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言停住腳步,要於繼先走,自己卻也沒有再坐回去,就那麼居高臨下的看着玄子風。
“我不覺得我們有什麼好聊的。”她的語氣很強硬,儘管聲音有點忍不住的輕微顫抖。
玄子風見狀只是輕鬆的聳聳肩:“我以爲你已經不怕我了。爸媽很想你,什麼時候有空回去看看他們吧。”他沒有改姓,卻乖乖的叫着爸爸媽媽。
這些形式上的東西,是他用來拉攏人的最佳利器。可惜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本質根本沒有絲毫的變化。
安心言對他現在的虛僞只感到噁心,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嘲諷的說:“我的事不用你費心。”她與父母關係緊張,全都拜他所賜。
對於那些外人所不理解的事,兩人當然都是心知肚明,所以有些話也不需要說的拐彎抹角。
“其實我一直挺感謝你的。那時年紀小不懂事,總是愛欺負你。如果你跟爸媽說了,我一定會被趕出家門。可是你沒有,是捨不得我吧?”他站起來,隔着桌子慢慢傾身向她靠近。在看到她越來越慌亂的神色之後,滿意的微笑。
“言言,這麼久未見,有沒有想我?”他說着,擡起右手輕輕撫向她的臉頰。
過去的回憶,像噩夢般隨着他的動作向她涌來。那些童年的陰暗,那些恐懼與無助,全都叫囂着出現在她的面前。
“不準碰我!”安心言只能像觸電一般,靠着本能狠狠揮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這樣窒息的環境,她無法多呆一秒。
隱約中似乎還能聽到他大笑道:“原來你還是怕我!”
瘋子!
小時候,最小的妹妹安心悅也很不喜歡玄子風,事實上除了三個姐姐,她好像誰都不喜歡。她的嘴巴一向很毒,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瘋子玄”,果然是一針見血。
被一個瘋子纏上,是一件很悲哀的事。要動手,她的力氣自然是敵不過他;要動口,瘋子哪裡會聽你講道理?更何況只要一面對他,她根本無法做到心平氣和。
所以,就該任他擺佈一輩子嗎?
她也曾有過四年的輕鬆時光,現在要再回到過去那種戰戰兢兢的日子,恐怕連自己都會發瘋。
該找人幫她嗎?先不說她不喜歡讓人影響自己的人生,因爲只有主動權在自己手裡,她纔會覺得安心。就算能夠相信一個人,對方願意來做這件很荒唐的事情嗎?即使幫她擺脫了玄子風,會不會又成爲她的下一個噩夢?
她不該懷疑身邊這些真心相待的朋友,可她是一個人如履薄冰這麼多年的安心言,終究還是不敢去賭。
知道自己此刻臉色不好,去書吧的話會惹阿七懷疑,她便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在街上亂晃。
因爲想事情想的太出神,所以電話響了好久她才聽到。有些手忙腳亂的找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呼吸竟然一窒。
“喂?”她連思考的時間都沒給自己,立刻接通了電話。
她還記得昨晚的夢,那張熟悉的笑臉,似乎對她有很多的期待。
“言言,是不是我不給你打電話,你就再也不會理我了。”蘇木的聲音充滿了挫敗以及很明顯的無可奈何,好像是累極了的人隨時就要準備放棄。
她心頭一顫,鼻子酸澀起來。
蘇木是第一個讓她從一開始就無法設防的外人,沒有血緣關係,沒有同甘共苦,幾乎是在第一眼看到他時,她就否認了他的危險性。
這其實是一件更加危險的事情,畢竟靠着莫名其妙的說不出原因的直覺做出的判斷,總是不能讓人心安。可偏偏心裡認定了,便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着。她明白,除非在蘇木那裡受了傷,否則她永遠不可能對他冷漠。
“昨晚是我不好,你心情已經夠差了,我還對你發脾氣。我不該把你一個人丟下的。”他繼續說着,似乎很懊惱,尤其是今天知道了一些事情。“小語都告訴我了,原來你們是這樣的關係。你該跟我說的。”
他知道了?不,他頂多知道大姐所瞭解的那些,還有很多是隻有她心裡纔會明白的。
原本以爲自己會生氣,氣大姐不經她允許就告訴蘇木,氣爲什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在自己身上發生。可她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來,乾脆就站在馬路邊,一手拿着手機,另一隻手捂住嘴巴小聲啜泣起來。
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她總是強忍着,怕一流淚會讓自己變得軟弱。可是蘇木的幾句話,輕易的讓她的武裝瓦解。
那種壓抑的哭音,讓蘇木慌了陣腳:“你哭了?別哭啊,是我不好,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你沒有,你很好。可是蘇木,這樣的好可以持續多久?
她放縱自己痛哭一場,無視川流不息的人羣,無視電話彼端蘇木的安慰,就這樣痛痛快快的把所有的委屈哭了出來。
這是她的發泄,難得一見的安心言的崩潰時刻。既然做了,她並不會後悔在蘇木面前軟弱;哭過之後,她還是那個淡定從容的安心言。
只是,還是有什麼不一樣了。她不知道下一次需要抉擇的時候,自己是不是還是可以狠絕的放棄一切。
和蘇木恢復了通信,面對他關心的話語,她再也無法做到無動於衷。即使清楚這樣陷下去,受傷的機率遠遠大於獲得幸福的可能,但她還是有些無法回頭了。
或許,她現在是在賭,賭蘇木是徹底的傷透她讓她死心,還是會一如既往的讓她活在夢中。
如果可以自己押注的話,她選前者。也就是說,現在的她可能正自虐的等待着心碎的那一刻。
但在此之前,她依然感受到了那些開心與感動。
玄子風竟然沒再來找她,據說處理完事情以後,他立即就趕回遠在另一個城市的公司,只是對於繼提出了一個要求,儘快完成拍攝,瞄準元旦的檔期。
要知道於繼原先是準備情人節上檔的,要趕上這個進度已經很趕了,現在又提前了兩個多月,想要達成目標不是不可能,只是拍攝現場會很恐怖。
安心言很沒良心的置身事外,只是依稀從蘇木和安心語口中知道一些實況。
比如他們已經幾天幾夜沒閤眼了,比如現場所有人的動作都快的像鏡頭快放一樣,比如這樣的速率竟然逼出了大家的潛能,基本都是一條就過,再比如連袁夢都很聽話的發揮超常,連帶着她和於繼的關係似乎也好了很多。
有時候她會想,難怪都說事情是有兩面性的。玄子風的出現,也許不全是壞事吧。而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了去發掘事物好的那一面?
最後一次去看虎微微的時候,她問了這個問題,然後微微姐想了很久,給了她一個連自己都不確定的答案:
大概是你心裡開始有了期盼。有了想要的東西,又不甘心自己也許會得不到,所以就想出很多的不同面來安慰自己。這樣一來,不管結局是什麼,起碼你也得到了一些東西,不至於輸的太慘。
所以,她其實是害怕被蘇木傷害的那一天,是嗎?
與蘇木整整一個月沒有見面,連通信都是隻言片語,可見他是真的很忙。
進入12月的第一天,對於書吧來說是個大日子。虎微微終於可以回來了。
安心言和阿七一起去接她回家,書吧由依依和小洛留守,掛出了歇業一天的牌子。而唯一賴着不肯走的客人,就是金房逸倫。
其實虎微微的眼裡不是沒有驚喜的,可她掩飾的很好,除了安心言以外,似乎都沒有人發現。而她自然也不會說破,微微姐向來很有主見,對於感情的事看的也很透徹,否則她不會心甘情願的讓虎微微來開導自己。
只是越是這樣的個性,對於自己的事情便會越謹慎,而作爲外人,還是不要插手爲妙。
她其實希望這兩個人可以有個好的結局,興許有一天她會收到他們寄來的請帖。但是現在,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這個想法,老早就和虎微微提過了,她自然尊重她的決定,反而是阿七,一直不贊同。
“書吧又不是容不下你,就算不愛喝我調的東西,也不用走吧。”他邊說邊把綠茶放到她面前。
而好不容易把金房逸倫打發走的虎微微,正忙着應付那兩個好奇的小丫頭,並沒有要過來說服阿七的意思。
安心言雙手環住杯子,眼睛看着茶水,心裡暖暖的。
“我以爲你心裡只有微微姐呢,怕自己留下來你會沒時間管我啊。”她笑,小孩子般的爭風吃醋。
阿七在她頭頂輕輕的敲了一下:“我阿七是那麼沒用的人嗎?兩個女人我還是保護的過來的,再說你們早晚都會嫁人的,我又不是要管你們一輩子。”
所以,其實阿七對她的關心一直也是發自真心的,不只是因爲微微姐的囑託嗎?
她終於站起來,與他面對面,笑的有些調皮:“嗯,我知道你很厲害。沒有你,我也不可能把書吧撐到現在啊。不過微微姐都回來了,我也可以解放了吧?我實在是不喜歡每□□九晚五的上班啊。”
“好啊,敢耍我。”阿七明白過來,敢情這丫頭只是不想來書吧坐鎮,並不是要一去不回。“你想清楚了,以後再想來玩的話,可是要花錢的。”像金房逸倫,每次來還不是要乖乖掏錢。
安心言從善如流的點頭,如果可以,她願意每天付費來享受這份清淨。只是在此之前,她還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