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周霖山的媽媽正好過生日,讓我們回去吃晚飯,路況這樣不好的天氣,我本來不願意出行,不過他媽過生日肯定是要去的。周霖山不讓我開車,畢竟我還是新手,他下了班從公司直接到我店裡接了我,一併往他家裡去。
原本我以爲,嬌嬌也會來的。怎麼說也是名義上的女兒,幾年沒有回家了,現在難得回到老家來住,媽媽的生日肯定會在,誰知道吃飯的只有四個人,連周霖山大概都有些詫異了,我看到他進門之後往樓上看了看,想必是看看她在不在上面。上次她傷的那麼重,恐怕他心裡一直都想着呢,不親眼見到康復狀況,還得繼續惦記着。
但是直到吃飯都並沒有瞧見她人,周霖山倒也沉得住氣,竟然也不開口問。行啊,他不問我問:“伯母,怎麼不見嬌嬌?我以爲您今天也把她給叫來呢?”
“我當然是想把她給叫回來吃飯的,不過那丫頭來不了了。嬌嬌她住院了。”
我身形一頓,心裡暗暗生出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周霖山放下筷子:“周沫好好的怎麼住院了?”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啊,說是自己前幾天不小心摔了一跤,當時去醫院檢查了,見沒有傷到骨頭就以爲沒有什麼大問題,結果當晚回去就開始一直髮燒嘔吐,第二天再去檢查的時候,竟然查出來是腦出血了。”
“那不是好幾天了嗎?怎麼沒有聽你們提過?”
“這孩子連我都瞞的緊緊的,之前跟她打電話的時候也沒有聽她提過,今天早上我打給她說是我過生日,讓她回家來吃飯,她纔給我說了實話,原來是住院了。我這也剛從醫院回來,等回頭把手裡的事情忙完了,明天再過去陪陪她。”
我連忙說:“我跟您一起去吧,她住院了我也放不下心,一定得去看看的。”
“行啊,不過我可能晚一點去,周霖山他表姨說好了明早到我這裡來送點東西,我得在家裡等着她來,小寒你要是等不及,就先自己去。”
“好的。”
回去的路上,我對周霖山說:“你明天跟我一起去醫院看嬌嬌吧。”
“我不去。我要上班,沒有空去。”
我忽然對他笑了笑,其實我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在安靜的車裡,就顯得有些突兀了,他下意識地擡頭看了我一眼。
“你笑什麼?”
“我在想,你是沒空去呢,還是在等一個比較合適的時候再去。”
“湯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太明白,你指的合適的機會是什麼。”
“比如我不知道的時候,在我不會發現的時候。”我對着他說:“這不是你最拿手的嗎?”
“我爲什麼要那樣做?”他忽然靠邊,一下子踩住了剎車。
我不吭聲,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周霖山的手本來是放在方向盤上,此時慢慢地拿了下來,環住胳膊靠着椅背看着我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知道我和她的關係的?”
“具體什麼時候覺得不對勁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見到她之後你的反應有多麼奇怪,但是我在你身邊能夠感覺到你的不一樣。當然了,你們所有人都諱莫如深,想要瞞着我,我剛開始的時候光憑猜測沒有依據也不能就斷定了你們從前的關係,畢竟她對你來說如果只是妹妹,自己的妹妹因爲家庭的原因不得已嫁到國外,你心裡不自在也是可能的。而且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又一向喜歡自欺欺人,刻意地去淡化問題。”
“那你什麼時候開始確定的?”
“我們一起去他們家裡那一晚,她哭着跑上去,你跟着上去的時候,我也沒有忍住上樓了。很抱歉你們在房間裡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周霖山詫異地看着我:“你也上去了?可是事後卻對我做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那個時候你怎麼不說?”
“那天從她家裡回來的路上,我心情本來很抑鬱,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和怎麼開口問你這件事情。但是你之後跟我說的那些話,又讓我的心情好了起來,你說妻管嚴,說要娶我,我就覺得,既然你肯這樣對我說了,我在你心裡一定是有分量的。至於嬌嬌,怎麼說都是過去了,等到跟我在一起的時間更久了,你自然而然地就忘了。沒必要非得戳破了讓大家都難堪,我就一直忍着沒有說什麼。”
“那現在爲什麼又說了?”他給自己點了一根菸,把窗戶稍微地開了一些透氣讓煙味散開,又轉頭繼續看着我:“你之前不是對我有信心的嗎?也知道嬌嬌已經是過去的人了,你纔是我現在喜歡的女人。這個認知很對,很理性,當時忍着沒說,爲什麼現在突然跟我變臉?”
“因爲我有點懷疑她是不是真的過去了。就像我對沈延一樣,我可以很坦然地提起他的名字,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我湯寒已經不愛沈延了,我心裡沒鬼。可是你行嗎?”我一把奪過他手裡的煙往窗外一扔:“別在車裡抽菸,我聞着難受。”
他把我的手腕鉗着:“只有你做得到,我難道就做不到嗎?我覺得自己比你做的更好。”
“我看不像,你不過是在掩飾,在跟我裝罷了。不然你幹嘛當着我的面總是刻意地叫她周沫,可是私下裡卻又叫她嬌嬌?你又爲什麼當着我的面對她一副冷嘲熱諷,冷漠淡然的樣子,晚上回去趁着我洗澡的時候偷偷地一個人躲在書房裡看過去的舊照片,周霖山,你不妨告訴我,這些就是你所謂的做的比我更好?”
他神情有些發愣地鬆開了我的手,我淡淡地笑了下:“很詫異吧。我那天晚上出來找吹風機沒在房裡見到你,出了房間後發現你在書房裡,等你進去洗澡的時候,我實在是沒有忍住也去了書房,真是不好意思,偷看了你們那麼多照片。”
“我確實是被她勾起了回憶,所以纔會去看照片。但是從她嫁人開始我就已經把她當成我妹妹,而不是我從前的女朋友了。”
“一生一世,永不分離。”我輕輕地把這八個字唸了出來:“如果真的如你所說,爲什麼那麼多年了,那張紙都已經發黃了,你還一直保存着它?周霖山,你就喜歡騙人,無論是騙你自己,還是騙我。”
“湯寒,不是那樣的。”他總算表情有些鬆動,不再是之前一副刀槍不入的樣子了,看來被我說到重點,他也知道無法再否認了。
“我對她……那張紙我留着,的確是因爲我之前沒法忘了她。但那是遇到你之前我的狀況,認識你之後,我對你有了感情,而且這份感情來的比我想象中的更強烈深厚,所以你那個時候離開我,我纔會很懊惱,很後悔,想盡辦法去挽回你,讓你再回到我身邊來。”
“那行,我可以相信你,但你得讓我看到實際的態度,而不是嘴上說的空話。男人總把愛一個女人這樣的話掛在嘴邊反覆說,可實在是信用不高。”
“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好得很,其實我也已經幫你邁出了第一步。”他神情有些迷惑地看着我,我對他說:“那張你一直留着的宣紙,被我撕了。”
他眼裡閃過一絲傷感,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坐着發愣。
“怎麼了?不是說了要決定整理好過去了嗎?現在真正做起來的時候卻又捨不得了?”
“沒有,你做的很好。”他似乎是在誇我,但是臉上面無表情。
我心裡一陣難受起來,拿了自己的東西推開門就下車,轉身對他說:“咱們兩得給對方一點空間,好好地去思考一下,眼下這個當口實在是不適合再待在一起,我這幾天回自己的公寓住着,你什麼時候真正地想明白了,再過來找我。”
我沒有等他再開口就把車門給關上了,伸手攔了一輛的士坐了上去,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伸手摸了摸空空的枕邊,有些不習慣。所以說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現在終於把一個對周霖山來說十分燙手的問題拋給了他,就看他如何處理了,如果他能夠順利地越過這個心理障礙,我們之間最厚的一堵牆也就倒了下去,不用再更多擔心,怕的就是,會節外生枝。
一個人睡覺的夜晚竟然失眠到凌晨,最後實在是體力不支地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腦袋都是暈乎乎的。狀態不好,心情也實在不算美麗,我就不想這麼早去醫院見嬌嬌了,畢竟她如今也快成了我心裡的一個疤了。
我收拾了一番開車去了咖啡店,天又放晴,冰雪漸漸消融,溫度卻十分低。我到店裡給自己泡了一杯熱巧克力暖胃,沒想到竟然有想不到的客人來。