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娘不知不覺沉浸在話本里的世界,可終也有看完的時候,等她看完好,好一陣唏噓。揉揉發酸的脖子,看見她旁邊的小凳子,才驚覺,她又入了迷,芳兒定又是在她邊上呆了好久,見她這會兒不在,估摸着應該備午膳去了。
她仰起頭,微微閉上眼,再次重新溫習話本子的故事,書裡的才子佳人,因爲家族關係,歷盡蒼桑才最終卻沒能在一起,那位美麗的姑娘最後還爲情殉身,化爲蝴蝶,她心裡好難過,明明多好的一對,總是沒有辦法在一起,上天真不公平。
憐娘腦裡不斷地回放那位姑娘最後決絕的自殺模樣,她的心就像被人揪住了一樣,噝噝地疼,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從眼角劃落。
“姑娘!”芳兒不滿的聲音在她耳邊炸想。
憐娘忙睜開眼睛,手忙腳亂地拿了手絹直擦眼淚。
芳兒嗤了她一聲,“現在纔來擦不嫌遲啊?”手卻沒閒下來,拿過她的手絹,細心爲她擦拭,“明明知道看了心裡會不舒服,又容易入了戲,爲什麼總是放不開呢?”
憐娘眨巴大眼,無辜地咕噥,“不過就是點小毛病,不值當說的。”
她就只這麼點愛好了,旁的喜好,她大概都只三分熱度,如是跳舞,跳會了,決不再虐着自己的腳,還有畫畫也是,她萬萬沒有那樣的耐心坐在那裡一畫兩個時辰。所以,她真心覺得,這麼個愛好,實在不值當講的。
芳兒戳了下她的額頭,“昨個兒才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的,你看看你這樣子像是好好照顧自己的人麼?不知道流淚也是傷神的事哇?”
芳兒輕言細語地分析她聽,見她還不待見,那個火起直往上躥,語氣也帶了火兒。
憐娘一見她開始發飆,好看的大眼珠子一轉,看見客廳的桌上飯食,忙可憐兮兮道,“芳兒,你要罵我也可以,但是能不能讓我吃飽了再罵?人家肚子好餓哦!”作勢將才壓下的眼淚又有重新掛上眼裡。
芳兒心火就被她這一招給滅得再無蹤跡,只得撫額一嘆,“我前世定是欠你的!不然怎麼被你吃得這麼死死的?!”
憐娘纔不管不顧呢,“芳兒,我的好芳兒!來,陪我一起吃飯吧,你知道的,一個人吃飯太沒有意思了,你陪我一起吃,我定能吃個大飽。”
相處久了,又沒有規矩壓着,憐娘越發喜愛撒嬌了,特別是芳兒,她對這招式完全無招架之邊,也使得她對撒嬌這門藝術活感興趣起來。
芳兒無奈一嘆,“我的好姑娘,你真當這府裡沒有規矩啦,這光明正大的,被別人拿了柄子,奴婢怕是要受重罰的。”
她明白姑娘的好心,可到底被公孫遠那次給嚇着了,只要心裡記着,行爲上,多多少少有些改變,要是往常,她也便隨了姑娘,可她現在不太敢,要是夜深人靜,關上門,她或許還敢坐下一起吃個飯,這會子豔陽高照,她是萬萬不敢的。
說句好聽的,她是府裡的大丫頭,少夫人的隨身婢女,總管見着也得給三分面子;可要說不好聽的,她也只是個下人,犯了錯處,被主子爺拿了,輕則是打個板子,重了就會賣給人牙子或是妓院,主
子就算再考量她,往後還得仰丈姑爺的照顧,鬧翻了,對她多不好。所以說,做下人的,命都不是歸自己的,只望,她的主子能幸福。
憐娘眼神黯了黯,她自然想到做爲下人的難處,哪怕是親姐妹,一個做了主子,一個做了奴僕,主子想徇下私情,也是得看場合。
“有我一天,必然保你無恙!”憐娘眼神堅定地望着芳兒,又拉起她的手,道,“有我吃的,必有芳兒的,芳兒,這些年來,你對我的照顧,我心裡記着,我真心拿你當姐妹……”
憐娘還沒說完,芳兒忙打斷她,“姑娘,飯食快涼了,快些吃吧。”芳兒盛了碗飯給她,微微哽咽道,“芳兒明白姑娘的心,姑娘不用講,只要你好,芳兒便好好的。”
憐娘端起碗含了口飯,眼裡閃着淚花,直點頭,“嗯嗯,再不說了……再不說了。”胡亂夾起菜就往嘴裡塞,一滴眼珠和着飯入了她的口。
一頓飯吃得是各懷心思。芳兒想姑娘好容易纔開心起來,再不能招惹她傷心了。憐娘想着,難得出來,往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回京都,定要好好帶芳兒去看看這南城的丰姿。
要說這南豐別院呢,不僅有官宦人家的那種造作的華麗,也有小門小戶的那種簡單的大方。這兩天憐娘算是深切地感受到了。
你應該也猜到了咯,上章說到芳兒拿了大傘卻沒能跟隨憐娘去逛園子,這不,吃了一頓飯,憐娘便想起之前說過的話,帶着芳兒,一路上結伴而行,或是喂池子裡的鯉魚,或是賞賞沿路的花草,一路遇着的花農、長工、丫頭、婆子,都會遠遠地向她行禮,憐娘都微微一笑,也不應,由着他們去。
芳兒看在眼裡,姑娘又似回到樓裡了一樣,對什麼事情都有種淡淡的疏離。一路走過碧波樓,又過了花雕玉石廊,前面就有一個歇腳的地方。
“姑娘,這也走了一路了,在前面歇歇吧?”芳兒一手打着團扇,一手撐着傘,走了一路,她的手還真是有些發酸。
憐娘慢條斯理地晃着扇子,轉頭瞧芳兒滿頭的汗珠,才噗地一口笑出來,“我等你這話可是等了一路啊,我當你不累呢,就一直晃着。”她笑意盈盈地道。
芳兒險出吐口血出來,最後只吐出個“你!”再也說不下去了,氣壞了她,虧她還說心疼自己呢,哪有人這麼疼惜自己的?
“你什麼你啊!往後,累了苦了,難過了,千萬記得告訴我,一個人憋着你不難受,我看着難受,這纔想到這樣的法子來罰你,看你還敢不敢!”
憐娘見芳兒吐不出一口氣,忙在芳兒身邊將手裡的團扇打得叭叭響,還邊吐惡言。
芳兒好容易緩過神來,“主子……”她不知道說什麼了,算了,不跟她爭,直拉着她往轉角處的亭子走去。
憐娘心情很好,腳下動作也快起來,不大一會兒,便到了轉角亭子。
她才張口便想打趣下芳兒,眼神掃過對面,莫傾搖着摺扇慢悠悠往她們這邊走來。
憐娘嘴角抽抽,張開的口最後沒有說出話來,心道,怎麼在這時候碰到他,冤家路窄!她都打算忘記他了,所以這兩日逛園子也好,
看風景也罷,她都是繞開他要走的路,明明今天問了朱總,他今日會去書房代公孫遠處理公務,她才選了這條近路回長樂園,怎麼還會碰到呢?
那邊莫傾見到憐娘,忙收起摺扇,他自那天隔了院門遠遠地望了一眼她之後,再沒見過她,照說一個別院,她又沒窩在長樂園,(自是長嘴的朱總管告訴他的)怎麼一次也沒碰到她?他心裡還納悶呢。
正想加快步伐走過去問她在這裡是不是還適應,身子是否有好些,有什麼需要可以跟他提的。
憐娘看他提起腳步就要往這邊走,忙拉了芳兒,匆匆對莫傾行了一禮,“莫大哥,芳兒身子有點不適,我帶她去長樂園歇息了,您慢慢賞景。”
眼神不瞄向莫傾,她怕管不住自己眼神,也不待他回話,扯過芳兒就往回走。
莫傾伸長手似是想拉住她,只來得及說,“哎……”後面的話都沒來得及說,憐娘便一手拿着團扇遮住自己的臉,往碧波樓而去,好似她身後有惡狼追趕一樣。
莫傾收回手,摸上自己的鼻子,自語道,“難不成在書房將墨點到臉上了?怎麼她一副見鬼的模樣?”他百思不得其解。
芳兒被憐娘扯得着,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實在忍不住了,才甩了她的手,一手拄着肚子大喘粗氣,“我說……我說姑……姑娘,你……你這麼急……急着跑……做什麼啊?”
芳兒這兩天跟在憐娘後面,自是知道她打探表少爺的行蹤,她當憐娘還沒放下他,纔想來個偶遇什麼的,可偏偏她這兩日來都繞開那些會碰面的道子,她還納悶呢。這會兒更是離譜,見着人跟見了鬼似地跑,她不是想見他麼?不然晚上夢裡叫的人又是誰?
憐娘也停下腳步,一手撐着腰,一手遮着日頭,看後頭的路上,可有人影。
芳兒喘氣兒道,“別……別看了,表少爺沒有……沒有跟來。”她邊路邊往後看,看到表少爺連腳步都沒有動,就直愣愣地看着她們跑呢。
憐娘口裡鬆了一口氣,心情卻隨着那口氣低落下去,他沒跟來呢,她還在期盼什麼呢?早就知道的結果,她還在奢望什麼?明明是自己不想見他的,低落什麼啊,她對自己說,沒出息!
“誰說我看他了?”憐娘氣鼓鼓地道,“我是看走哪條路回去比較不那麼曬!”
芳兒擺擺手,往旁邊地樹底下一蹲,“我的好姑娘……你……你自己拿鏡兒照……照下你自己樣子……多心虛!”
憐娘惱羞成怒,“喂,你別亂啊,起來啦,快點,咱們回長樂園。”動手就要扯芳兒。
芳兒只得起來,“姑娘啊,麻煩往後你要這麼跑,先跟我說一……說一聲,我的小心肝受不住啊!”說着還撫了撫胸口。
一上午陪着她從長樂園逛到碧波樓,再路繞書房穿石廊,她都沒歇一口氣,最後還帶着她這一路跑,她會累死的!
“好嘛!那現在可以走吧。”憐娘笑道。她知道是自己錯,所以分外好說話。
纔回長樂園,就見朱總管手裡提着個籠裡,裡面有兩隻可愛的小兔子,睜着紅紅的眼珠子望着她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