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卵區距離城市足有二十英里。這裡相對於舊富人區的東卵,相當於暴發戶的代名詞。分裂開來的長島宛如一對雞蛋,外形很相像,好像互相撞擊着,破碎了,呈現不規則的橢圓。中間隔着一條海灣,西卵區這邊有一座嶄新的塔樓,上面傾覆着鬱鬱蔥蔥的常春藤。還有令人驚奇的游泳池和足有四十英畝的草坪與花園。
那是富豪蓋茨比的府邸。
尼克的家當然沒有這麼闊氣,他只是有幸與這座塔樓的主人比鄰而居。他的住處離海灣很近,視野也很不錯,穿過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樹林,再經過一道完美的山丘形灌木拱門,就到了他的家。不過,它只是一間小木棚而已,看上去像是忍耐了多年風雨的老人,有些不堪重負了。
門口的鞦韆架倒是很有風情,而且簡約的白色令人感到純潔。
金窩銀窩哪如自己的狗窩,有這些就很好了。因此尼克看到了它,依然露出了喜悅的神情。而且有一點他覺得很奇怪,這地方雖然不算難找,蓋茨比卻像是輕車熟路的,他沒說幾句,他就轉到了這兒。
甚至,尼克因爲也是第一次來,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差點就弄錯了。可是他卻很自然又肯定的把車開到了門口。
尼克想問他,卻想到修車的哪裡能不懂得摸索路況,倒顯得自己大驚小怪,就沒說什麼。鑰匙放在門口的地毯下,尼克仔細地觀察了一下,便去找了出來。
屋裡的氣味並不難聞,看來同事臨走前仔細收拾過了,還做了清潔。入門便是客廳,廳中有一些簡單的桌椅,進來的光線好像一層金色的薄紗,令它們染上了迷人的顏色。除此之外,還有冷藏櫃和一個手搖的電話。向裡走,右邊是盥洗室,與之相接的是廚房。廚房裡有烤箱,還有咖啡壺,以及一些碗碟,放在羅列架上。臥房在左邊,進去看看,採光很好,地方也很寬敞,還有兩張單人牀,被褥都是齊全的。看來調走的同事真的有爲了迎接他而做過準備。
雖然是很普通的陳設,但尼克已經滿足了。只是還有一些私人物品需要填補。
他剛想說,隨他入屋的蓋茨比便笑了起來:“今天先將就一下,明天到城裡去採辦也來得及。”
尼克深以爲然,想起應該給家裡打個電話報平安。
他看了蓋茨比一眼,蓋茨比就很自覺地去了盥洗室。
尼克教接線生連通了卡羅威公館,不多久,父親蒼老而威嚴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簡單地說了幾句之後,尼克想要掛斷,可惜父親卻沒有放過。他用一種嚴肅的聲音問候着:“小子,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交女朋友?”
尼克心口頓時感到悶悶的,沒有說話。每次說到這個話題,就會有一種想要逃避的心情。而原因卻是他不能說也不想說出來的。
卡羅威先生沒有等到答案,又接着發表意見:“紐約的女孩子都很不錯,漂亮又熱情。對了,有空打電話給黛西,她住在東卵,你知道的。她的先生可是一個了不起的貴族。”
尼克的腦海中出現了湯姆的影子。那個肌肉發達,面容有些刻薄,很自負的男人,十足的貴族範兒,曾經還是他的學長,他們之間說到情份不是至交,可是做朋友卻是夠了,何況還有這一層的親戚關係,的確應該走動一下。父親這麼說他很明白,湯姆的人脈對他的事業有幫助。
上流社會之間總是有着金錢聯繫,永遠也不例外。
尼克無奈地聽着父親的教導,在那些絮叼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的頭離開了聽筒,向着盥洗室的方向看了看。
蓋茨比已經出來了。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
尼克緊張的臉色落在他的眼裡,倒有幾分可愛。
他笑了一下,尼克把臉扭開,對父親說了一聲再見。父親再三催促他要打電話到黛西的家裡,最好儘快見面。
一定有什麼事吧。尼克想着答應了,掛斷了之後又接了起來,搖了搖。
接線生的應答像一塊僵硬的木頭。
“請接布坎農公館。”布坎農是湯姆的姓。
接線生照做了。尼克卻等不下去了。他突然肚子疼,想再等一會兒卻發現不可能。
他看了看蓋茨比,蓋茨比還是笑,不過,卻靠得更近了。他的鼻尖就在他的耳邊輕輕地磨蹭着。就在尼克以爲他要親上來的時候,他卻接走了他手裡的話筒。
“去吧。”他溫柔地說。
尼克頓時因爲胡思亂想很不好意思。捂着肚子就向盥洗室衝去。
蓋茨比拿起話筒,悠閒地等了片刻,就聽到那邊下人亨利的應聲:“你好,布坎農公館。”
“尼克•卡羅威。我是你們夫人的表哥。”他微閉起雙眼,輕閒的手指放在聽筒邊捏了捏。
“哦,您好。請稍等。”亨利顯然聽過這個姓氏,頓時變得肅然起敬。而且聽這麼說是想找誰已經很明白,亨利放下聽筒就去找黛西。
黛西正斜倚在純色的真皮沙發上,和她最重視的閨蜜喬丹一起選首飾。每季總有一些潮流尖端的新品,而這些總是有着尊貴背景的女人才有可能接觸到的。黛西看中的是一隻鑽石髮箍。它的光茫就像黑夜裡的羣星。最亮的主鑽碩+大如拇指,她正高興地拿在手裡觀賞。
突然聽說尼克來電話了,黛西朝着喬丹默契地眨了眨眼睛,朝着那兒走了過去。她邁着優雅的步子,只不過,身體還沒有碰到電話桌的時候就已經接過聽筒應答:“喂,親愛的小尼?”
勾人的,卻滿是金錢的味道。蓋茨比聽那一聲便擰起了眉頭,不過,他很快便愉悅地應和:“喂?”
“你!”黛西保持前傾的身體突然便撞上了桌子,她在痛楚中睜大了眼睛。
她當然不可能忘記這個聲音,即使過了五年,她也不可能忘了它。這根本不是尼克,而是她曾經一直盼望着的人啊。
蓋茨比,他回來了?
黛西飛快地捂着聽筒,有些神經質地回頭問:“他剛纔說是誰?”
亨利並不在附近,去做別的事了。看着她的喬丹莫名其妙。
黛西只好自己承受。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回頭放開了手,優雅地接着說:“小尼,是你嗎。”
聽到她這麼害怕的口氣,蓋茨比卻感到一陣快意。他玩味地笑了笑:“你猜。”
黛西的手指顫抖起來了,曾經她被這樣調戲過,那時覺得很開心。但是眼下這簡單的兩個字卻成了可怕的刀子,而且正發出駭人的光芒!
那是蓋茨比。他爲什麼要用尼克的名字?!黛西的手繼續抖着,連放下聽筒都忘了。
蓋茨比又笑了笑,卻不置可否地跟她說話:“嘿,黛西。我們下週末見個面怎麼樣。我剛到西卵來,應當拜會一下。下個禮拜天上午十點,我到布坎農公館去找你和你先生。到時候我會帶禮物的,希望你期待我的到來。”
“不……”黛西虛弱地抵抗着,一點兒用也沒有。
蓋茨比根本不給她接話的機會,親切地道了一聲再會便掛了電話。心想:很好,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黛西是別想睡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