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巽解釋道:“那個叫夔的男人, 我曾經看見過他和無明之魔在一起,他們是一夥的。”
她邊說邊飛快地在心裡對夔道歉。沒辦法,目前要找出夔, 她必須使用非常規手段。
張白鈞表情變換不定, 渚巽將之理解於震驚中夾雜着懷疑、懷疑中夾雜着審視。
爲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渚巽事先編造了一個環環相扣、圓融自洽的故事, 開始向張白鈞娓娓道來。
她想了這麼個偏招, 是由於按照她對張白鈞的瞭解,張白鈞不會無緣無故幫一個女性找什麼不認識的男人,但若和工作扯上關係, 性質就大不一樣了。
爲了找到無明之魔,張白鈞一定會上報天監會, 天監會屆時一定出動大量人力去尋找夔, 而渚巽作爲線索提供者, 可以混在裡面步步跟進,在他們即將找到夔之前, 先和夔匯合,接着一起逃離,去實施下一步行動——逼出肓夢,奪回識之法。
在渚巽看來,這個看似高風險的計劃是目前最有效率的方式, 而她只需要扮演好劇本上的角色即可。
張白鈞聽完了渚巽的故事, 不置可否, 但看樣子買賬了, 渚巽暗中鬆了口氣。張白鈞做完筆錄後, 他們互相留了聯繫方式。
渚巽起身告辭,正要離開。
張白鈞忽然在她背後說了句話——
“滄巽, 演戲好玩嗎?”
渚巽猝不及防,嗆咳起來:“張道長什麼意思?”
張白鈞皮笑肉不笑道:“就是這個意思。”
渚巽立即轉身就逃,張白鈞從後面一把揪住渚巽衣領,將渚巽扔翻出去,完全不顧渚巽現在是一個年輕可愛的女郎形象,渚巽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一路滾到了方場中央。
渚巽顧不得疼痛,拍着身上的灰,指着張白鈞想罵罵不出口。
張白鈞悠哉悠哉地向她走來,手裡提着不知從哪兒拿出來的無用劍,千年桃木散發出非凡的清正靈力,以往渚巽會覺得這樣的靈力很舒服,現在卻是本能厭惡。
“嗶——”張白鈞吹了聲口哨。
四面八方,齊整地出現了很多人,清一色全是天師,手裡端着各色法器法寶,從藏身處走出,包圍了渚巽,他們看着渚巽的目光全是敵意。
中計了。渚巽心想。
她收斂表情,慢慢站立起來,環顧四周,發現圍剿她的公務天師中有好些熟面孔,有的還是曾經一起下館子喝過啤酒的同僚。
如今立場顛覆,她從他們的同事,變成了他們的通緝對象兼仇敵。
張白鈞劍指渚巽,微笑道:“算命街那位給我打電話時,我還不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無明之魔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這裡,是把我們當傻子嗎,你以前可從來沒這樣光天化日之下現身公共場所,你究竟有什麼陰謀?”
陰謀你妹啊!渚巽心道。
她看天師們包抄過來,站位嫺熟,遵循一定陣法,說明早有準備,怪不得張白鈞帶她來開闊地帶,大概就想着甕中捉鱉呢。
渚巽握緊拳頭,她不可能用吸魂大法去攻擊他們。再說,之前是她的飢餓感襲來後,身體本能動作,她現在不一定能找回那種感覺。
渚巽試着運了下靈源,丹田處空空如也,先前的天師靈力一掃而空,在她意料之中,畢竟她現在是無明之魔。不過,無明之魔究竟該怎麼防禦來着?她根本感受不到體內有任何法力!滅之心骨也不見了!
張白鈞見渚巽一動不動地站着,懷疑其中有詐,朝周圍同事做了個手勢,意思讓他們謹慎起見,聽到指令再攻擊。
天師們越來越逼近渚巽,渚巽陷入困獸的境地。
在這個世界,無明之魔手上有八百多條人命,她很清楚天監會如何對付此類妖魔——就地格殺,死活不論。
見渚巽還是沒動靜,張白鈞終於決定化被動爲主動,率先朝渚巽劈出了一道靈刃!
見了信號,天師們紛紛大喝一聲,祭出法器法寶,漫天靈力攻擊不要錢地往渚巽身上招呼,如泄了閘的洪水一般!
渚巽瞬間被擊倒在地,視野翻轉,背貼地,面朝天,人爲刀殂,她爲魚肉,渾身散了架似的,感覺好像在同時被幾十股向心力和離心力扯來扯去,難受痛苦極了!
渚巽以爲自己會死,實際上她除了難受噁心,並沒有生命危險,鬧明白了這一點,渚巽索性看開,躺在地上,任由對方攻擊。
隨你們便吧,反正一切都不是真的。渚巽兩眼一閉,心裡自我催眠。
見無明之魔毫無反抗之力,張白鈞心裡閃過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人的念頭。
結果,狂甩技能到力竭的天師們停下,等一波調息時間過去,發現地上煎餅一樣攤開的無明之魔竟然什麼事沒有!
天師們都震恐不已。這下確信了渚巽就是無明之魔。
其中有一個天師,他的前隊友正是因爲抓捕無明之魔被吸了魂,成了一具空殼,被痛苦的家人簽署了同意書,執行了安樂死。
眼見手刃仇敵的機會就在眼前,那天師迅速抽出鋒利長刀就向渚巽斬去!只要能夠物理上重創無明之魔的肉身,他倒要看看,無明之魔是死還是不死!
渚巽察覺到殺氣,睜開眼,要躲已經來不及。
金光散溢,梵文亂飛,一柄寶幢旋轉着輕輕撞開了那個天師,救了渚巽一命。
渚巽難以置信地看過去,只見一個身穿灰棉麻短打的少年僧人走來,面龐明秀,不是春水生是誰?!
“你是什麼意思!”那個想殺了渚巽的天師簡直出離了憤怒。
春水生嚴肅道:“組織上要審判無明之魔,要走法律程序,魏師兄,這是定先生的意思。”
他說完,轉而對渚巽雙手合十,唸了句佛號,道:“施主犯下殺孽,還請隨我們迴天監會,施主有基本的辯白權,天監會審判庭一方將詳做筆錄。”
這是佛家天師版本的“你已經被捕了,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說的一切將被記錄在案,呈堂證供”。
渚巽:“……”
張白鈞走到春水生旁邊,居高臨下地看着渚巽。
立刻就有好幾個天師上來,用特製精鋼困魔鎖將渚巽的手和腳全部拷了起來,捆了個結實。
“真奇怪,你爲什麼不反抗。”張白鈞摸着下巴。
渚巽一聲不吭。老子不是不想反抗!是根本感覺不到法力的存在!
因爲困魔鎖的緣故,幻化丹的僞裝效果消失了,渚巽現出了她作爲無明魔子滄巽的真容,周圍的人齊齊倒退了半步,好些人不易覺察地吸了口氣。
“帶走。”張白鈞皺眉,立即吩咐手下押走渚巽,免得她施展魅術迷惑人心。
渚巽突然低聲道:“張白鈞!”
張白鈞:“什麼?”
“你血型是AB,星座水瓶座,屁股下有塊像羲字的胎記,你最喜歡吃的菜是炒豬肝,你師妹張靈脩用的法寶是錯金七星劍,小時候打架,把你的桃木劍砍折了,是你師父青鹿山人補好的,因爲耗費了很多昂貴材料,他把你們送去武當山苦修了三個月。”渚巽一口氣說完。
張白鈞震驚了,失語半晌,說:“你……人肉我?”
見張白鈞一臉遭遇變態的表情,渚巽咬牙切齒道:“白鈞道長,好好想一想,我爲什麼這麼瞭解你,我真的和你說的那個無明之魔是同一個人麼?”
張白鈞:“你想玩什麼花招,讀心難道不是你的一大特技?把她嘴和眼睛全封了。”
兩個天師衝上來,一個給渚巽戴上了蒙嘴的,一個給她戴上了矇眼的,和困魔鎖是一個合金材質,質感冰冷,渚巽現在徹頭徹尾成了個囚犯。
渚巽發現這些東西都附有法力,她現在看不見,聽不到,也沒法說話,瞎聾啞俱全。
有人在前面拽着鏈子,牽狗一樣扯着渚巽走,渚巽雙手被縛,腳有鐐銬,笨拙地往前走,中途還摔了一跤,看樣子是引路的人故意走得急整她,一股屈辱感浮上渚巽心頭,轉化爲壓抑的憤怒。
走了很久,渚巽被推搡到了一個角落,有人摘掉了矇住她眼睛和嘴巴的東西,聲音和色彩頓時回到了渚巽的感官中。
她在一個特製的監獄裡。
渚巽熟悉四周環境,這裡是天監會的地下牢房。
她從來沒有站在這個角度,從牢房裡面朝外看過,以往她都是站在走廊上,漠不關心地瞅兩眼關押的犯人。
牢房不是柵欄形的,全是軍用級別的特製鋼化玻璃,繪滿隱形符文,地板上也有,構成多重交叉法陣,無法分辨哪裡是門,是最高級別的單人牢房。
渚巽手腳依然被困魔鎖綁着,行動受限,她小步小步踅到靠近走廊的一面,將臉貼上玻璃朝外張望。
“啊——”她痛喊了聲,猛地向後一仰,屁股墩兒着地。
那玻璃上的符文是激活的,猶如通了電,渚巽的臉受傷了,繼而緩緩癒合。
她怒急攻心,瞬間暴躁,一腳踢向玻璃,結果符文攻擊過猛,把她給電暈了過去。
張白鈞和春水生站在走廊那邊,渚巽沒看到他們,他們能看見渚巽的動靜。
張白鈞十分無語,疑惑地對春水生說:“難道我們上當了?這是個頂替的冒牌貨?我怎麼覺得她那麼蠢呢。”
春水生搖頭道:“看她的真身,一定是無明之魔,不過,她爲什麼想打聽那位的消息?”
張白鈞:“誰知道,我去給那人提個醒算了。”
不一會,渚巽醒了過來,隨即嚇了一大跳,四五個天師站在玻璃牢房前,對她虎視眈眈,彷彿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見渚巽醒了,其中一個滿臉憎惡,語氣頗爲痛快地說:“無明之魔,你明天就要被提審了,不管你認不認罪,上頭都會給你判死刑,你好好等死罷!”
渚巽明白了,他們是過來罵她解恨的,估計他們有親友折在了無明之魔手中。
渚巽想到一個問題,假如她真的在這個世界陷入死局,很可能再也無法回到真實世界,必須馬上自救。
渚巽眯眼問他們:“那我什麼時候死?”
那個天師呸了一聲,口水啐到玻璃上,大聲道:“最遲後天!天監會全體天師都會來參觀你的死刑,行刑官會給你最高待遇,讓你魂飛魄散,死無葬身之地!”
渚巽:“……”
見他對自己一副恨之入骨的樣子,她不由十分無奈,畢竟渚巽自認沒真的造過那些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