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寶幢那邊,春水生他們也看到了那番驚天動地的景象,唐正則眼疾手快,猛地拉住了要去救渚巽的夔。
“你法力沒了!”唐正則警告道。
夔眼神凌厲,掃了他一眼,唐正則只感到手一痛,就見夔衝出了結界。
春水生大聲道:“師兄,郭橋有危險!”
唐正則擡頭一看,郭橋正在被死魂大軍吞沒,但他距離他們這邊只差十來步了,或勝利在望,或功虧一簣。
唐正則抽出達摩棍,朝郭橋跑去,達摩棍舞成一團殘影,簡直像孫悟空的金箍棒一樣,死魂被鏟飛一大片,唐正則兩三下夠到了郭橋,郭橋又拉着老王,唐正則帶着他們往回撤。
春水生那邊的結界失去了鍾鏡星盤和達摩棍的支撐,變得搖搖欲墜,唐正則怒吼一聲,棍子力道千鈞,將郭橋和老王送到空中,最後摔到了曼殊寶幢那邊,唐正則負擔頓時減輕,往苦苦支撐結界的春水生跑去。
老王滿臉無助,對眼前一切消化不能,呆立在結界邊緣,突然間,一個怨氣濃重到已化爲厲鬼的死魂朝他一把抓了過去,郭橋下意識地用自己去擋,頓時痛叫一聲。
唐正則趕到,一棍子打開了那個死魂,迅速將達摩棍插入結界中心,結界再度強化,擋住了死魂的進攻。
郭橋跪倒在地上,魂魄受損,全身發抖,唐正則連忙扶住了他,春水生飛快唸咒,曼殊寶幢灑落金光,照在郭橋傷處,然而不知剛纔那死魂究竟有怎樣劇毒的怨氣,郭橋的魂魄損傷竟無法治癒。
現實中,張白鈞正緊盯着地上躺着的衆人,忽然,郭橋猛地抽搐了一下,臉色變得十分痛苦,印堂開始發黑。
“不好!”張白鈞跪到郭橋面前,用無用劍柄抵住他的胸口,輸入靈力。
張靈脩手持連接衆人軀體的紅線,只見郭橋的那根紅線開始變色,顏色發深,成了黑紅色。
張靈脩眉頭緊皺,語氣飽含憂慮:“他們出事了。”
張白鈞看了眼香爐,引魂香還剩下一小段,時間所剩無幾。
“振鈴!”他沉聲命令張靈脩。
中陰地。
所有人都聽到了耳畔響起的第一聲招魂鈴,那鈴聲悠遠空靈,讓他們本來就緊繃成弦的神經更感到壓迫。
春水生對唐正則道:“怎麼辦,渚師姐他們還沒回來!”
他們所在的崖底太深,只有曼殊寶幢才能帶他們升上當時下來的斷崖處,回現世罅隙那邊。
唐正則眉頭緊鎖,他們現在連自身都難保,根本無法出手去幫渚巽和夔。
“再等等,相信他們,那兩個人很厲害。”唐正則唯有如此安慰春水生。
渚巽與那頭幽靈螭龍遙遙對視。螭龍緊盯着她手上的金剛白螺,龍瞳中滿是毀滅欲。
渚巽從來沒見過這麼強大邪惡的生物,雖然它是魂魄形態。龍不是神的象徵嗎?爲什麼……
螭龍在空中繞了個八字形,一個俯衝,長大龍嘴朝渚巽襲來!
渚巽握緊打鬼鏈,臉色蒼白,倏然間,一個影子敏捷掠過,帶着渚巽躲了開去,螭龍撲了個空,重重地擦過渚巽原先站的位置。
渚巽被夔攬着,吃驚道:“你怎麼來了!”
夔來不及解釋,拖着渚巽就往回跑。
渚巽道:“不行,陣法沒破,這些死魂怎麼辦!”
夔沉聲道:“救不了了。”
螭龍一聲讓大地戰慄的咆哮,暴怒着翻滾而來,體積之巨,彷彿一座想把他們碾死的山。
由螭龍號召凝聚而成的好幾個鬼王,也分別朝渚巽他們和春水生他們跑去。
夔抱着渚巽的腰,一下騰挪到空中,同時,他們下方便駛來了巨大的龍軀,勢如破竹地衝過他們方纔所在的位置,宛如一廂失控的火車。
儘管夔無法使用黑焰,他的身手卻敏捷到了極點,帶着渚巽瞬間到達了曼殊寶幢的位置,同時甩開了螭龍一大截。
衆人終於再度集合,唐正則抽出達摩棍,春水生驅動曼殊寶幢,寶幢吸附着他們的魂魄,熱氣球一般升空。
他們腳下衝來了好幾只鬼王,不甘地發出咆哮,那頭螭龍盤踞在高臺上,似乎在積蓄力量。
曼殊寶幢帶着他們越升越高,春水生無法放着這些死魂不管,自責自己能力不足,低聲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什麼人在這裡造下如此大的惡孽?”
唐正則道:“恐怕是在飼養怨氣,這麼深重的怨氣,估計會被利用拿來造武器。”
渚巽說:“出去以後,必須通知天監會。”
夔盯着那條螭龍,臉色很難看。
春水生查看了下郭橋的狀況,非常擔憂,郭橋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必須馬上出去爲他治療。
曼殊寶幢已經快接近他們下來的那處斷崖了,極點之月的冷光灑在他們的生魂上,映出一片虹色,他們心頭俱是一陣恍惚。
這時,他們聽見了第二聲招魂鈴。
衆人擡頭望着崖頂,月光讓他們有些意識模糊。
一絲由遠及近的風聲,夔和唐正則不約而同地回頭。
那條螭龍竟是已悄無聲息地飛到了他們腳下,一尾巴朝他們甩來!
曼殊寶幢劇烈搖晃,唐正則大喊:“抓牢!”
渚巽抱着金剛白螺,一個不穩,手指鬆開了曼殊寶幢的把柄,魂魄從高空墜落!
夔毫不猶豫地俯衝下去。
只見兩人先後墜入崖底,那條螭龍更是奔着他們而去,春水生便焦急地想要往回援救。
第三聲招魂鈴響了。
唐正則一把攔住春水生:“時間不夠,不趕緊回去,郭橋的命保不住了!”
“可是,師兄——”春水生話音未落,忽然一陣暈眩,竟是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唐正則咬牙道:“極點在抹消生魂的意識,快點回去。相信他們!”
夔不是凡人,唐正則心裡清楚這一點,如今唯有孤注一擲。
渚巽不斷朝下墜落,她試圖讓自己飄起來,卻彷彿有什麼強大的引力在將她往下拉一般。
是那個陣法,渚巽心想。
視野不穩,急速變化,她看到夔正在飛速接近自己,並伸出雙手,渚巽猛地睜大眼睛。
她抖開打鬼鏈,用盡全力朝上甩去,夔一下子抓住了末端,幾個拽動,就握住了渚巽的手,將她拉入懷中。
渚巽看着夔近在咫尺的雙眼,那是一雙漆黑如日食的眼眸。
爲什麼這麼拼命地保護我?她心想,這個問題近日長久縈繞在渚巽心上。
她說不清心裡什麼感受,也來不及思考。
天旋地轉間,那條螭龍張開嘴,遮蔽了他們的視線,夔接過打鬼鏈,往後一抖,鏈子纏上了龍角,夔腰一用力往上蕩,瞬間就帶着渚巽騎到了龍頭上。
螭龍瘋狂咆哮,撞到崖底,麻花似的翻來扭去,想把兩人甩下來。
渚巽已經分不清上下左右,對夔大喊:“殺了它!破壞陣法!我們才能上去!”
如果夔的黑焰還在,灼燒一條魂龍應當不是問題,可夔感到自己的法力就像熄滅了的冷竈一樣,無法再死灰復燃。
渚巽知道夔在想什麼,她對夔道:“你來控制它!其他交給我!”
夔牢牢地用打鬼鏈纏住螭龍的龍角,轉頭注視着渚巽,眼神裡有罕見的擔憂與急切。
渚巽打開鍾鏡星盤,法陣虛影緩緩升起,渚巽運轉氣海,爲那虛影拼命灌輸靈力,靈源好比使用過度的馬達,燙得連帶她五臟六腑都疼了起來。
慢慢的,那虛影變得堅實,原本圍繞法陣框架旋轉的道家真言,竟是活了過來,一個字接一個字飛出,小鳥一樣,奪目地振翅。
渚巽朝那些發光小鳥一揮手,小鳥們發出清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彈射進螭龍的嘴裡!
“夔,快鬆開!”渚巽道。
夔抽回打鬼鏈,帶着渚巽一個後躍,落到了地上。
渚巽喘着氣,這會竟然笑得出來,道:“我的殺手鐗,如何?鍾鏡星盤是個設計很特別的組合式法寶,鏡子裡封印的法陣是用星盤溫養的,星盤汲取日月精華天地靈氣,如此循環。這一次用完,要重新充電很久。”
夔沒有笑:“不管用怎麼辦?”
渚巽:“你別烏鴉嘴!”
他們看着螭龍活像吞下一堆火炭,痛苦地掙扎,它身上的鱗甲縫隙發出光芒,彷彿馬上就要爆體而亡。
螭龍發出了震天的咆哮。
一羣鬼王衝向了螭龍,與其說衝,不如說螭龍將它們吸過去的,它們一個接一個跳進螭龍的嘴裡,無數死魂在它們身上哭嚎,怨氣和魂魄燃燒的煙氣混合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能量。
螭龍吃進了一肚子鬼王之後,龍甲內透出的光芒消失了。
渚巽寒毛倒起,忽然生出不祥的預感。
螭龍轉動龐大的身軀,朝渚巽和夔望來,目光猙獰。
渚巽喃喃道:“還是不行……對了,它是從石頭裡鑽出來的!我們要破壞石頭!”
渚巽拉着夔往高臺那邊跑,無數死魂朝他們涌來,夔抓住渚巽,輕輕一縱,落到了高臺上。
渚巽一眼看到了那些龍形石頭,舉起打鬼鏈就抽,可是毫無作用。
夔對渚巽道:“我去把那頭龍引開。”
“等等!”渚巽大喊。
夔從高臺縱下,引得死魂大軍都跟着跑,那條螭龍也向他衝了過來,即使是生魂狀態,夔的身手也遠遠比凡人敏捷,彷彿真的會飛一樣。
渚巽知道夔在給自己爭取時間,她緊張到極點,滿腦子都是對夔的擔心,幾乎無暇思考下一步該做什麼。
渚巽強迫自己放空了幾秒,深吸口氣,運起靈力,觸摸這些石頭。
一股奇異的法力兇猛反噬,渚巽猛地收回靈力,震驚不已。
“他孃的,誰怕誰。”渚巽心一橫,雙手按在石頭上,氣勢洶洶,剎那釋放出攻擊性的靈力。
石頭的法力瞬間與她相抗,她就像在和人掰手腕一樣,用力到臉上青筋畢露,發出狂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