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四十二、

不論是雲謐離開還是她死後, 易辰遠不止一次的想要去找雲安,想讓她用一貫的淡然與平和安撫自己,可是他也害怕如長姐一般的雲安, 不再用那雙溫潤的雙眼看着他, 換成的是嫌棄, 是鄙夷, 是“不聽老人言”的那種幸災樂禍;在雲謐死後, 他更加膽怯,他怕看到她聲嘶力竭的樣子,怕她恨他, 怕曾經自己欣賞、依賴的那份溫暖蕩然無存。

面對雲安提出的一個月之邀,易辰遠心裡有按捺不住的竊喜。原來雲安一點都不恨自己, 她原諒了自己, 甚至願意像以前假期那樣, 輕鬆快樂地和自己在一塊,雖然少了雲謐, 可是她依然像一朵清荷,只要人見着,便覺得舒心。

易辰遠望着她的臉,點了點頭,“好”。雲安笑了, 示意易辰遠推他進廚房, “來, 陪我去廚房, 給我打下手, 很久都沒有嚐到我的手藝了吧”。易辰遠本來是不願她辛苦的,向帶着她在外頭吃, 可聽她這麼一說,確實懷念起她的手藝。那時,初到這兒的他,連雲安是否能下廚都懷疑,更不要說雲謐和他吹噓說雲安的一手好廚藝。沒想到,當兩人坐到飯桌前,眼前的每一道菜都可謂是色香味俱全,易辰遠深深的折服了。從此,他對吃的東西都很挑,甚少誇獎誰的手藝佳。

晚上,月朗星稀,雲安在門口澆着小花,易辰遠在廳中打着電話,“林指,吃飯了嗎?”林指的聲音聽起來很清脆,“早就吃啦,你在幹嘛呢?”易辰遠望了一眼門外的雲安,“剛剛忙完,給你打個電話,你呢?”“我?易囡纏着我要講戰國時代的故事……”那頭,還真的能聽到易囡活蹦亂跳的聲音。“那我明天叫吳堃送你們去省圖”“不用啦,我先應付下她,明天我自己再帶她去”“嗯…林指,我可能會晚點回來,這裡事多,估計得要一個月那樣”林指有沉默了那麼兩秒,“這樣啊,那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胃,好好吃飯……”林指說這,易辰遠想着自己剛剛食慾大開,將雲安做的飯菜幾乎一掃而進,心裡泛起了陣陣愧疚,他匆匆的說了兩句,急着掛電話,因此他沒有聽見林指像是喃喃自語說的一句,“我有點想你”。

Y城的變化不大,許是因爲它更像一個小村落的樣子,竟也少人慾將其變爲繁華的都市。易辰遠推着雲安在街上走着,到了一個小攤前,雲安掂起一個小飾品,“挺好看的,買個回去給她?”。易辰遠把那個飾品放回原處,“我走的時候會買的”。兩人一前一後的行進,不一會,走到了河邊。雲安開了口,“既然要結婚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記得了”,易辰遠沒有迴應她,卻問道,“你真的不恨我嗎?”雲安沒有看她,只望着河裡的魚兒說道,“殺她的又不是你,恨你做什麼”,她又說道,“有時間把她帶給我見見吧,我第一眼見她,真的都嚇到了,連我這做姐姐都覺得像,別說你了”,易辰遠猶豫了一會,“她們不一樣”,雲安轉頭看向易辰遠,“你覺得不一樣就好,其實,是謐謐對不起你”,易辰遠的心像是被誰重重的敲了一下,沉悶的痛。

這麼多年,人人都安慰我,你對不住我。如今,和你血緣最親近的人也承認了你對我的殘忍,那我能不能當做,是你在和我道歉?

雲安的手撫上他的手臂,她輕輕拍着他,“都過去了,別想了”。這一刻,易辰遠突然鮮少地想要流淚,這麼多年,雲謐像是一塊千斤的重石,壓在自己的心頭,無論白日黑夜,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今日,雲安的雙手就像是一點點地挪開這塊重石,他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得到解脫。已是秋中,晚間的風有些涼,易辰遠推雲安回到家中,兩人各自睡下,不提。

這一夜,易辰遠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夢裡,林指和雲謐站在他的面前,雲安坐在他的身後,她溫潤的聲音響起,“去吧,選一個”。易辰遠望着眼前面容相似的兩個人,一個是驕傲的像是牡丹,另一個清冷的像是蓮花,他向前伸出手,卻不知該往左還是往右。身後的雲安推了自己一把,自己踉蹌了幾步,靠近了雲謐那邊,雲謐頓時笑顏如花,他看向林指,林指淡淡的看他,“一開始,是你來招惹我的,何況,她都死了”;她的聲音似是有魔力,竟引得自己朝她走了兩步。雲謐卻又伸出了手,她拉住易辰遠的小臂,“不許去,我都死了,你怎麼能這麼幸福?”他只好轉過頭看雲安,可雲安只是靜靜的看着他,不說話。

忽而,一陣風過,周遭的三人都消失了,只留自己孤身一人,不知是何處。忽然,他看見遠處有個人站着,可背影他分不出是誰,他不斷地往那跑,卻發現無論自己跑得多快,他們的距離根本不會減少。於是他衝着她大吼,“等等我,等等我……”,那人卻轉過來,可大霧突起,掩蓋了她的面目,只留下她冷冷的聲音,“你配我等你嗎?”周圍就這麼暗了下來。

易辰遠醒來的時候,已約莫九點鐘的光景,正欲坐起身,卻發現雲安正在房間的角落坐着,她見着易辰遠醒過來,柔柔一笑,問他,“做噩夢了嗎?你頭上都是汗?”說完,搖着輪子過來用紙巾給他擦着額頭的細汗,“我早上醒得遲,見你竟然也沒起,一點都不像從前那樣早起,便過來看看,看你睡得沉,我也就在那坐着”。易辰遠起了身,到衛生間換好衣服,走出來對雲安說,“來,我們去吃早飯”,雲安眼底閃過一絲絲的詫異,“你現在都學會吃早飯了啊?”易辰遠笑笑,“嗯,她交代了的”。雲安也巧然一笑,他推着她出了客房。

在門口的時候,雲安鎖門的時候,不小心將鑰匙掉在地上,她彎着腰用手指去勾,費力的很。易辰遠見此,心裡很不是滋味。人人誇她聰慧,贊她靈氣,一點都沒有因殘疾而比旁人遜色,可又有多少人看得到,她私底下做的努力,她要學會一件事,付出的要比正常人的10倍氣力還多,現如今她這樣優秀,不知暗暗的吃了多少苦頭。易辰遠彎下腰,幫他拾起鑰匙,鎖了門,繼而把鑰匙放進口袋中,他對她說,“這段時間,就暫時讓我來吧”,雲安也不客氣,“其實我平時有帶個小勾子在身邊,所以都很方便,不過既然你在,我也樂意你來做這些事。”言罷,兩人就一同上了集市,買一些日常用品。

日子一天天的過着,除了林指每日的電話,易辰遠幾乎要覺得自己將要餘生都活在這,活在雲安每天不多的嘮叨,她色味俱佳的飯菜,生活在雲謐曾經存在的氣息中。一個月過了一半的時候,雲謐說,“今天,我們去看看謐謐吧。”易辰遠似雷擊一般,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呆呆地看着她。雲安拍了拍他的背,“沒事,走吧”。易辰遠無奈,只得同意。

站在雲謐墓前的時候,易辰遠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看着雲謐在墓碑上淺笑的樣子,他忽然覺得自己和林指的愛情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雲安讓易辰遠把自己帶來的小雛菊放在墓前,她說道,“我本是給她立了一個小小的土包,但是前兩天,這裡的公募要整改,我就把她搬到這了,也不知道她習不習慣”。易辰遠手握着輪椅的把手,越發覺得冰涼,周圍沒有幾個人,面上都是憂傷,只有雲安臉上掛着笑容。風吹過,帶起幾片雛菊的花瓣,在風中搖搖晃晃,一會兒邊看不見了。

而後的半個月,易辰遠都沉浸在一種不可自抑的悲傷中,他看見廳堂中的燕子空窩,便想起雲謐要自己去偷小燕子下來給她看;他喝着清涼的井水,便想起雲謐曾含着清水喂他;他聽見每晚巷口廣播的聲音,便想起雲謐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的美態。這樣的佳偶,她竟說她不愛他?這種悲傷太洶涌,以至於他完全沒在意,林指自他們掃墓的後兩天起,便再也沒有打來一個電話。

一日,易辰遠征得雲安的同意後,爬上了院落的一個小閣樓,翻起雲謐的遺物。有他和她的合照,也有她和易申遠的,她的笑容都一樣的燦爛。然而,除了一張照片,竟沒有任何與自己相關的物品,和易申遠的倒是多得很,長命鎖,對戒等等,還有云謐的一本日記本,日期是和他在一起的某一天,並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無非說着今天他帶她吃了什麼好吃的,昨天他又帶她去哪好玩的地方了。

然而,在後來和易申遠相處的時日裡,她的筆墨變得那樣濃重,在字裡行間毫不吝嗇的表達自己的愛戀,她說他們一起游泳戲水,易申遠的水性那樣好,一次次把她拉下水中,親吻她,撫摸她,她全身的細胞都要活過來了;她說,易申遠的笑那麼迷人,自己寧願時時都沉浸在他身下,日夜貪歡;她還說,易申遠爲了她拋家棄子,自己也不該對任何人在有所因歉疚而間或陡升的四年。雲謐在她私密的空間裡,不斷地說着她愛他,她從她的髮絲到腳趾甲都愛着這個男人,她要與他白頭,爲他生子。易辰遠在狹小的空間裡,目光越來越暗,原來她說的都是真的,沒有任何隱情,沒有任何藉口,沒有任何不爲人知的秘密,她和他走的所有理由只是一個,她愛他。

走出閣樓的那一刻,易辰遠忽而有一種釋然的感覺。曾經,他不斷地猜測,究竟易申遠使了什麼手段,才讓自己大學相戀四年的戀人隨他而去,是不是像電影小說那樣,她離開他,有什麼不能說出的原因?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如此用心愛與珍惜的女人竟狠心到這個地步。他不停地找,不停的問,然而沒有人告訴他。

今日,當他親手發現這個事實,發現原來愛與被愛從來都不是必須成正比,自己甚至在她死後,還演着這場獨角戲,可悲的像個沒有觀衆的小丑。其實她對他不錯,在數年前離去之際,便直接的告訴他,他不愛她,是自己執拗的不去接受,接受自己在心愛的女人心裡竟是比不上他人。時光荏苒,他已經不似年少時那樣固執,那些生命中殘忍醜陋的東西,他如今都可以接受,那麼這麼多年的負擔是不是也可以放下了。眼前莫名浮起林指的臉,他掏出手機給她打電話,然而電話那頭冰冷的女聲機械地說着,你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易辰遠想,怕是在錄音或者做節目吧。

又呆了幾天,易辰遠因着自己的心結多少打開了點,便不再覺着這塊土地有什麼特別之處,那些回憶也不像先前那樣像魔障一樣罩着他。越嘗着雲安的菜,便越想念林指煲的湯羹,越看着雲安寧靜的面容,越想念林指在自己面前活色生香的樣子,特別是自己這兩日無論何時打電話給林指,得到的都是關機的音信,他有點害怕。易辰遠想走了,雲安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卻沒有順水推舟的讓他離開。

終於,日子捱到了一月之期的最後一天,雲安送易辰遠去車站的路上,提起了自己的承諾。她問道,“你究竟是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說吧,我會答應你的”,易辰遠此前本來想着不提罷了,雖說少了雲安要費點功夫,卻也不想提及舊事傷害她,然而那些舊物那些文字,讓他對雲謐莫名的歉意消失了。他思索許久,開了口,“以後也許要你出面表示易申遠並沒有和雲謐同居生子,他來到這,只是公司外派事務,兩人只是好友”,連他都聽得出自己的聲音有多冷。雲安聽他說完,只是微微皺了眉,過了一會,她聲音輕快地說,“好啊”。易辰遠沒有再去追問她爲什麼肯答應自己這樣無理的要求,此刻的他和來時的他不同,曾經的自己貪婪的想要捕捉僅存世上她的痕跡,現在的自己卻無比的想要逃離開去。

離別之際,雲安在他上車前,拉住了他的手,“等等”。易辰遠溫和的問她,畢竟雲安一直對自己真誠,溫柔,善良,“怎麼了?”雲安望了她一會,緩緩的笑了,“辰遠,其實我結婚了,那些你看到的石階都是他幫我鋪好的,這個月他有事外出了,有你陪我我也很開心。”她頓了頓,繼續道,“還有,想好再結婚,別再傷害自己了,再見。”雲安不等易辰遠迴應,自己搖着輪椅往來時的路再走去。易辰遠望着她的背影,原來她都懂,若是自己當年遇見的是雲安,那一切會不會不同?他不再多想,上了車,坐在狹小的位置裡,窗外的一切恍如隔世。

你知不知道,所有故事,只有事過境遷了才能稱得上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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