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住, 這不是真的。”渚巽覺得自己不能先自亂陣腳。
如果夔也在這裡,他肯定會來找自己,渚巽決定先按兵不動, 等個一天再說。
……
結果, 24小時過去, 夔並沒有出現。
這是怎麼回事?!渚巽坐不住了。難道夔遇到了什麼情況, 導致行動受限?
渚巽決定親自出去找夔。
不清楚這個“平行世界”的規則, 也不清楚肓夢的目的和手段,她一定要小心謹慎才行。
渚巽拿過那罐幻化丹,標籤上註明着功效和用途, 每一顆都用糖果紙包起來,上面寫着幻化後的效果。幻化丹這種東西, 原先本就出自妖族, 因爲需要長期隱匿在人世, 又怕惹上麻煩。
渚巽將幻化丹全部骨碌碌倒在茶几上,拈起來一顆顆地看, 她現在是天監會的通緝犯,需要完全掩藏真容。
渚巽不由得失笑,她一直以來都是爲天監會效力的天師,現在卻在一個虛幻的世界成了天監會的頭號公敵,總覺得莫名黑色幽默。
不過, 這所謂的虛幻世界, 未免也太逼真了。渚巽仔細看着自己的掌紋, 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她聽到了隔壁一戶人家隱約傳來的狗吠聲。
渚巽挑了顆品紅色的幻化丹, 含進嘴裡,丹藥入口即化, 味道苦甜。
不到半分鐘,渚巽渾身發熱,等熱意消散,她來到穿衣鏡前。
一個身材修長的短髮女孩出現在鏡子裡,看上去有些中性,相貌動人,神色冷淡。
渚巽打開衣櫥,果然,衣櫥裡有對應款式的女裝,她找了件帥氣的皮夾克和高腰短皮裙,搭配黑色背心,套在了身上,鞋子選了雙高幫靴。
不一會兒,渚巽出門了。臨走前,她還揣上了那張通緝令。
大街上一切都是那麼日常,推着嬰兒車的夫婦,提着購物袋的大媽,遛狗的單身男子……
渚巽漫無目的地乘上地鐵,下車後發現,她竟然一路慣性來到了藤蘿寺附近。
想想也不奇怪,這是她上班地點所在,是她最熟悉也最如魚得水的地方,除了來這裡碰碰運氣,她實在不知道上哪兒去找什麼線索。
渚巽心想反正現在誰也不認識自己,大着膽子就走到了算命街上。這條街充滿了回憶,來到這裡,她不可避免地想起許多事。
“這位小姐,來算個卦?”
渚巽回頭,發現一個籠着手戴墨鏡的算命先生坐在攤位後邊,朝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渚巽:“……”
在這個世界,第一次遇上了認識的熟人,渚巽無比震驚,身不由己地走了過去,在算命先生面前坐下,盯着他看。
“您是想求姻緣,還是求事業?”算命先生問。
渚巽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猛地站了起來。
甭管是真是假,倘若她認識的人都在這個世界,那麼……
渚巽飛快地朝藤蘿寺後門那邊走了過去。
算命先生望着她的背影,一雙狡黠的小眼睛在墨鏡後眯了起來,從攤位地下拿出手機,撥了一串手機號碼。
當來到紅牆的拱形小圓洞口——即對外辦事窗口時,渚巽彎下腰,看見了昏暗中坐在電腦前玩掃雷的老阿姨。
老阿姨開口:“幹嘛?”
渚巽:“我找張白鈞。”
老阿姨瞪眼道:“張道長?人家是大忙人,還不一定在辦公室呢,你先預約個。”
渚巽想了想,決定祭出存在高風險的殺手鐗。
“我有這個通緝犯的線索,我只告訴張白鈞一個人,因爲我只信得過他。”她將一張皺巴巴的通緝令遞給了老阿姨。
老阿姨:“……你等等,我幫你打個電話。”
放下電話後,老阿姨說已經聯繫上了張白鈞,讓渚巽去見他。
渚巽堅持只在藤蘿寺外邊見張白鈞,不進藤蘿寺裡天監會辦公區,她告訴老阿姨,自己就在算命街上的茶樓裡等張道長。
喝了半杯鐵觀音,張白鈞還沒有來,渚巽想尿尿了,去了洗手間。
她走到女廁所附近,被一個茶客給拽住了手。
“美妞兒!”那嬉皮笑臉的中年人彷彿撞見了莫大的驚喜,對渚巽展開了性騷擾。
渚巽踹了他一腳,中年人摔倒在地上,什麼污言穢語都罵出來了,不堪入耳。
渚巽忽然產生一種感覺,要說什麼,很像餓肚子時,非常想進食的滋味。
幾乎是憑着本能,她走向那個中年人,手一擡,掌心豁開一個氣旋似的洞,中年人嚇得吱哇亂叫,卻在下一秒噤聲,整個人僵住,旋即魂魄離體,被吸入了渚巽掌心。
渚巽瞬間有了飽腹感。
隨後,她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臉色一下子白了。
中年人此時已經成了一具空殼,還活着,但形同死亡。渚巽反胃想吐,站了片刻,不遠處動靜驚醒了她,有人過來了。
渚巽立刻拖死狗一樣拖起中年人。
那人過來後,就看到了這麼一副情景,一個年輕的短髮女孩一邊抱怨着她領導醉酒誤事,一邊力氣頗大地將人塞進了男廁所隔間,說要幫他醒醒酒。
那人儘管嚇了一小跳,覺得有點奇怪,茶館裡怎麼會有喝醉酒的?但本着不多管閒事的想法,他撒了尿就走了。
渚巽聽見那人出去後,才閃身出了洗手間,以最快速度離開茶樓。
她不停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是這個虛假的世界佈下的局。
渚巽竭力將那個中年人行屍走肉般癱倒在馬桶上的畫面驅逐出腦海。
她還記得那股飢餓感升起時,所有情感都離她遠去,只剩下進食的慾望和相應的機械行爲。通緝令上的“操縱人心,食人魂魄,危險級別爲災難級”驀然跳入腦海,渚巽使勁甩了甩腦袋。
渚巽意識到,在這個世界,她真的是魔。
她低頭疾走,腳步不停,砰地撞上了一個人。
渚巽擡起臉,驚喜地叫了出來,是張白鈞!
因爲心情剎那鬆懈,她喊出了張白鈞的名字,張白鈞看着她,生疏地問:“你是誰?”
渚巽方纔純粹是條件反射,但她馬上了悟現在絕不是和張白鈞相認的合適時機。
“張道長,我就是那個聯繫你的人。”渚巽說,自己覺得十分怪異,她從來沒用陌生人的立場跟張白鈞講話過,因爲他們差不多十歲就認識了。
渚巽知道眼前這個張白鈞,不是真正現實世界的張白鈞,可是她太難說服自己的感官了。
渚巽覺得再這麼不停比較,自己會精神分裂,決定先將眼前所有的一切當作平行世界來處理,不去想多餘的。
張白鈞噢了一聲:“不是說在茶樓見面嗎,那我們坐下再說?”
渚巽:“不用了,我還有事,隨便找個地方聊吧。”
他們走到了算命街外的一個小方廣場,在花壇邊找到了石桌石椅,坐下談話。
“你先做個自我介紹,關於無明之魔,你有什麼線索?”張白鈞拿出了一個速記本和一支筆。
渚巽眼皮又是一跳,那本子和筆她都無比熟悉,是張白鈞慣用的品牌。
“姑娘?”張白鈞在她面前揮了揮。
渚巽對張白鈞的問題早有準備,她借用了一個假的名字,接着道:“再說線索前,我能向你提個條件嗎?”
張白鈞:“你說。”
渚巽:“我想找個人,說不定你認識他,反正天監會勢力這麼大,要查誰在哪兒,應該易如反掌。”
張白鈞:“這人是?”
渚巽緊盯張白鈞,沒放過他臉上一絲哪怕細微的神色變化,慢慢道:“他單名一個夔字,長得很帥,身高比我高半個頭,不愛說話,但身手很好……”
張白鈞一愣,哈哈大笑:“姑娘,你是在找男朋友嗎?我不認識這樣的人。”
渚巽頓時尷尬了,果然,瞎貓碰上死耗子這種事,概率極低。
渚巽依舊不死心道:“那你能幫忙找下這個人嗎?”
張白鈞:“當然,只要你遵守約定,告訴我無明之魔的線索。”
渚巽:“好……我能再問個問題麼,無明之魔具體犯了哪些事?爲什麼引來這麼大陣仗的搜捕?”
張白鈞表情變得微妙,渚巽一看就知道他的心理活動,偏偏因爲是陌生人關係,不能指着他罵“你在腦內吐槽我吧”,渚巽覺得很憋屈。
張白鈞對着女性還是有三分耐心的:“我以爲你是半個天師圈的人,原來你不知道啊,無明之魔,手上起碼有三位數的人命,確切來說,是魂魄,十年間,她吃掉了共計八百三十六個人的魂魄,造成了數不清的家庭悲劇。”
渚巽被這個設定驚得身子一歪,差點摔倒:“……那你們怎麼還沒抓到她?”
張白鈞:“因爲她太狡猾了,狡兔有三窟,她起碼有一百窟,行蹤鬼魅,極難追緝,而且,敢接近她周身一丈的人,全部被吸了魂,我們已經犧牲了四名前線人員,都是一級公務天師。無明之魔,是一個手法殘忍沒有人性的奪魂殺手,希望你有什麼線索,能開誠佈公地告訴我們,這也是在幫助那些被害者家屬。”
說完,張白鈞神色嚴肅地望着渚巽,就像在囑託一件關乎民生社稷的大事。
不不不……渚巽心想,開什麼玩笑?!八百多條人命,我?!
渚巽拒絕接受這個設定,幾乎想要拍案而起,但又想到剛剛她纔在茶樓終結了一個人,不由得無言以對,默默忍耐。
她臉色陰晴不定,背上如泰山壓頂,那是極重的罪惡感,即使知道自己並沒有真的做過那些事。
渚巽忽然想起了張白鈞愛看的那些修真小說,其中一本,原本老實本分的主角穿越到了一個殺人如麻、正道人人得而誅之的魔修身上去了,此時此刻,她忽然明白了主角當時的心境。
張白鈞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你能告訴我那條線索究竟是什麼了嗎?”
渚巽回神,點頭道:“其實我剛纔已經告訴過你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