:“周彥召是什麼態度?”
端起桌子上杯子,陸雲沙細細地喝了一口水:“對於她的到來,周彥召雖然表現的很冷淡,但是也沒有任何要趕走她的意思。甚至,我要離開的時候,他也沒有要挽回我。”
蕭寧走過來,眉頭也皺得更緊:“難道說……阿召真的喜歡上了這個譚惜?”
握住茶杯的手緊了緊,陸雲沙輕咬住脣,沒有再發一言。
“不,不該是這樣的。”
漫不經心地看了陸雲沙半晌,她忽然轉過身,在房間裡來回踱着步子,走着走着,她又停了下來:“我懂了。阿召這是障眼法。”
“障眼法?”陸雲沙不解地擡起眼眸。
“他是在跟我們演一齣戲啊!”蕭寧走過來,在她的肩側坐下了,沉吟着說,“他是礙於你周伯伯的情面,所以對你們這樁婚姻不敢提出任何反對的意見。但這並不代表他毫無辦法,現在,他正是在利用譚惜來讓你知難而退。想想看,一旦由你來主動退婚,即便是你周伯伯也無法說什麼吧?何況,你周伯伯正巴不得他這麼做呢。”
陸雲沙臉上的倦色更濃,她擡起手,微微揉着自己的額頭:“那我應該怎麼做?難道要用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嗎?”
蕭寧搖了搖頭:“他既然要演給你看,你便不去看,他又能奈你何?”
似乎是覺得難堪,陸雲沙緊抿着脣,聲音也猶疑起來:“可是明天……”
盯着茶几上的骨瓷杯子,蕭寧漆黑的眼眸變得暗沉:“明天是你的大日子,我相信他不會不赴約。如果他真的赴約了,就說明他並沒有打算放棄這次聯姻,那麼,明天之後你也不必刻意去找他,只要靜靜地等着你們的婚期就好。只要你不提退婚的事,他也沒有辦法的。”
話雖如此……
暗暗掐了掐掌心,陸雲沙只覺得自己的胸臆裡像是堵着一把火,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噴薄出來:“既然他不願意娶我,我又爲什麼……”
“你周伯伯當年也一樣不願意娶我。可我嫁給他之後,得到的是什麼?”
蕭寧轉過頭,向來溫婉的臉龐也蒙上一層閃閃的威嚴之光:“遠夏的半壁江山,和他整整半輩子的敬畏。”
……
夜色在另一處,變得悽迷婉轉。
旖旎的風光中,周彥召微喘着停了下來,翻過身,他靜靜地躺在牀上,像是一隻潛伏在黑夜裡的饜足的狼。
卻也是,一隻孤獨的狼。
枕側,譚惜似乎倦極了,小貓般偎在綿軟的被子裡,蜷縮着身子,全神防備的姿態。
一小時之前,當那個不知名的噩夢困擾着她的時候,她也是這樣脆弱不安的樣子。
那時候,她細眉微蹙,手也緊緊地攥住他的。
烏髮如瀑,垂在她的臉上,更襯得她的面容潔白如玉,那纖長的睫毛卻不住地抖着着,寧靜中帶着絲惶然。
她的樣子那樣惹人疼惜,他一遍又一遍地撫着她黑緞般的長髮,很想將她從黑暗的噩夢中拉回來。
可是下一刻,她卻死死拽着他的手,近乎驚恐地呢喃起來:“斐揚……”
“不要,不要死……”
她那樣無助地叫着:“你死了,我絕不一個人活!”
黑暗中,如同被一根鞭子狠狠地抽過。
驀地闔上了眼,周彥召忽然不願再看她。
“這輩子除了我,你別想娶別的女人!”
“你知道我有多傷心嗎?你怎麼可以是爲了沈卿卿,而不是……單純地爲了我呢?”
“那這樣好了,你進來我的夢裡吧,這樣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好不好呢?”
她曾經說過話,她曾經流下的淚,聽來都是那麼的甜美,看來又是那麼的真實。
如今再聽,如今再看,卻原來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周彥召已經不見了蹤影。
譚惜問過阿晴,阿晴只說他是有公事要忙。
他不是早就辭去了公司的政務,要在家當一個閒雲野鶴嗎?這樣的他,怎麼還會有公事要忙?
譚惜隱隱覺得奇怪,心緒不寧了一日,入夜時還不見他歸來。
也許是這段時間照顧斐揚太過勞心勞神,臥在沙發上等着,她竟然一不留神睡了過去。
“怎麼躺在這裡?”迷迷糊糊中,有人推了推她的手臂。
聽出是他的聲音,譚惜揉了揉眼睛,恍然轉醒過來。
看着他沉默的雙眼,她笑了笑,從沙發上坐起來說:“睡不着……我報了保健課要早點睡,不然明天會沒精神,可是你不在旁邊我怎麼也睡不着——不喜歡你離我太遠。”
周彥召凝視着她,半晌後,忽然溫聲說:“那就不要睡了,陪我去參加一個晚宴。”
“什麼晚宴?”
譚惜一怔,疑惑地看着他。
低頭吻了吻她雪白的額頭,周彥召執起她的手,聲音溫柔得恍若不是真的:“上一次,我還沒有正式地把你介紹給爸爸,今晚是爸爸的壽宴,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雖然覺得倉促,雖然覺得不合時宜,但譚惜還是沒有拒絕他。
她根本就沒有資格拒絕。
回來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無論回來之後要面對什麼,她都沒有逃避的理由。
所以這一次,她很順從地陪着他赴了宴。
當晚,周府裡香車滿路,鮮衣鬢影。
非但海濱市的各界名流都來到了這裡,就連一些外地的世交和合作者也專程派人前往。作爲周晉諾的前妻,以及相伴半生的紅顏知己,蕭寧自然也來了。
她一身暗紫色的旗袍,雍容華貴,滿面笑容,寸步不離地陪在周晉諾的身邊。可奇怪的是,她的身邊既沒有陸雲沙,也沒有蕭文昊。
蕭文昊被派去跟恆建的老總談判還沒有回來,這個情有可原。那麼,陸雲沙呢?這樣重要的場合,蕭寧爲什麼不讓她出席?
賓客們紛紛道賀入席之後,喜慶的音樂驟停,紅毯鋪就的發言臺上,一道炫目的白光驀然灑下!
身側,周彥召囑咐她照顧好自己,然後就鬆開她的手,慢慢地走了上去。
譚惜順從地退到臺下的賓客中,在周彥召開始致賀詞的時候,她的視線緩緩掃過在場的人,忽然間,她看到了陸雲沙的身影。
站在發言臺的一側,陸雲沙穿着一件純白極踝的禮裙,妝容精緻,笑容明婉,就如同她纔是今晚這場宴會的主角。
譚惜微微一怔,心底陡然升出一陣不祥的預感。
下意識地擡起頭,周彥召的致辭已經到了尾聲。
閃光燈下,他一身低調卻難掩奢華的黑色禮服,眉宇溫潤,脣角含情:“我已經快到而立之年,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早一點成家立業,讓父親能夠承歡膝下,頤養天年,所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堆砌在脣角的笑容漸漸無法維持,譚惜緊緊握住自己的手,掌心又溼又冷。
隔着如此遠的距離,他就站在燈光閃耀的發言臺上,似乎也正望着她。昨夜的溫存,今晨的纏綿,彷彿都只是香雪蘭上沾染的露水,在一瞬間消失無痕。
發言臺的另一側,陸雲沙正一步一步地踏上了紅毯,她笑靨如花,白玉般的面龐在燈光的映襯下閃着幸福的紅暈。
脣色微微發白,坐在臺下激動興奮的賓客席中,譚惜僵硬地仰着頭,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終於,她站到了周彥召的肩側,他緩緩側過身,握住她的纖長的手指,閃亮細碎的鑽石,便如同一道陽光鑄成的美夢,如此奢華甜蜜。
“……本月底,就是我和陸雲沙小姐的婚期,屆時還希望大家都能賞臉,親來鑑證我們的婚禮。”
剎那間,全場響起轟雷般的掌聲,閃光燈瘋狂地閃動。
迷離夢幻的光線中,譚惜的胸口翻攪着,卻似乎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