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髮店裡,尼克進來第一眼瞧見的便是拿着熱水巾在幫顧客敷臉的侍應。
那二十來歲的男侍應習慣性的回了下頭,打量了一下便又轉回去了。長長的臉有點面目可憎。
尼克緊張地轉頭看,蓋茨比站在門邊。尼克想想男侍應的態度,很不想他也受到這種歧視待遇,便暗暗擡手點了一下。
蓋茨比閃了出去。
尼克吁了口氣。向着店中唯一的空椅子走去。
當他放下皮箱的時候,一個短髮蓬鬆的女侍應走了過來。親切地問:“先生,我去打些熱水來好嗎。”
很顯然,她看到了尼克頭髮上的草莓醬,但卻很善意地沒有多說什麼。這張青春的面容充滿了熱情,尼克心裡感到了溫暖,隨便說了兩句俏皮話就隨她去了。
當尼克的頭髮被熱水打溼,雙眼眯住的時候,他纔有些後悔爲什麼沒有教蓋茨比到裡面來。
——至少可以請他看住皮箱。
雖然蓋茨比也不過是個陌生人,但尼克不知道怎麼了,直覺就是可以信任他。
現在這個樣子,倒有些不好叫他了。
正在猶豫,尼克卻突然聽到了腳步聲。之後令人厭惡的酒氣便突然地衝到了鼻子裡。
理髮店裡面有一道電梯門,直通酒吧,這個人就是從上面下來的。他喝得醉醺醺的,手上卻一直把玩着金幣,眼裡冒着令人恐懼的精光,很顯然是個酒鬼,而且是個賭鬼。
那人略微地掃視了一下就看到了尼克。當皮箱在視野裡佔據大部分注意的時候,那個人就朝着他衝了過來。口中邪惡地叫道:“嘿,窮鬼!讓我看看你有什麼!”
在幫尼克洗頭的女人驚呼一聲閃開了。尼克說聲“該死的”也想躲開,可是眼睛被水弄得很疼,怎麼也睜不開。
一瞬間,他以爲世界末日都要來了。可是……
溫暖的身軀像山那樣擋在他的前面。不知何時進來的蓋茨比擡手抵住了那人的頭,冷笑道:“嘿,夥計。喝這麼多可不好。”
“你,蓋……”那人顯然是認識蓋茨比的,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拳砸在了嘴上。
這個人顯然是個慣犯了,偷東西,還很嘴賤。蓋茨比這一拳很有清醒作用。那人頭一歪就轉向了理髮店的廊柱。
周圍的尖叫聲密集起來,蓋茨比朝人們笑了笑,拿出白手帕來摸摸手上的殘漬,笑道:“幫他醒醒酒。”
點到即止的默契,大家都很乖順地沒有指出任何關於蓋茨比身份的細節,連稱呼也是經過了暗示的。之前那個女侍應緊張地走到了蓋茨比的面前:“蓋,蓋……”
蓋茨比揮了下手,女侍應便不說話了。隨後,蓋茨比朝着醉漢走了過去。
醉漢及時的抱住了一張椅子,沒有撞死,可是頭皮一緊,不由自主了。
蓋茨比抓着他走到梳理臺前,毫不猶豫的打開龍頭,把他的頭壓進了水裡。
醉漢終於有些明白了。頭一沾到水就支吾地叫了起來:“救命啊,饒了我,饒了我。”
他並不是真的醉到什麼都分辨不清,只是藉此機會騙錢搶奪而已。現在終於後悔了。
蓋茨比制服了他,不久便鬆了手,紳士的笑了一笑,彷彿很“抱歉”。
那人卻像見鬼似的連退了幾步,逃了出去。
尼克眯着眼睛,看不清楚他們的動作和表情,只見一團在模糊躍動的影子,但是依然要讚一句“好帥”。就在他的心莫名其妙地亂跳的時候,蓋茨比朝他走了過來。尼克感到撲面的熱氣,大約是蓋茨比洗淨了毛巾,他就放心地靠了上去。
蓋茨比幫他擦淨了眼睛和頭髮,連洗了兩三遍水才說:“好了。”
尼克重重地出了口氣,第一眼便去看皮箱,見它還完好地在原地,心想這都是蓋茨比的功勞,皮箱裡有他一年的生活費,還有很多材料和書籍,如果就這麼丟了,那他差不多真的要露宿街頭了。
心裡多了幾分感激,看向蓋茨比的目光便變得悠長。
蓋茨比暗示他卷好衣領,然後說:“希望你沒有覺得我多管閒事。對了,現在要去看車嗎。”
尼克當然說要,在路上的時候,說了一些關於自己的事。
本來不該說這麼多的,不過尼克覺得到西卵區也不是什麼秘密,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包括學做債券生意還有他的一點家事。
當尼克說起卡羅威這個姓氏的時候,他的眼中有着欣喜和自得的笑意。
這些內容在蓋茨比的眼中當然是不同的。
蓋茨比當然知道尼克來西卵是爲着做債券生意,也知道他是黛西的表哥,只是沒有想到尼克會在第一次見面就告訴他。如果不是因爲性格的原因,那麼就只能解釋爲他對他也很有好感。
很好,這個男人他要定了。
他們到了修車場。那兒比想象中的要髒亂得多。尼克向後退了幾步,想到預留給自己的車是道吉的,是他識得的車型,找了過去。
然而,入目的卻是又炫又酷的奶油色,鍍鎳的地方耀眼無比。車身極長,層疊的擋風玻璃折射出的光輝宛如帝王般霸氣,又像太陽一樣吸引着人們。
尼克一看到它,眼睛便再也轉不開了。
蓋茨比卻尷尬地輕咳了兩聲,指着另一邊的道吉汽車:“看那是不是你的。你在這兒等着提車吧。”他走開了。
尼克等到了威爾遜,一個高大卻不很健壯的男人。例行公事的手續之後,尼克終於提走了屬於自己的車。當他來到道邊的時候,心臟竟扣得緊緊的,他有些害怕蓋茨比已經離開了,並且爲這種念頭感到可笑。
他們不過萍水相逢而已,爲什麼竟會這樣呢。
帶着撫不平的心情,尼克看到道旁空空的,蓋茨比已經不見了。
他的心就好像掉入了坑裡,沉沉地墜了下去。
突然之間,身後閃出了一道影子:“嘿,我去買了點啤酒和吃的,慶祝你喬遷之喜。”
尼克一喜,立刻轉向了他。
蓋茨比手裡抓着兩瓶啤酒,還有兩個三明治,自然地放入了車中。並且俏皮地笑了一笑,雙手圍繞按住他的肩頭,然後朝汽車走去:“歡迎我這個客人嗎?我想親自送你到西卵去。”
他要親自帶尼克參觀一下他的家。或者說是他們的家。
蓋茨比已經拉開了車門,尼克還有什麼能拒絕的呢。雖然第一個開這車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麼可失落的。
蓋茨比的車技很好,即使開到一百碼以上,也還是隻有爽快而已。只是尼克不太適應地看了看車外,隨口讚美了道:“嘿,夥計,你可真是一個很好的汽車技師。這車跟新的沒什麼區別。”
明明是想說修車工人吧。蓋茨比笑了笑,不置可否。
速度越來越快,尼克終於有點害怕了,想要找些話來說。
蓋茨比沒有放棄提速,笑了笑:“嘿,尼克,如果你在西卵區待久了,一定會愛上那個地方的,因爲那兒有一個很特別的人。”
尼克拉緊安全帶,身體也繃了起來,聲音有點發顫:“誰。”
蓋茨比的手指按了按,發出悅耳的喇叭聲:“蓋茨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