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肝冷冷地注視着母親,五花肉也不解釋,叉開話題:“你志哥在街上的小混混中是個頭子,以後碰到人多了幹不過就找他!”
豬肝道:“我是那種人嗎?”
“你不會變成那種人嗎?”
看着五花肉銳利的眼神,豬肝突然覺得眼下的女人有些陌生,表情極不自然地說:“媽,你要是有文化,肯定是個當大官的料!”
五花肉聽到“文化”這個詞時,笑得有些勉強:“有什麼辦法?你外公外婆生了九個,我是大女兒,命不好嘛。今天老孃跟你說的這些都記住了嗎?”
豬肝翻個白眼:“你是不是認爲我一定會成爲流氓?”
五花肉大笑道:“豬肝兒,你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你們三兄弟是什麼德性我清楚得很!老大是個悶葫蘆,一臉豬相心頭明亮!你嘛……天生就是個殺豬的德性,爭強鬥狠,你爸說如果你早生幾十年,說不定能混個英雄,可惜現在沒打仗。所以你就只能是個流氓,就算送你去當兵也是個痞子!你弟就不同了,他是朱家的祖墳上出的能人,知道不?能人!你就看着吧,將來你弟肯定了不得!”
豬肝笑道:“老媽你說他是個什麼樣的能人?”
五花肉提起朱自強就是一臉的自豪:“科學家!”
豬肝沒料到老媽會說出這個詞,一下就差點暈過去:“科學家?老媽你還真敢想!”
五花肉瞪眼吼道:“老孃怎麼了?科學家也是人!別人做得老三就做得!都像你這樣沒出息!只知道打架惹事兒,我告訴你,將來要是有人欺負你弟,你就給老孃撐住!”
“憑什麼呀?老媽你還說你瞭解他呢,我告訴你!老三才是個真正的流氓!讓我保護他?嘖嘖……你別挖苦我了!”
五花肉橫了他一眼:“沒心沒肝的,你別以爲我不知道,打小你就愛欺負他,哼,三兒學習比你好,又不惹禍……”
豬肝趕緊搖手道:“打住打住!老媽,我聽你的,以後誰要是敢動他一下,我砍死他!這樣總行了吧?”
五花肉嘻嘻笑道:“那可不行,你也是媽的心頭肉,你砍死人也要償命的,老孃剛纔是跟你說着玩呢,豬肝你跟我說實話,想不想讀書?”
豬肝愣了一下,說實話,他現在讀書的唯一動力就是朱自強許諾的氣功,要不是爲了學這手,早他媽走人了!現在聽到五花肉這麼問起來,實在是有些猶豫不決:“媽,你的意思呢?”
五花肉唉聲嘆氣地說:“我估計你大舅是沒辦法幫你整掉案底的,只有你二舅有辦法,可是他又不幹,反而要把你轉學,再加上你現在跟人結了仇,你自己也沒心思讀書,我想你乾脆回家幫幫你爸。”
豬肝心思飛快轉動,去殺豬?老子不幹!打死不幹!可是眼前又要轉學,這不折騰人嗎?可是……對了,去就去,老子跑得遠遠的,誰也管不着我,想怎麼幹就怎麼幹!
打定主意立馬錶態:“我還是想讀書!不管到哪兒讀都行!”
五花肉的眼睛眯起來,好像要看穿他的心思一般:“我說豬肝,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你這德性還讀什麼書?別以爲老孃不知道你想偷懶!這樣吧,如果你大舅把你的案底銷了,不用轉學了,你就繼續讀,可是再犯事兒,那你就滾回家殺豬!”說到殺豬兩個字時,口氣斬釘截鐵,半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豬肝低着頭不吭聲,五花肉不再理他,瞅了兩眼,開始下廚做飯,自己大哥家她不是沒來過,沒什麼好客氣的。一邊淘米一邊衝豬肝叫道:“去一中把你弟弟叫來吃飯!”
***一中剛剛放學,朱自強跟楊玉煙並排着走在人流中,兩人都沒說話,今天的後兩節是自習課,整個教學樓人聲嗡嗡,朱自強看着身旁的學生稀奇古怪的表情,有種說不出來的厭倦,學校就像個大蜂巢,這些學生就像工蜂,每日忙忙碌碌,在知識的花叢裡穿梭來去。
開學一週了,朱自強慢慢習慣了現在的學習生活節奏,一切按部就班,每科他都開始提前,提前,再提前,早上練習籃球,中午不睡覺,瘋狂背英語,下午吃過飯就開始解代數、幾何,晚自習主攻語文、政治。睡前再複習一次當天的英語單詞,然後上牀,用青龍氣消除一天的疲憊,十二點準時睡覺。
在這種忘我的學習中,朱自強越來越累,他害怕自己停下來思考,小時候的理想是做一名數學家,可是現在慢慢地明白了,所謂“家”這種稱號完全不適合自己,可能武曲那樣的人可以,但自己絕對不行!
讀書是爲了什麼?
朱自強記得跟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馬腦殼經常讓學生用生詞造句,當時有個農村的孩子,學習特別差,每每都要被點名起來造句,然後滿臉漲紅地不知所措,等馬腦殼滿足了夾槍帶棒的挖苦諷刺後,才被允許坐下,朱自強很氣憤馬腦殼的這種做法,於是悄悄對那個同學傳授“萬精油造句”,比如,用堅強來造句:今天老師教我用“堅強”造句。
用“厲害”來造句:今天老師教我用“厲害”造句。不論什麼生詞,換藥不換湯,一概加進去就行了。難道指望這些小學生成爲文學家麼?
朱自強清晰地記得馬腦殼再次把這個同學呼喝起來,聽到這麼一種造句的時候那種臉色就像被蛇咬了一口,也像被賊偷了錢包一般的表情,然後又十分不甘心的換一個詞,結果一樣。馬腦殼當時想罵人可又罵不出來,這個造句錯了嗎?沒錯!那憑什麼罵人?
馬腦殼說:“嗯……請坐下!”第一次對那個同學用了“請”字。全班的人都在偷偷發笑,那個同學第二天背了一書包的燒洋芋送給朱自強。
“老三!”朱自強從迷糊的思維中擡起頭來,豬肝兒靠在教學樓的花臺前,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衝他招招手,楊玉煙也跟着走過去。
“媽讓我來接你,走吧。”
朱自強覺得奇怪:“媽怎麼下來了?家裡不是挺忙的?”
豬肝剛想說話,看了一眼楊玉煙,女孩兒聰明而且敏感,衝兩兄弟道:“你們說吧,我先去食堂了。”
等楊玉煙走遠後,豬肝才嘆口氣,把打架的事情說了。朱自強看着這個二哥,心裡越發堅定不教他氣功!
“媽怎麼說?”
豬肝道:“本來讓我回家幫忙殺豬,可是……我想讀書!”眼睛熱切地看着朱自強,這會兒只要朱自強說,你去吧,我把功夫教給你,估計豬肝馬上就會答應。
朱自強裝作沒看到他眼神裡的渴望:“哦,那就繼續讀吧。”
兩兄弟邊說邊走,豬肝有些生氣,一生人兩兄弟,你就跟我裝吧!腳步越來越快,轉眼就把朱自強扔到了身後,直到大舅家也沒再跟朱自強說一句話。
五花肉很快就發現了兄弟間的不合,很快把菜飯弄好,武正金也踏進了家門,武德、武艾雪前後進屋,三人進屋後發現飯菜已經弄好了,好像覺得應該是這樣的,沒人慰勞幾句。
朱自強心裡不痛快,但還是很親熱地跟表哥表姐打完招呼,依然老實坐着,武德拍拍他的頭頂,這個二表哥年紀青青的就戴了副眼鏡,身材瘦削,兩條腿特別長,遺傳了武家的鷹勾鼻,看上去有那麼點知識份子的感覺。
“尾巴,在學校習慣嗎?教室在幾樓?”
朱自強笑嘻嘻地說:“德哥,我在你樓下呢。”
武德微笑道:“咦!那你怎麼不上來找我?你可以跟豬肝一起住我們家啊。”
五花肉接過話:“這小子說要努力讀書,在學校裡方便,我都恨不得揍人了,他還是要堅持住校,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對。”
武德搖頭笑道:“豬尾巴可厲害了!我聽說他還加入了校籃球隊,將來肯定比武志厲害!”
五花肉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聞言兩眼就亮了,運動員哎!“真的嗎三兒?你會打籃球?”
朱自強笑道:“那是我們學校的老師照顧,我哪會打什麼籃球!”他從心底不把這事兒當真,籃球而已,要不是見不慣豬腦殼的樣,老子才懶得去學。
武德掐了一把朱自強的臉:“你小子就別謙虛了!以後我的早點可打在你身上啦!”
朱自強聞言馬上就眉開眼笑:“好啊!算我的!德哥趕早哦,我六點鐘起牀,七點鐘訓練完就吃早點。”心裡暗笑道,六點,估計你娃還在流夢口水!
武德呆了一下:“這麼早?”
朱自強笑道:“是啊,天天都要訓練嘛。”
五花肉聽到三兒答應請武德早點,心都快擰出血來了,這三兒怎麼不懂事呢?他一個月就那點伙食費,還大口馬牙地包人家早點,小狗日的!
看着母親恨恨的眼光,朱自強急忙解釋:“校籃球隊一個月補助幾塊錢。”
五花肉馬上笑得燦爛無比:“呀,有幾塊啊?那就把你德哥的早點包了。”
武德趕緊道:“算了算了,我開玩笑呢,哪有表哥吃表弟的道理,呵呵。咱們吃飯吃飯。”
五花肉一直不看自己的大哥,這個電工也皺着眉頭不說話,當着這麼多孩子的面,五花肉也不好問,她現是打定了主意,如果不行就把豬肝領回去,反正豬大腸對豬肝寄住的事情非常反感。
圍着飯桌剛要開動,武艾雪突然叫道:“呀,白菜沒洗乾淨,看看,看看!四姑,你怎麼弄菜的?怎麼不多洗兩遍?”五花肉臉上有些不自然,武艾雪胖嘟嘟的手不停地搖晃,筷子上的白菜汁水抖得亂飛。
朱自強眉毛無比輕微地挑了兩下,豬肝不說話埋頭啃飯,武正金也不說話,叭地一下就放了筷子:“你挑三揀四幹什麼?愛吃就吃,不吃拉倒!”
武艾雪長得滿臉的橫肉甚是難看,這會翻着白眼,朱自強差點就想跑掉。武正金的話還是有威懾力,武艾雪扔下白菜,敲了幾下筷子,換到別的盤子了。
武艾雪又叫道:“唉呀,用‘挑三揀四’怎麼造句?”
朱自強接道:“今天老師教我用‘挑三揀四’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