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皇宮的建築,除了外表的華美與精緻,還有什麼?
還有隻有皇室人知道的密道——是逃跑的密道,抑或是密室。
轟的一聲悶響,石門被打開來,灰暗的密室乾燥而又簡陋,其間靜坐着一個嬌美的女子,她面無表情,閉目假寐。
“錦兒。”
他輕聲喚道,反手關上石門,狹隘的密室只有兩個人,他和那個面色清冷的女子。
“別來無恙。”
不過淡漠開口,連看都沒有看男子一眼。
男子不過輕嘆,走至女子身前,竟是單膝下跪,雙手輕捧女子嬌美的面容,那是寵溺的表情和目光以及寵溺的語氣。
“你何必對我這般冷淡,你知我是念情的,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我們是彼此相愛的不是麼?我力求讓你呆着這兒也不肯將你送進那骯髒的牢籠,不正是我寵愛你的表現?”
女子緩緩睜開眼,亦不躲閃,直視着他,嘴角卻揚起了嘲諷的笑容:“讓你寵愛,真是折煞我呢!”
“錦兒,我們不是小孩子,我們都是有孩子的父母了,對不對?”
男子依舊這般嬌慣女子一樣地笑着,用最溫柔和輕緩的語氣,看着女子,輕輕說着。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給你生了個孩子!”
女子咄咄逼人,絲毫不爲男子的溫情所動容。
男子的笑容也終是有了一絲裂痕,又化作無奈的嘆息,坐到女子身側,伸手將女子環入懷中,輕撫她柔順的絲髮。
“好了好了,我們不說這事情了好不好?我們來談談我們自己好不好,想想我們以前那些美好的日子,嗯?”
“泱夜闌,少惺惺作態,你什麼德行我最清楚,說來可笑,我以前愛死了你這般隨心的口蜜腹劍,呵,報應,一定是報應!我怎麼會想到,終有這麼一天,我也成了你口蜜腹劍的對象!”
任由男子抱着自己,她笑得那麼嘲諷,那麼哀傷,那麼絕望。
“錦兒在胡說些什麼,我呀,最愛的就是錦兒了,最疼愛的也是錦兒,錦兒這般說我,我會難過的。”
撫上女子冰涼的臉頰,來回流連着,如此愛不釋手,笑得那麼溫柔,語調那麼輕緩。
男子低首,親吻上女子涼涼的臉頰,而後一路向下,吻到了女子的頸畔,目光微迷,在女子耳畔輕輕喃語:“錦兒,我們出去好不好,這個地方這麼簡陋,連給錦兒舒適睡覺的地方都沒有,我們出去吧,好好睡一覺,就和以前一樣,嗯?”
女子沒有回答,不過目光微滯,面無表情地平視着前方。
就當是女子默認了,男子一把抱起女子,打開石門,將她抱回了溫暖舒適的房間,將她輕輕放在了牀鋪之上,隨之也壓了上去。
“喂,泱夜闌,你已經沒有別的女人了麼?”
任由男子解開她的衣帶,慢慢脫下她的衣服,無所掙扎。她又能掙扎什麼?她能逃過他的手掌心?他可是親手廢了她所有武功的男人!
男子動作一頓,親吻上女子柔軟的脣瓣,低低喃語着:“錦兒在說什麼胡話,我當然沒有別的女人,錦兒是我唯一的女人,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她該高興麼?如果是以前的話,她會高興的吧,很高興她的夫君是個鍾情專一之人,她怎麼能不高興呢?
可是現在說這些,她的心竟是起不了一點漣漪了。
他愛她,他愛?呵,爲什麼她現在看到的卻只是這個男人將她當爲唯一發泄念想的工具,是個給他暖鋪子的女人!
“不會厭麼,只有我一個。”
“錦兒想說什麼?”
“你去找別的女人好了,我不會無理取鬧的。”
“……”
“啊!”
女子痛苦地攥緊了被褥,咬緊牙關,對男子突然的無情與粗魯只能默默忍受。
“錦兒,別再胡說了,我不喜聽到這樣的話,相較的,我更喜歡你在乎我,吃醋的可愛模樣。要是再亂說,我可控制不了自己會不會幹出什麼更過分的事情來,你也不希望我只將你當做發泄念想的工具對不對?那該有多疼?”
男子憐愛地撩起女子的絲髮,親吻女子白皙的肌理,輕柔地說着,這般溫柔:“錦兒,我再說一遍,你是我唯一會寵愛的女人,別的女人沒有資格。”
她咬緊了牙關,不讓身體的誠實佔據自己的大腦,不想發出那種羞恥的聲音來愉悅他,只是默默承受着,默默忍耐着。
而他看着好似在受辱一般緊閉了雙目的她,臉色微沉,可是動作卻愈發溫柔,那麼憐愛,他有多喜歡她?她是他的妻子,她的身體他清楚瞭解,這就夠了。
“錦兒……”
將累極的她環入懷中,用被褥掩去他們的身軀。這是向來的習慣了。
“泱夜闌,就當我求你,不要把我當成發泄念想的工具好不好?我受不了每天都和你這樣!”
“錦兒,你怎麼會這般想我?你怎麼可能是我發泄念想的工具,錦兒我愛你,你是知道的。”
“……”
“只是錦兒,你既然不肯告訴我孩子的行蹤,我這個當父親的,居然連孩子都不曾抱過幾回……那麼,我們再要一個孩子不就好了?這回,我可不會讓錦兒調皮地將孩子送走了。”
“那是我的孩子!”
“那也是我的孩子!”
用力掰過女子的下巴,男子忽的就不復之前的溫柔了,呵斥着,雙目皆是憤怒,而又放緩了聲調,輕揉女子被自己掐出些許紅暈的下巴。
“錦兒,你不能那麼自私的。”
“我自私?”
就像聽見了什麼笑話般,女子眼中皆是悲哀。
“我從來不曾見過有這樣的父親,用自己兒子的性命來謀取權位,還說自己是愛着孩子的。母親送走了孩子,父親居然將母親軟禁,還親手廢了她的武功。”
“錦兒,廢了你武功是我一時氣憤糊塗了,弄痛了你我真的很內疚,可是已經過去有一段時日,你的傷也被我養好了,你爲什麼還在怨我呢?你不需要武功的,我可以保護你的不是麼?”
“……”
“錦兒,告訴我好不好,孩子在哪?”
女子忽然淺笑,湊到了男子耳畔,輕聲低喃,卻是說着這樣的話。
“在你永遠也不可能知道的地方,你不會找到他的,他沒有你這樣的父親!”
“你!”
男子惱怒,看着笑得肆意的她卻忽然無奈了,輕聲嘆氣,輕輕抱過她,溫柔說着:“好了,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一時解不了怨氣不是你的錯,罷了罷了,暫不提罷,好好睡吧,等天亮了我再送你回去,讓那羣傢伙發現了可不好。”
“……”
“錦兒,無論如何你要記住,我是在乎你的,你是我的妻子,我愛的人……”
她閉目,靜靜依着他,而眼角滑落的淚水沒入了髮鬢間,她現在又是多麼後悔,成爲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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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
“雨姍,不是我不想替文錦求情,你要知道,我駁不過夜闌,更駁不過那幫人。”
泱康無奈輕嘆,看着滿目愁容的如雨姍,無能無力。
他很想幫如雨姍的,因爲如雨姍第一次向他請求,可是無可奈何偏是這樣的請求,他幫不了她。
“可是……”
如雨姍只覺得荒謬至極。是了,她早該知道的,那幫人向來荒謬,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她早該知道的。
“愛自己的孩子有錯麼?錦兒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葬送了一生,那種地方,和死了有什麼區別!錦兒何其無辜啊!”
“雨姍,我知道夜闌不該這樣……可是,這兒是習泱,我雖是泱君卻還抵不上席上一句隨心的話,我不憋氣麼?可是沒辦法的事情,誰敵得過他們呢?他們是誰?是信仰,是習泱上下所有人的信仰!誰敢撼動他們?”
“那就可以讓錦兒成爲無辜的受害者?”
“雨姍……”
“別說了,我清楚,是我一時糊塗了……”
如雨姍輕倚窗欄,美麗的面容皆是疲憊,“君上你回吧,我乏了。”
泱康沉默了會兒,而後起身,看了眼如雨姍,輕嘆:“你好好休息吧。”
說罷便是離開了,就和往常一樣——她既然下了逐客令,那他呆着就礙眼了,呼之即來,揮之則去,說來諷刺,可是他心甘情願。
“玉笙,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呢?”
而忽的,她輕嘆,包含了太多的感情,就算是在自言自語。
“你很久沒有過來看過我了,真的放棄了麼……”
偌大的房屋,只有一個美麗雍容的女子,輕倚着窗欄,滿臉的疲憊,一片寂靜卻時不時傳來她的輕嘆與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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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里晴空,流雲繾綣,輕風微拂,帶着春寒的料峭。
是個出行的好日子。
修長白皙的手掌輕撫着那雪白的皮毛,似很滿足男子如是的安撫,小狐狸舒服地閉上了眼,蹭了蹭男子的手掌。
“君沫,你真的不決定回去了麼?”
一襲湛藍色的衣裳,拂塵輕晃,那清秀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波瀾。
他這般輕聲詢問着。
“師傅,我說過了,那不是我能決定的。”
男子無奈淺笑,逗弄着手下的一黑一白小狐狸,回答着藍衣男子之前的問題。
玉笙不過輕嘆,又不多說什麼了,忽的思及了什麼,目光微瀾。
“君沫,你的母親很思念你。”
男子動作微頓,長長的睫毛輕垂,也不過輕道了一聲嗯,不言其它。
“殤殤?殤殤!”
一個女子的聲音,輕柔,由遠及近。
玉笙臉微側,看着遠處那抹漸漸走進的白色嬌影,眼底流過異樣的光彩,而忽然笑着揶揄蹲在地上逗弄歡、慶兩小狐狸的溟殤。
“不錯的姑娘,以你的眼光還能挑到這麼絕色的姑娘,讓我好生意外。”
“因爲知道她長什麼樣才選她的。”
玉笙聞言一怔,詫異地看向笑得清淺,眉目柔和的溟殤:“你看得見了?”
“看不見,除了她以外的人,還是那樣。”
玉笙眉頭微蹙,而又鬆開來,輕聲道:“我會想辦法儘快治好你這毛病的,你切記不要露了馬腳!”
“嗯。”
“我先回去了。”
玉笙又瞥了眼漸近的女子,轉身朝着反方向走了,不過剎那沒了蹤影。
“殤殤,你在這兒做什麼?好可愛的小狐狸!”
言罷,伸手抱過了白色小狐狸,撫着它柔順溫暖的純白色皮毛,笑意清淺。
很滿足女子如是的撫摸,歡懶懶地趴在女子手上,打起盹來。
“喜歡可以留下。”
溟殤站起身來,亦輕撫歡的皮毛,不小心碰觸到了女子的手,如觸到凝脂般,溫軟柔滑,下意識地將她的手握在手心。
“不了。”
女子淺笑,鬆開了小白狐狸,小白狐狸一個輕躍,輕巧落地,來到小黑狐狸身側,蹭了蹭小黑狐狸,而後與小黑狐狸一同跑開了。
看着漸遠的一黑一白,女子輕柔說着:“人都養不好,養不起畜生。”
溟殤不由笑出聲來,牽過女子的手,往回走:“他們有說什麼嗎,接下來要去哪?”
“嗯,清洛說去習泱皇都。”
溟殤目光一滯,眼中閃過異樣的情緒,而又轉瞬即逝,以至於女子並未發現。
“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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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宛若瀑懸,自天上而來。天水拉開帷幕,隔絕這一空界,這一頭與那一邊。
晶瑩而透亮的是流水,陽光下折射着金色的,銀色的光芒。
萬籟俱靜,只聽得瀑布流水之音,振聾發聵。
天地間,瀑布前,崖石上,一抹豔紅的身影,靜靜安坐在那兒。
她蒼白的膚色淡了紅妝,減了嬌妍,如墨青絲直順地披着,不曾挽起,不曾修飾。
目光渙散,她就這般擡首望着偌大瀑懸的流水,呆呆望着,遺世獨立,顯得那般寂寥。
玄衣靜立,就在她身後,不知何時來的。
“永夜,我是誰?”
聲音縹緲,微啞,滿是疲憊與迷惘,目光沒什麼焦距。
任由身後的人輕輕抱過自己,而無所掙扎,看着偌大瀑布,彷徨。
“嬌紅,這是你的名字。”
臉頰輕貼她柔順的絲髮,她的絲髮有些潮溼,許是瀑布的水汽氤氳,沾染了上去,所以冰冰涼涼的,他低低喃語着:“吹落嬌紅,飛入窗間伴懊儂。你是我生命中派來陪伴我的花朵。”
“陪伴……永夜,你會害怕孤單?”
永夜身子微僵,更是抱緊了她顯得單薄的身子,眉頭微皺,有些不悅。
“誰和你說的!”
“沒有人。”不過輕搖頭,神情無所波瀾,“沙雪一直是一個人,她不諳俗世,卻懂感情,可是沙雪曾與我說過,因爲之前習慣了,所以她不在乎,而忽然有人陪伴了,若有人再想讓她回到以前,她都會和那個人拼命。”
“呵,倒是很像那女娃娃說的話。”
永夜不屑嗤笑,而心生迷惘。
“那麼你呢?”
“……我害怕。”
“所以,哪怕廢了修爲也在所不惜,只要我能活過來,是麼?”
長長的睫毛撲閃着,垂下,掩去瞳孔中的顏色,淡去的紅妝,白皙的肌理,顯得她這般虛弱,好似一陣風,就能刮飛了她一般。
“有些事,起初就不在意該多好,既然在意了,那怎麼去割捨?”
“所以你還是害怕了。”
“我不想承認,可如果事實如此,也容不得我否認。”
“永夜,我好像第一次才認識你。”
“無所謂,等多久都無所謂,反正這麼長時間都過去了,再等段時間也沒什麼影響。”
“你有想到是這種結局麼?”
“結局?不,我們纔剛剛開始。”
她沉默了,許久,她忽然這般詢問。
“那麼那個人呢,他會放過你?”
“……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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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永夜可真是不識好歹呢,爲了個小花妖自廢了修爲,嘖嘖……”
女子輕笑,鳳眼輕挑,漣漪自生。
一身雲英紫湘裙,窄袖衫,套半臂,香肩微露,鎖骨精巧,縵紗半掩。束腰紫雲緞,很好地勾勒出了女人曼妙的身姿。衣裳上繡着靜花雲煙,說不出的朦朧似水如月,而其間又透着嫵媚動人的惑人氣息,誘使人想一窺究竟。
如蔥似玉的手指把玩着垂在肩頭的縷縷絲髮,似在意又似漫不經心,舉手投足盡是嬌媚,一顰一笑盡態極妍。
一個惑人心神,有着比嬌紅還要豔美的姿容,卻是說着比嬌紅毒辣數倍的言語。
“一個沒有利用價值了的廢物,主上,憐兒好奇你會怎麼處理?”
“隨他去吧,殺不了羅沙只能證明他無能,是我高看他了。”
男子的聲音,清潤溫和,而這般俊美的容顏,卻是有着一雙如死水般冰涼的眼眸。
“主上倒是宅心仁厚呢!”
女子笑着,忽的話鋒微轉,嘴角勾起了一抹殘忍的笑容,美目透射出了寒芒:“既然主上棄了他,那麼他的生死可與主上無關了?”
“自然無關。”
“哦?那麼多謝主上了……”
睚眥必報,呵,她還真是小人,不過她向來是小人呢!
永夜?哈,我就讓你成爲永遠的黑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