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娘眼沒睜開,對芳兒咕噥着,“什麼時辰了,你用得着這麼早起來?”心疼她隨自己受苦,連個安穩覺都沒有。
“你自己不也是,一晚上都沒翻過身,怕是也沒深睡吧?”芳兒打了個哈欠,這早起,真是怪難受的。
怪不了她,早前在醉月樓裡,泰半都是日上三杆纔會起來,晚上都是老晚才睡,如今脫了樓了,日子是換成正經,可這習慣不是一兩天能改過來的。
“有點犯困,你且歇着吧,用不着這麼早起來。”憐娘張着耳朵聽了外面的敲綁子聲,“還早呢,我自己慢慢來搞定,你再多睡會。”拍了拍芳兒的手,她翻身起來。
休息了這些天,她已經對睡覺有了潛意識的抗拒,能起來活動她倒是開心些。
芳兒眯着眼看憐娘,她的表情還是不錯的,所以,也就聽話地躺回牀,由着她自己折騰。
起牀洗漱都用不了多長時間,憐娘比較費心事的是滿頭青絲。她的頭髮很好,黑如墨漆,滑如絲綢,就連她自個兒摸着也覺得,這是難得的享受。可一勁的抓頭髮是沒辦法梳好的,何況,她現在得理出個出嫁女人的髮式,更加難爲了。
咬咬嘴脣,她盯着鏡中的自己,烏黑地頭髮斜披在右肩,一雙微眯地大眼慵懶而嫵媚,緊咬的脣畔隱現幾縷不知如何是好的愁態,粉嫩地臉蛋掩不住青春靚麗的氣息。她心道,其實就是披着頭髮也是好看的。
捂嘴一笑,既是不會弄繁複的髮式,那便照着她會的來吧。中分爲二,往上梳成兩縷略爲鬆散地小包包,再往後拉上兩耳畔的頭髮,自腦後上方結成一束,用上好的白色絲帶纏緊,再打個漂亮的蝴蝶結。小的時候,她便是最會這個髮式了,每每娘都要誇她會打扮,隻日子久了,才發現,她閨女其實只會這種簡單的髮式,改造過幾回,小丫頭總沒有耐心去學,她娘也不再爲難她,往後也養成了她只會這一種拿得出手的髮式。好在,這些年芳兒將她打扮得很好。
憐娘低眉瞧鏡中,左觀右望,又拿了梳子將兩耳邊的髮絲抽出一縷搭在前面,額頭的劉海梳個周正。側臉望,一頭長長的秀髮在腦後垂下,別樣的飄逸。想起已爲人婦,便將腦後的發全部掬起,用盤子給扣住,再側過臉來看,總覺得失了些趣味。
憐娘放下盤扣,又攏上,又放下,幾個來回,都拿不定主意,屋外這時傳來腳步聲,她驚嚇一跳,直覺地知道那是莫傾走出去了。顧不得再想東想西,還是喜歡髮絲放下來的感覺,自然而無拘束,她喜歡。料理好自己,便輕手輕腳地開門下樓。
莫傾倚在樓下掌櫃的櫃檯子上,手裡捏着個酒壺,見她輕拿輕放的小心勁兒,一口酒沒嚥下去,差點嗆着他,使了幾分內力,輕笑地將話語傳到她的耳邊,"你當是去做賊麼?這麼地謹慎?"
憐娘被炸在耳邊的聲音嚇了一跳
,擡眼往樓下一張望,就見他就着嘴飲了口酒,那臉上帶着還有幾分笑意沒有瞼去,她一時覺得面子過不去,哼聲道,"有什麼好笑的?我不過是怕吵醒別人!"說着腳下也不再像剛纔那樣小心翼翼。
莫傾笑而不語,再逗她會炸毛,這丫頭生起氣來可不好哄,不能做這樣的事兒。
見她裝成自自在在地走到他邊上,再不調侃,緩緩道,"今日帶你去個好地方,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景緻,走走,我領你去。"
說完便先行往店後院的馬廄裡去,憐娘雖有些好奇,也不開口問,總之,不多久會看到的,巴巴地問他,徒惹他笑話。
莫傾拉了兩匹馬往外頭走,憐娘亦步亦趨。兩人一路走到城門,除了中間莫傾買了些吃食,再無話。
金臨城的城門開得早,有些早起的鄉下人,都拖着板車拉着鄉下的東西來集市裡交易,不是多大的城,人流量也不大。莫傾看着三三兩兩地人進進出出,對身邊的人道,“如果當初沒被師父所救,興許我的日子就該這麼過的。”
憐娘哂笑道,“那不成,好歹你是我家的侍院,萬不能讓你受了委屈。”
莫傾樂得跟她擡槓,“是麼?我看呆在府裡是被你折騰的命,還不如當個小老百姓來得舒服自在。”
是麼?他是這麼想的啊,原來早年的自己這麼玩劣,讓他那時就退避三尺麼?憐娘自是不依他,扭過臉,“我又不是吃人魔,還能將你吃了?我怎麼折騰你了呀?”
還不叫折騰啊?有事沒事就從大人那將他找過來,不是央着他帶她去逛市集就是爬樹,又是捉弄別人家的小孩,一個官家小姐,卻調皮至此,這還不叫折騰?何況每次她惹的事,都是他背的黑禍,雖然比她大,也不過大幾歲,也還算是個孩子,身子骨哪裡經得起大棒的折騰?
想跟她說,她幼時調皮得讓人害怕,轉眼瞧她單薄的身子,話在舌尖轉了幾個彎,吐出來變成,“沒,你可是府裡最有名的乖乖女,是奴才該死,一張嘴亂說話。”說着還拿手輕扇自己的嘴。
憐娘被他逗樂,“貧嘴!”看他那傻樣她就樂呵,只好轉過頭看周身的環境,一看不打緊,她們說話的工夫居然離城了。
莫傾拉過另一匹稍微瘦弱矮小點的馬遞給她繮繩,一邊道,“還記得我教給你怎麼騎馬麼?”她記憶力一向好,學東西也很快,所以他放心讓她獨自騎馬。
憐娘臉一挑,嘴一呶,“那當然,本姑娘一向學樣有樣!”不是她自吹,只要她放了心去學的東西,萬萬沒有學不會的。
莫傾也懶是計較她的自吹自擂,“那便成,你且先上馬,走兩步讓我看看,”頓了頓,再看了自己身邊的馬之後,笑道,”要是好的話,咱們還像以前一樣,來場比試?”
他笑裡含有挑釁,只是憐娘多年來,已經將心裡不甘及憤恨降到最低點,讓心情變得平淡無波,一般人是少有讓她情緒波動大的,這得歸功於她的師父——安大娘,只有淡然面對,方能
獲得重生。若是平常人,她大抵一笑而過,因着是他,她難得地不服氣。
“誰怕誰儘管放馬過來!”她衝莫傾笑道,說話不帶停頓,動作也算瀟灑地翻身上馬。
莫傾暗暗注意她的動作,連貫利落之餘有些微不順,大概是太久沒有騎馬,只要給她多走幾步路,必是能應付自如。
既然她一個弱女子都有如此膽氣,莫傾更是豪氣沖天,笑道,“好,有膽量!且定下規矩,到前面那片林子之後比寒開始,一直往山裡頭走,誰先到達半山腰的涼亭算誰贏!”
憐娘掃了他胯下的馬一眼,無可無不可的表情又重現,“且說說,彩頭是什麼?”
莫傾就手扒了下頭,他只不過一時興起,哪想到彩頭的事。憐娘料到他沒有想到這層,呵呵笑道,“不如,誰贏了便讓輸的人完成一個心願,如何?”
完成她的心願麼?如果是她想要的,他自是不會推卻,只怕她以後有公孫府,倒不會在意這個比試呢,無所謂吧。如果有了這個藉口,她能將她的心願告訴他,他倒是極樂意的。不過,要想贏自己,她還要多努力幾年呢。
“好,就這麼說定了,由於我坐下的馬比你的馬要稍微強壯些,允你先行一盞茶地功夫。”他可不想她到時賴皮。
“好!那走吧。”憐娘笑道,她一定要贏地,她對自己說。
雙腿夾着馬肚,馬兒吃力便撒開腿兒跑,憐娘開始回憶如何駕馬,手握着繮繩並不敢鬆懈,不過片刻工夫,她已經掌握了決竅,馬兒噠噠地跑起來,平穩而自在。
莫傾在她身後時時注意她的動作跟方法,見她瞭然於心,也不再多口。只心裡暗自又爲她加了幾分,她的技藝是他教的,她的生活裡有他的影子,他突地感覺心裡滿滿地,嘴角不自覺地裂開。
憐娘這會兒只專心騎馬,她向來專心無一事時,不計較別人怎麼看她,一味地入了自己的世界,只將全部心神投入之中。
眼見着馬兒便到了約定的樹林,她才加回憶起兩人約定的事。立馬拉了繮繩,口裡“籲”了一聲,馬兒乖乖聽話停了下來。
“你看,約定的林子到了呢。”憐娘提醒他,是否已經做好了準備。
莫傾一挑眉,這小妮子,當真沒了王法。看他怎麼教訓這個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小丫頭。
“不錯,要不你還是歇息會子吧。”
他故意扭曲她的意思,以爲她是累了,憐娘有點瞠目,她的話裡意思不過是,她打算打馬開跑了,賽事開始了而已,沒成想被莫傾擺了一道。她也不惱,嘻嘻一笑,“我身子早好了,不用你太過計較,莫不是你臨了害怕了,不想比賽?”
要刺激,誰怕誰?
“哈,小丫頭片子,不理會你,越發的上鼻子眼睛了,好吧,你先行,記住,你可只有半盞茶的功夫,我可是不會留情面的哦。”之前他還打算放放水,可這丫頭真個沒了良心,那他也不計較,哼哼,讓她輸得心服口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