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不說,論拍片速度於繼還真算數得上的。虎微微回來的第二天,安心言收到了晚上一起去夜店慶祝的消息。
他們的戲,終於殺青了。
於繼給自己留了三個星期做後期處理,一個星期用來爲電影做宣傳,最後定好一月一日上映。這樣神速,連安心言都開始好奇電影拍的如何。
但是作爲一個每次露面幾乎都是來免費吃喝的編劇,她似乎也沒什麼立場來質疑影片的質量。
於繼說會有人去接她,安心言便在樓下的花園裡坐等。
夕陽西下,僅存的幾縷金光給她鑲上一層光暈。她就那樣安靜的坐着,嘴角含笑,眼神隨意的落在遠處,幽靜安然到似乎遠離了所有喧囂。
如果可以同行,那必是讓人無限嚮往;可如果她只是自己這樣離開,總會讓人不甘心的想要拉住她一起在塵世裡掙扎。
一輛陌生的車在不遠處停下,隨即安心言的手機響了起來。
“言言,往你的左前方看,有輛銀灰色的奧迪,走過來。”蘇木果然沒有放過這次機會,親自來接她。
這次他自己當司機,開的也不是常見的那輛房車。
安心言神色自若的走過去,打開副駕駛座位旁邊的車門,坐進去,車子便開動了。
等確信沒人注意,她這才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許久未見的蘇木,發現他神色間雖然難掩疲憊,可心情卻是出奇的好。
“沒想到我會來接你吧,這個驚喜夠不夠?”他問的有些得意。
但其實她有點猜到了,不過並不想破壞他的自豪感,就很順從的點頭。
“很累吧,不是說明天開始要去趕之前欠下的那些通告嗎?怎麼不多休息一下,或是找司機來開車?”她問道,心想那樣他們一樣可以共處啊。
她的不領情讓蘇木有些挫敗:“不想有外人在。再說助理和司機都是公司派給我的,不見得那麼喜歡我們走的太近。”每次談到公司,他似乎都沒什麼好感。
安心言便不再追問下去,心知他要創造這樣獨處的機會並不容易,而她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負他的苦心,好好珍惜。
只是,要說些什麼呢?工作,生活,感情,愛好,可以談的有很多,卻似乎每一樣都不值得用來浪費這樣短暫的相處。
他們雖然一直保持聯繫,卻是實實在在的生活在兩個世界中。那些東西,單靠感覺是無法溝通的。
因爲沒有切身的經歷,所以想要對彼此口中的見聞感同身受,也是不可能的。安心言不習慣主動講述自己的私事,也不知作爲明星蘇木是有哪些東西不可以觸及。
在如此多的考量之中,她沉默了太久。
開出市區之後,蘇木放慢了速度,初時的開心已經帶上了些許無奈:“有我這樣的朋友是不是很辛苦?”
若不是因此,他也不會總是覺得孤獨,想要抓住一個可以帶給自己溫暖的人。
這是事實,安心言也無法反對。她目視前方,眼神專注的似乎自己正坐在駕駛座位上:“君子之交淡如水,既然是朋友,不一定要天天見面才行。”
她有些無恥了,這種時候還在試探蘇木的心意。可正是因爲心虛,開口的時候她纔會目不斜視。
果然,蘇木那邊傳出了輕微的摩擦牙齒的聲音,連說出的話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可是你明明知道,我不只是想做朋友那麼簡單。”
被惹惱了嗎?可是光想有用嗎?
“你也知道,我們能做朋友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她今天似乎有些反常,招惹的上癮。
一個急剎車,蘇木迎向她責備的眼神,語氣近似於指責:“是你根本不想進一步。”
也就是說,只要她點頭,一切就會不一樣嗎?
安心言突然笑了起來,直笑到蘇木毛骨悚然,這才說:“明天我會和大姐一起回老家,籌備她的婚禮。”
她的意思是?蘇木猜測是結束,可是卻來不及阻止她說下去。
“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已經快要想通了。所以,蘇木,可以再給我一些時間嗎?”
難道,她不是要結束一切,反而是要開始?
蘇木的心,如同從蹦極的最低點被彈回了高空。患得患失之下,他不得不警告:“好,就用這段時間想個明白吧。言言,你知道我其實沒有那麼偉大,不可能無限制的等下去的。”
他對她的縱容,是有限度的。萬一超支,他也是會保護自己。
於是,看着彼此的眼睛,兩人都慢慢的漾起笑容。
今晚的聚餐是私人性質的,不是官方的關機宴,所以也沒講究那套男主角未到不得開席的理論。因此當他們趕到的時候,氣氛已經被炒的相當熱烈了。
安心言和蘇木在門口分開,各自去找自己熟識的人,沒人注意到他們是一同出現的。
於繼已經喝的不少,這會正拉着老闆夜殿抱怨:“夜大哥,您也太不夠意思了,連客串一下都不肯。”
夜殿不過是難得勤快的巡視了一下場子,就倒黴的被拉了過來,只能維持前輩風範,耐着性子和一個半醉的人解釋:“呵呵,其實本子還不錯,不過要打動我,還差一點東西。小安,你很有潛力,繼續努力吧。”
他眼尖的把想要繞開的安心言叫住,多一個人他就可以少說一些話。
安心言無奈的走過來,眼看着於繼笑着就要哥倆好的拍上她的肩膀,以示自己終於完工的好心情。好在袁夢也在,她不着痕跡的站到兩人中間,毫不介意那並不算小的力道落在自己身上,一雙大眼卻是看着夜殿,萬分虔誠的問:“咦?那我呢,夜大哥我有沒有潛力?”
能得到夜殿的肯定,無疑是一件榮幸至極的事情。
雖然袁夢這樣問的出發點不只是爲了得到認同那麼簡單,但驕傲如她自然也是不希望聽到相反的評論。
然而夜殿卻久久不語,他嚴肅的樣子讓安心言都跟着緊張起來,甚至連不知是不是還清醒的於繼也突然安靜了下來。
無聲的氣氛大概只持續了兩秒,夜殿緩緩答道:“你叫袁夢,對吧?其實我倒覺得,也許你最適合的地方,不是娛樂圈。過於真性情的孩子,在這裡是很容易受傷的。”
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中肯的忠告,袁夢稍微愣了一下這才淡淡開口:“或許吧,可是進來了,就捨不得離開了。”她並不氣惱,只是意有所知的看向一邊。
爲了什麼才進娛樂圈,已經不重要了;如何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也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終於離那個人近了一步了,所以不能放棄。
於繼被強行帶到角落休息,夜殿與過來打招呼的蘇木閒談,而安心言卻接到袁夢的暗示,走到長桌前。
兩人隨手拿起自助餐盤,霸佔着取食的夾子卻沒打算往餐盤裡放些什麼,只是在那閒談。
“我以爲這次我們會有很多機會見面,結果你連你姐和蘇木的賬都不買。”至於自己,袁夢清楚她的斤兩,更是不足以引她露面。“這下殺青了,以後要再見面就更難了吧?”
她眼波流轉,任誰看了也會心動。
可對面的女人卻視若無睹,只是微笑着說:“看緣分吧。即使不見,你會想我嗎?”安心言這樣問,絕對不是在耍貧。
意料之中的,袁夢想都不想的搖頭:“不會。”
她們都是這樣,從來不把對方放在心上,可偏偏可以自在的相處,如同真的朋友那般。
只是因爲不是真的知心好友,所以聊天的內容從來沒有太過深入。然而這次見面,她們都從對方身上看到了一些過去忽略的東西,於是就興起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袁夢像上次那般看向蘇木,她現在不會再上演追逐蘇木的戲碼了。因爲很顯然,這一出在某人面前不起作用。
可是這不代表她之前說過的話也可以推翻:“蘇木還在追你,對吧?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我多少也參與了一些,還說過要你試一下自己是不是他的真愛這種話。但看在相識多年的份上,我也希望你能慎重一些,再做最後的選擇。我也許不適合這個圈子,可這麼多年,卻讓我瞭解了這個圈子,裡面的人要擔當的東西遠比外人想象的要多得多。”
這些,安心言也許知道,可是並沒有真正體會過。有時候以爲自己可以接受,但真的發生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麼堅強。
而袁夢,也是經歷了種種之後,纔多了幾許考量。
對於她幾次難得的真心建議,安心言始終沒有發表意見。她不敢說自己有多偉大,她甚至還沒最後決定要不要踏出那一步。只不過她受夠了一味躲閃的人生,不管怎麼逃,最終會發現那些困擾自己的東西不會因爲她的退縮而消失,而唯一解決它們的方法是努力的將其打倒消滅。
她沒有正面作答,卻反問:“那麼你呢,會後悔進娛樂圈嗎?”不管袁夢是爲了誰,顯然都不是因爲自己的興趣。
但是,一旦做了決定,有誰可以確保自己沒有犯錯?既然做了,在看到結果以前又怎麼可以放棄?這是袁夢的人生信條,安心言以前不解,現在卻有些明白了。
她依然做不到那般決絕,卻也在試着努力一下。
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股倔強,她們有些明白爲什麼在最桀驁的日子裡可以允許對方與自己並肩。
“看來,我們只有祈禱自己沒有選錯路了。其實,從最本心來講,不去管那些煩人的擔憂,我還是希望你可以放手愛一次。”袁夢放下餐盤,徑直走向那個不知何時被一個新人纏住的於繼。
而安心言卻依然站在原地,看着袁夢熟練的不着痕跡的把新人支開,自己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貌似休息實則把關;看着蘇木和夜殿相談甚歡,兩人的氣質相同,只是與夜殿相比蘇木還是少了一些淡然。
她好像看得透任何人,卻惟獨看不透自己。也許,等回家之後,解開心裡的那團亂麻,她的世界就可以迴歸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